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缓缓道:“原来如此。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酒吞说道:“他们抓了我的家人,我弟弟和我一起逃跑,我们走散了。我要去找我弟弟。”
叶缓缓愣了一下,“我能帮你什么?”
酒吞摇摇头,“他们以你的名义杀了一村子的人,在人类的世界你已经罪大恶极,你还要顾着这些事,怎么帮我?”
叶缓缓很想和这儿时的玩伴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用。”
酒吞说道:“缓缓,你长大了。那时候你才一点点大。”
叶缓缓抬头望向酒吞。
酒吞比划着叶缓缓当时的身高:“你很棒,能成为阴阳师。我们,还是朋友吗?”
儿时一别,再次相遇时酒吞是劫杀人类的妖怪,如今再次相遇,身份也是阴阳师和妖怪。
叶缓缓鼻子有些发酸,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哭包,不能再哭了,她笑着点点头,“当然,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酒吞的形象并不和善,只因那双猩红的眼睛实在吓人,但是看向叶缓缓的时候却是温柔的。
瞧见叶缓缓微微湿润的眼角,酒吞笑道:“你还是小哭包。”
叶缓缓看向酒吞,带着哭腔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说道:“没想到你还活着,现在还来笑我。”
酒吞认真的说道:“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轻易哭泣了。我们需要阴阳师,这个世界需要阴阳师,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来。”
叶缓缓坚定的点点头,问道:“你是特意来告诉我消息,这就要走了吗?”
酒吞点点头,再次说道:“活下来。”
话说完后,酒吞开始隐身,离开了此处。
经历过今天的一系列事情,叶缓缓作为阴阳师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
祁樱仙说道:“缓缓,原来你是阴阳师,你会的那些法术,就是阴阳师的法术吗?”
叶缓缓点点头。
祁樱仙继续问道:“可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阴阳师?”
叶缓缓偷偷看了一眼陈惜之和赵梓旭,他们似乎并不意外,“你刚刚也听到了。五百年前,有一群人,他们叫做阴阳师,和剑士、医师一样,都是一种职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一些位高权重者下令全部屠杀。这也是出现越来越多人类无法制衡的大妖怪的原因。普通的剑无法给他们带来致命伤害。但是现在这里,就已经有四把阴阳师的剑。”
李清箫想起叶缓缓曾借过他的剑来看,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剑是阴阳师的剑?那我哥的剑也是阴阳师的剑?”
李清箫又想起自己曾应叶缓缓的请求带她去看过李氏祠堂,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青凤和白凤代代相传,所以我们祖上也有阴阳师?”
叶缓缓点点头,“那些空缺的牌位,大概就是阴阳师了。阴阳师被害了后,阴阳术就被列为邪术。凤凰山也是名门世家,为了保全名誉,也只能这样做了。”
毕竟是关乎家族声誉的事情,李清笙并不是很接受叶缓缓的揣测,但是叶缓缓又说得合情合理,他坚持道:“如果我们祖上曾有人是阴阳师,他们遭到迫害,我们凤凰山一定会挺身而出,而不是明哲保身,更不会把先祖的牌位取下来。”
叶缓缓道:“这也是我的推断,但你们肯定也发现,你们的剑和其他的仙剑一定有不同之处。”
李清笙和李清箫哑口无言。
祁樱仙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剑也曾是阴阳师打造的剑?”
叶缓缓点点头,祁樱仙问道:“那还有一把呢?”
叶缓缓看向赵梓旭,赵梓旭很是惊讶,说道:“你是说我的御魔?它怎么会是......”
叶缓缓说道:“师兄,你觉得御魔剑为什么会叫御魔?”
赵梓旭道:“我不知道啊,御魔在我们家代代相传,它一直叫御魔。”
御魔,这个霸道的名字,可想而知取这个剑名的人有多自信和骄傲。
叶缓缓轻轻一挥手,御魔剑就从剑鞘中飞出,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刀尖插着一片树叶飞到叶缓缓面前,叶缓缓取下树叶,御魔剑自动回到剑鞘,“要不你让师兄试试,看看他能不能操纵御魔。”
祁樱仙明白了,“因为你是阴阳师,所以你可以操纵所有阴阳师造的剑?”
叶缓缓点点头,总算科普完了。
但不论如何,在场的人手上的剑都是叱咤江湖的名剑,被叶缓缓这么轻易的操纵,终归有些没面子。
陈惜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成为阴阳师的?”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她很久,叶缓缓说道:“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阴阳师,但是妖怪们都说我是。”
这是个很难界定的问题,到底修炼阴阳术到哪种程度,才算是阴阳师。
众人陷入沉默。
陈惜之已经联想到叶缓缓因为阴阳师这个身份日后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李清笙道:“阴阳师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凤凰山的先祖,我一定会查清楚。牛栏村的事,我们知道不是天后山做的,也一定会为你们澄清。”
叶缓缓说道:“我也去吧,毕竟他们也是因为我无辜牵连。”
祁樱仙打了几个喷嚏。
李清笙道:“你们两先去换身衣服,再过去也不迟。”
李清笙和李清箫先去到牛栏村,这是一个以养牛为主的村子,村民都能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日落,这光天白日下,这条村已经成为乱葬岗。
已经有凤凰山的弟子来处理现场,其中有两个少年躲在尸体下逃过一劫。
两个少年惊恐得说不出话,害怕得全身颤抖。
李清笙问他们问题,他们也答不出来,口中喃喃自语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叶缓缓一行人赶到时,她发现眼前的场景和梦中一模一样。
那两个幸存的少年一看到叶缓缓,就疯狂的大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天色还早,但是这里已经阴风阵阵,怨气正在积累。
这么多人,一个个的超渡,也得花不少时间。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替这些亡者超渡了。
叶缓缓轻巧的跳上一棵树,彷佛回到天后山一样,静静的倚靠在树上,吹着晚风,望着深蓝色的天空以及白玉般的圆月,吹起了箫。
一首安魂曲,愿殒命之人,放下仇恨,安心上路。
悠扬的箫声传遍整个牛栏村,就连躺在灵泉寺半身不遂的主持都感应到箫声,想要醒过来。两个失了神志的少年突然镇定下来,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脑海中呈现出来,虽然愤怒,但是却不再觉得恐惧。
伴随着悠扬箫声,李清笙看着叶缓缓在树上吹箫的身影,认识叶缓缓以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他脑海中,但今晚他看见的叶缓缓却和从前不一样。她是这样的恬静温柔,箫声又是这样的纯净空灵,从此这个身影便刻在他心中。
李清箫看到两个少年都冷静下来后,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少年说道:“我叫王胜,我记得今天午后,来了一个黑衣人,把我们村子的人都杀了。”
另一个少年说道:“我叫杨进。那人拿着一把像镰刀一样的大刀,出手特别快。”
李清箫问道:“看得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吗?”
