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疾响，箭如流星划过，众人看得秦洛头顶上方树皮纷落，羽箭箭杆穿过秦洛束发，深入他脑后树干。
插在秦洛头上的木簪两端下垂，分裂成两半，如放慢动作一般，从秦洛头顶两边散落下来。
发簪虽落，但秦洛头上束发被弓箭贯穿，丝毫不乱.....
厉害啊，刺激啊，众少年再次抚掌叫好。
在叫好声中，周大武官看着数十步之外，捆在树上的少年，眯缝了眼。
从前在军中，这种惊吓游戏即便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老兵也吓破了胆，新兵蛋子更是吓尿了裤。
但这少年.......太镇定了。
没有丝毫怯意的眼神…….
当死亡的锋芒威压而至，他的眼皮连眨也没眨一下。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绝不会有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只属于….不畏死者。
这时，一个书童从山路飞奔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周教头，周教头，…..有贵客要来，山长让你赶快回去，将他们也带回去…..….还要沐浴更衣。”
“什么狗屁贵客，你告诉陈山长，就说老子，喔，就说我还在教这群小兔崽子射箭…..”
“山长说，你不回去就罚你…….俸薪！”书童站定，叉腰说道。
小小孩童，竟有几分气势。
这话有奇效，周大武虽然还是骂骂咧咧但人已经向来路走去。
众少年连忙紧随其后。
萧七将秦洛从树上解救下来时，周大武和众少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快跑，迟到要罚款。”萧七急奔向前。
学院有严厉的惩罚制度，而且动辄罚款，对于他们这种寒门少年来说，月银只够维持基本生活所需，罚款意味着饿肚子。
萧七虽然腿短身圆，但跑起来如神行太保，风驰电制，很有成为百米冠军的潜质，秦洛几乎是脚不沾地被他拖着走。
秦洛没有原身的记忆，但自一睁眼，这个与他原身年纪相仿的少年便与他形影不离。
他对秦洛极好。
保护秦洛几成他的一种本能……
当然，这种保护是建立在萧七经常被人围殴的基础上。
据萧七说，他和秦洛原身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两人的父辈都是边军，一同战死在熙河，受此抚恤，他俩才有机会到武学堂进学。
身世贫寒，身家清白，没有可恃之资。
…….
江宁书院建于钟山西侧，江宁武学堂附设于内，是府学，所以这学院算是半公半私。
这座书院在后世荡然无存，连名字秦洛也没有听说过，但于此时似乎是江宁名校。
校舍规模很大，用作教学的就有好几处建筑，其中一个大堂名为明伦讲堂，四开间，前有走廊，视野开阔.
平时此讲堂少有启用，是有大儒设坛讲学或是开学典礼才会开放。
此时，刚过辰时，书院一百多名文武学生云集此处，济济一堂，将偌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满而不乱，大堂内的少年坐得泾渭分明。
前面数排坐着的是书院的上舍生，天气尚冷，但他们仍穿了单薄的白衣礼服以示礼仪和隆重。
少年们正襟危坐，轻衣绶带长袍宽袖，古雅盈然俊逸不凡，甚是养眼。
接着便是内舍生，虽衣着不及上舍生眩目出彩，但也甚是整齐，皆端坐有规，举止内敛。
文武全才的优等生气质高雅自信，自然有别于粗野如乌合之众的武学外舍生。
众少年皆保持静默，唯有身穿杂衣的外舍生耐不住等待的无聊，窃窃私语。
“来的是谁？”
“听说是一个京城来的老头，很有学问。”
“妈啊，又要听那些孔孟之道，还要不要活了…..”
他们一片哀嚎，自然有无数白眼落在他们身上。
忽有人低声说道“来了！来了！”
受此紧张气氛所致，连最顽劣的少年也选择静默下来，视线齐刷刷射向敞开边窗的外面某处。
“王…..王老，这边请……王老资助学院办学，众学子铭感五内，现下王老还肯前来书院授学，书院蓬筚生辉…...”
“书院草创至今，已有六十余载，原只是小学堂，有赖江宁各善长仁翁助学才得以有现下规模…..”
“现学院附设武学堂，即为地方府学，报名人数众多，通宵排队，踏破门槛，但只限额五十名，远远不够…..此种盛况也得益于王老的施政举措.”
声音醇厚悦耳，话也说得恰到好处，让人听着舒服，正是江宁学院的陈山长。
“老夫已非官场中人，往事休要再提！”一把低沉威严的声音打断了陈山长的说话。
“是，是……..是老夫失言。”
随着书院的最高掌门人陈山长恭谨的说话声，一个老者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出现在讲堂前方讲台处。
瘦高的身材，一袭粗布长袍。
身体略为发福的陈山长先来了个开场白：“这位是王….王老夫子，号…..半山居士，王夫子今日跟大家讲解易经经义，机会难逢，大家需得用心聆听！”
王夫子！半山居士!
在场学子对此称号没有多少感冒，却让神游天外的秦洛瞬间凝眸。
他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一瞬不瞬紧盯着看。
号半山居士的，历史上只有一人。
那就是——王安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