三天后,泰晤士河岸。
6:30.pm
夜尚浅,正在从深蓝向漆黑过度的天空,洒下最后一点暗淡的光线。
街灯都已亮起。
辛纳收缩了自己的灵性坐在长椅上,单纯以肉眼观察着世界。
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丝清新而又冰凉的味道。砖石铺成的路面带着积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起镜面般的光影。
不远处便是塔桥。
圆柱,尖顶,下浅上深,最纯正英伦的味道。装饰的橙色光辉亮在斑驳的墙面,给古老的时间沉重感上添了一分现代迷离错杂的光晕。
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
今天是辛纳来到这的第二天。
打完电话后,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已经办好了所有事情,短信他说五天后登记入学。他然后给辛纳打了5000欧,并婉约地表示了大家互相珍重好聚好散的意思。
可怕的效率。
真是迫不及待。
不过在辛纳的预料之中。
让他在意的不是这件小事,而是最近三天疑似灵启事件的动向。
事实上,这三天,全世界都忧心忡忡。
随着三天前首次的几千人,随后接近一万,第二天一万大几,第三天突破两万,直至今天,全世界已有接近三万人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死亡。
而光是伦敦市区,就有接近一百例。
他们的死亡特征无比相似,突然晕眩,自然的应激反应,几分钟之后,身体机能开始下降,衰竭直至死亡。
民众已经逐渐相信这种未知的死亡不带有传染性,因为无论是死者的家人还是有过亲密接触的人,都没有明显的传染迹象。似乎这完全就是随机的,也许就是官方那样说的一样,旨在特定人群传播。
再有就是,无论是官方报道还是社交网站里,都爆出有存活的案例,还不少,大概与死亡人数成1:20的比例。
但辛纳清楚,报出的死亡人数与实际不会相差太多,但是存活的数据,就不具备参考意义了。
或许因为官方希望降低此次事件的影响而偏多,或是有存活后的个体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偏少。
但其实对辛纳来讲,存活的数量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一个能证明他猜想的个体。
他需要的是一个灵启的样本来仔细研究。
现在,已经有所收获。
这几天他没有汲取灵性增强自身,也不上学,但是也没有闲下来。
整天在伦敦大街上乱逛,想要寻找到遭受晕眩的个体来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大概碰到了三五例,初步判断了他们的情况,的确与自己相似,在接受灵启,不过他们的灵魂波动远弱于当时的自己,而且意志都不够坚定,在意识逐渐涣散后放任自流,离开了这个世界。
还有,虽然这几天自己的灵性与身体素质增长缓慢,但是经过沉淀,掌控力上了一个层次,起码他现在又能穿短袖了。
另外,有些运气成分,他开发出了一个灵性力量上的一个小技巧,这是在他去酒店开房间时灵机一动想到的。他忽略了自己未满十八岁的年龄,这导致他在开房间时被礼貌的告知自己没有这个权力入住,于是思索了一会,他对大背头的酒店接待的核状灵魂进行幅度很小的扰动,使他陷入了轻微的恍惚。随后辛纳发现在接待员的这种恍惚中自己说的话具有强烈的信服力,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拿到了门卡。
当然,是付了钱的。
明天,应该就可以重新开始增强力量了。
他不再去想,闭上眼睛,享受着吹拂脸庞的晚风。
这张铁木长椅是他最近找到的一个地方,在这里,能在昏黄的灯光里看见伦敦最美的夜景,能在夜的静谧里享受到角度力度最合适的晚风。
对他来讲。
他是一个喜欢在固定地点固定时间享受固定情怀的人。
8:30.pm.
随着时间推移,他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无意识地放开五感,远超常人的听觉与嗅觉让他通过这片街道里的气味与细碎声响轻松掌控了这里。
行道树上的雏鸟,巷道里的野猫,靠着墙角的流浪汉...
还有
清脆的噔噔声?
偶尔出现的行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他收缩的灵性居然感受到一种明显的扰动。
要么就是正在灵启,要么就已经成功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探测。
于是延伸灵性,一个透明的轮廓瞬间出现在感知中。
就身体轮廓来看,是一个年轻女性,走路跌跌撞撞,透明的核状灵魂不断波动...
灵启!
