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转经路两边挂满经幡,拐过弯,见昨晚见过的那三个戴墨镜的人手持绳索正在追一个姑娘,套绳直往姑娘的头顶上招呼,不过幸好有经幡挡着才没被套上。姑娘被吓得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朵起冲过去挡在中间,厉声吼道:“哪来的?大白天敢在西藏调戏姑娘!”他上下打量着三人,见它们穿着怪异,肯定不是西藏人。
“滚远点,别误本王子办大事!”中间那个发育不全的小个子说,昂着头一副拽上天的样子。
英雄救美是武打电影里面最常见的场景,今天居然让他朵起碰到了。朵起有些兴奋,他把右手高高举起,中指扣住背上刀柄的皮绳扣,这是他练了千遍的彩虹刀出刀鞘的姿势,得意洋洋地说:“别逼老子出刀,出刀要弄人命的。”
“他们一直跟着我,要抓我!”姑娘躲在朵起的背后,探出脑袋喘着粗气说。
朵起冷静地说:“别怕,有我!”果然是她,就是车上那位额头上有块紫痕的姑娘。
不远处高高的青冈树枝上,白色的鹦鹉跺着脚兴奋地喊着:“太嗨皮了,砍啦,吹噻!”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上次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还是妙莲追砍旱鸭子的时候。
“哼,你想杀我?试试!”小个子看了看身旁两个跟班,叉着腰大咧咧向前走了十几步,停在朵起面前,恶狠狠地说:“你要杀不了本王子,就给本王子滚远点!”
“别逼我啊!”这阵势让朵起心里发毛,不由得向后退去。“来呀,出刀呀,砍本王子呀!”小个子气势更猛,把脑袋伸到朵起面前,“让你见识一下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朵起,怕球哦,见义勇为不坐牢的!”白鹦鹉的这句话,
惊醒了梦中人。朵起站住不再后退,说道:“你敢再往前走一步,老子就真出刀啦!”
“再走一步?本王子再走十步咋啦?出!”话音未落,“啪!”一道彩虹过来,小个子的脑袋随即掉落在地上。朵起吓坏了,正要转身而逃,一阵桀桀的冷笑声传来,朵起浑身顿起鸡皮疙瘩,抬头看去,只见被他砍掉脑袋的小个子脖子上又长出个脑袋来,圆鼓鼓的眼睛跟铜铃一样,小个子毫不在意地掏出副墨镜,架在朝天的塌鼻子上,继续伸着脑袋,恶狠狠地往前走来。
“啪!”又是一道彩虹,小个子新长出的脑袋随即又掉到地上,但脖子上立即又长出个脑袋,和前面那个脑袋的区别就是没有墨镜。
“好好好,朵起威武,砍砍砍……”站在经幡上的白鹦鹉兴奋地转着圈,兴致高昂。
朵起愣愣地看着小个子,又看看地上的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什么情况?妖怪吗?
“这是彩虹刀啊,小王子,别斗气了,快走。”小个子身后的两位捡起地上的脑袋,跑过来,架着小个子就往山下跑,小个子拼命地挣扎着,吼道:“你等着,本王子迟早要吃了你,刺身,不加芥末,刺身,不加芥末……”
“有种别跑!”朵起来劲了,大步追了上去。三个人一溜烟不见了。
“没看过瘾呢。”白鹦鹉说完,悻悻地飞走了。
太阳费力地从东边爬上山尖,微风吹拂着满山的七彩经幡,猎猎地唱诵着经文。小路上只剩朵起和那个姑娘。
朵起说:“别怕,他们不敢再来找你了。”
“谢谢叔叔!”姑娘轻声说,这一声叔叔,把朵起的任何想法都叫没了。
“你叫什么?”朵起问,其实他心中有一个猜测。这张脸太熟悉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去去!”姑娘回答道。
“啊?易贡龙津村的拉加久美的女儿去去?叔叔和你爸可是好兄弟哦,一起猎过人熊的。”果然猜得不错,太像她妈了。
“是拉萨卖牛肉的朵起叔叔?我爸爸时常讲到和你一起杀人熊的故事。他最羡慕的是你这把强盗扎西的彩虹刀了。”去去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朵起,父母出事以来,她第一次感觉有了依靠。
两个人并肩走下山。朵起问道:“你姨妈还好吧?上次听你阿爸说,她搬到山里去了!”
“挺好的,我就和姨妈住在一起!”去去说。
“你一个人来这儿干嘛?”朵起问。
“我到拉萨为爸爸妈妈祈福。路过这儿,阿爸阿妈都是属猴的,所以上山为他们转山!”去去说。“他们呢?”朵起问。
“都去香巴拉了。”去去说。
手握彩虹刀的朵起站在边上,有些失神。
俩人回到八一镇毛纺厂,工人们都去上班了。毛纺厂是当年为躲避美帝国主义的轰炸,把沿海的工厂搬往内陆,也就是所谓的“三线建设”时从上海搬过来的工厂,设备、技师和工人都来自上海,生产的熊猫毛毯是全国一流的。
在厂部大门旁的波密姐妹甜茶馆里,去去哭泣着向朵起讲述了当时发生的恐怖事情。
穿过一片红色的杜鹃花林,多吉次仁和拉加久美扛着刀走着,这一带是盘羊和獐子出没的地方。兄弟俩每年都会来这里两次,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片林子、每一条溪流、每一个小道,而每一次出动足以扛回半年的食物。
他俩蹲在一坨黑色的屎旁边争论着,是豹留下来的,这毫无争议。但多吉次仁说:“是公豹的,且刚刚离开不久,你看那掌印。”拉加久美说:“是母豹,而且是怀了孕的母豹留下的。”猎人们就是这样,水平高低就看对脚印和屎的判断能力,看到一坨屎,就能知道什么动物、什么时候留下的,甚至连这个动物想干什么、往哪去、打算从哪回,都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然后在动物的必经之路设下套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烧火煮茶,往火堆扔一小块酥油,向山神祈祷猎物早点钻进套子,再慢慢等待。狩猎这活,在外行看来复杂无比,而内行做起来就是烧火煮茶那么简单。
在荒郊野外看到一坨新鲜的屎,职业病让俩人免不了研究半天。最终,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为了不伤和气,他们相互捶了对方一拳,打赌谁输了就把身上带的酒给对方。
多吉次仁打了个唿哨,本来在树林里乱吠、寻找目标的猎狗阿扎跑了出来,闻了闻屎,便向前小跑着,多吉次仁和拉加久美手握着腰间横插着的长刀柄,跟在狗屁股后面,俩人迈着八字步仿如在镇上闲逛,聊着村里那个叫央金的姑娘下个月就要出嫁的事儿,可惜大伙都白费了心思,央金居然被山那边不认识的男人弄走了。
拉加久美则说,他想为女儿去去买一颗红珊瑚和一串蜜蜡,女儿大了,该打扮一下了。
多吉次仁顺手用刀在树枝上砍些痕迹,作为回来的记号,说他去年打的那个红狐皮送给央金了,口气是万分的后悔。拉加久美示意他先别说话,盯着前面竖起耳朵后腿放低了的猎狗阿扎。
易贡的原始森林里,野生动物特别多,豹子是常客。每片林子里都有豹子出没,所以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喜欢养上一两只猎狗,它们对豹子的气味特别敏感,能迅速觉察并追踪到豹子,以便主人能躲避或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