大街上乱逛没遇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他站起身,看向那个身影。
亚裔。
看着踉跄着逐渐走向自己的高挑身影,他观察着她。
面容精致苍白,高挺的鼻梁微微冒汗,披肩的半长黑发,眼神低垂而恍惚,粉色的唇瓣微张,喘着气,眉头蹙起。
她双手摇晃,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歪。
辛纳于是走上前去,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用一根手指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嗯,然后该怎么办。
把她拎回长椅吧。
他扶着她,用手抓起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外力无法让她从这个状态下脱离。
看着手里完全陷入恍惚的女孩,比对了一下长椅的宽度与她高挑的身躯,辛纳摇了摇头。
回酒店吧。
提着女孩接近市中心,逐渐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带着惊疑的表情远离自己,辛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太恰当。
他于是托起她纤细修长的腿,将她的身体横侧过来,以公主抱的方式走在街上。
行人的表情立马变得微妙起来。
辛纳很是欣慰。
这样就不会被误会了呀。
转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继续迷惑了一下接待,他走进电梯。
站在在浅灰的大理石砖上,轻微的上升感让时间变得悠远而宁静,红木的内饰配上慵懒的的灯光,小资的情调。
怀中的女孩很轻,温热的身躯散发着一种女生特有的幽香,不是刺鼻而刻意的香水味。
辛纳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精致侧颜,散开的发丝带着一点凌乱。
有些不想停下。
咔塔
将门卡有些费力地塞进兜里,辛纳用肩推开了房门。
随意地将怀中人扔到地毯上,辛纳给自己倒了杯热奶,坐在褐色木制的沙发椅上。
房内带着浓浓的意式风,此时的夜色已深,头顶古铜白瓷的硕大吊灯却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身处酒店永远的冰凉空气里,他稍稍歇息,等待杯中见底,便开始观察躺在青边亮纹地毯上体态修长的女孩。
在灵性的不断收缩延伸里,辛纳发现女孩比常人更凝实的核状灵魂在不断振动,似乎在努力挣脱外壳的束缚。
辛纳实时监控着她的波动。
不断强大。
根据这几天对普通人类的观察,若沿用正常男子的平均值为1,当然,灵魂上男女没什么区别,那么她此时就从初始的1.2开始增幅,
1.2,1.3,1.4,1.6,1.8,2.3,2.5...
正当辛纳继续往下数时,戛然而止。
辛纳顿时瞪大了双眼。
他懵了。
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一直增幅到5左右才堪堪停止。
这恐怕不会是个畸形儿吧。
想要出手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却发现自己当初也是盲人过独木桥,对灵启的原理也是一知半解,只得作罢。
于是,辛纳只得对地上的女孩投以怜悯的眼神。
变化还未停止。
经过短暂的停顿,一点类似火星的东西似乎从另一个位面投射到女孩的核状灵魂里。
女孩紧蹙的眉头舒展。
核状的外壳逐渐碎裂,隐约间,那一点火星似乎点燃了几块晶莹的碎片,一滴湛蓝的液滴倏的出现。
透明的,带着雨点般的通透。
顷刻。
如水般的眸子慢慢睁开。
带着疑惑,于辛纳怜悯的眼神相对。
羽很迷茫。
自己刚从图书馆中出来,一种奇特的恍惚感却猛然袭击了她的脑海。
自己看书看的太入迷了吗。
她以为是久坐后猛然站起血液流通不畅导致,没多想,低垂着头,匆匆朝家赶去。
结果却越来越不对劲。
开始还是脑袋,慢慢地,身体也变得麻木,脚步越来越虚浮,转过一个街角,包被带住摔在地上,她却没有力气再弯腰去捡。
慢慢地,有人看出她的不对,招呼她问情况,她想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只得摇摇头,装出没事的样子,从旁边走过。
她坚持到了最后一条街,再拐最后一道弯便是她的家。
她喜出望外地转身。
心如掉入冰窟。
入眼的是一条陌生的街道,不远处便是泰晤士河。
走错了吗。
体内坚持的力量猛然被抽空。
脸色愈发苍白
找个地方坐下吧。
她抬起脚步,那种麻木的无力感正在疯狂加深。
勉强地走了几步,她双手摇晃,眼神低垂,越走越慢,越走越歪...
将要坠下。
出乎意料的,她被
一只手指托住了?
见过用一只手指撑住摔倒的人的吗
我还会摔的呀!
她心里做着最后的吐槽。
随后,她感到自己被另一只手扶住了。
心里猛然一松。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后领。
自己被提了起来。
失去知觉。
头脑里尽是无法描述的光影碎片,一种逐渐加深的抽离感让她痛苦万分。
不行了。
我坚持不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还在中国的时候。
不同的感受,相同的压抑。
场景又发生变换。
随着父亲来到伦敦,不被新同学容纳的她,每天早上看着泰晤士河清晨的她,曾经妄想追逐虚幻的她,喜欢下雨天的她...
雨
原来自己念念不忘的,还是雨吗。
雨的通透,雨的晶莹,雨的洒脱,雨的自由
还想在看一场雨。
还想再浑身湿透地淋一场雨啊。
不断凝练,升华,达到了一个点
灵启开始。
幻象逐渐剥离消失,羽感到自己的某个地方,出现了一点晶莹的东西。
从深水中倏然脱离。
她醒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对着一双带着怜悯的浅灰色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