王胜回答到:“是男子,和哥哥你差不多高,但是更壮一些。”
杨进却说道:“不一定。看不出男女,那人全身都蒙住了,身形也看不出。”
李清箫向王胜问道:“王胜,你是凭他哪点觉得那个杀手是男人?”
王胜却疑惑起来,“兴许是我觉得这么厉害的杀手一定是男人。我也没看清,当时很混乱,我只顾着躲起来。”
两个少年纷纷点头,他们躺在亲人的尸体下装死,根本不敢动。
陈惜之手中正握着杀手留的信,署名是叶缓缓。信上的字迹娟秀清丽,远比叶缓缓写的字好看多了。
赵梓旭接过信件说道:“这人想得还算周全,特意用这么女性化的字迹,但是他不知道缓缓的字比男人写的还难看。”
叶缓缓从小没有念过书,像她这种乡下的女孩一般是没有机会进入学堂学习的。她去到天后山后才开始学习识字和书法,再加上剑术方面的天赋不够,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练剑,因此练字的时间很少,写得一手烂字,但她并不在意。
叶缓缓吹了十几遍安魂曲,直到所有冤魂都往生,才停下来。
吹安魂曲超渡虽慢,但好处是坐着不用动,吹吹箫心情也能平静下来。
她的箫声特意加入了一些法术,让听到箫声的人不再对这场血腥屠杀感到恐惧,同时也驱散走了人们心中的怨气。
第一次见尸体的凤凰山小少年,刚开始还忍不住害怕,一直恶心呕吐,在箫声的陪伴下,慢慢的不再害怕面对尸体,淡定的搬尸体,检查伤口,记录情况。
牛栏村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他们一行人又回到灵泉寺。
夜晚的灵泉寺特别安静。
叶缓缓仔细观察着灵泉寺的布局,一楼二楼都供奉着各种神灵的雕像,第三层则是主持的住处。
听说主持已经卧床一年有余,没有缘由的,无论如何就是醒不过来。
一名年轻的和尚照料着主持的日常。
这名年纪尚轻的和尚,小小年纪脸上尽是忧郁之情,还不时咳嗽,叶缓缓问道:“小师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
和尚回答道:“约半年前,那日在替主持擦身,突然就咳起来,再也没有停过,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叶缓缓又道:“你一个人又要打理寺庙,又要照顾住持,自己身体又不好,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和尚说道:“自从灵泉寺开始断水,主持病倒,其他僧侣都觉得不详,离开此处去其他寺庙了。”
叶缓缓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和尚静默片刻后,似有些心酸,说道:“我是被住持养大的。”
祁樱仙一直安静的听着,看到如此重情重义的少年不免赞叹道:“小师傅,有你的照料,住持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尽管开口。”
小和尚心领了,婉拒了祁樱仙。祁樱仙先行离去到了寺庙的正殿大堂,将手上的玉石手链投进功德箱中。
小和尚说道:“姑娘,我听附近的村民说了,您说我们灵泉寺一年前用肉食祭天,大摆筵席,惹怒了神灵,才遭此断泉水的厄难,可否有化解方法?”
叶缓缓道:“要是只是因为这样触犯了神灵,从此斋戒,每日念经忏悔即可。只是我担心,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
小和尚没想到还有其他原因,神情更加失落忧郁,问道:“什么原因?”
叶缓缓摇摇头,她确实不清楚,但是就是觉得哪里还有点问题。
祁樱仙来到叶缓缓身边,小声说道:“连儿突然发烧了?”
发烧?那小孩儿虽然饿着了,但就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生病了?
连儿迷迷糊糊的躺着,但脸色涨红,呼吸变得急促和用力,叶缓缓探了探连儿的额头,特别的滚烫,“只是饿着了,怎么马上就发烧了?”
小和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自己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个寺庙,总共两个和尚,两个都生病。一个小孩子只是在这休息片刻,马上就生病。祁樱仙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这地方有点不详。”
似乎联想到一些鬼故事,祁樱仙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李清箫和祁樱仙联想到一块,也觉得头皮发麻,环顾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叶缓缓问道:“樱仙,今天连儿都做了什么?”
祁樱仙极力的回想着所有的细节:“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吃了水果,追着飞进寺庙的蝴蝶跑来跑去玩了一会,然后......”
叶缓缓道:“然后怎么样?”
祁樱仙有点尴尬的说道:“然后他说肚子疼,我就带他去茅厕。”
叶缓缓问道:“这层楼还有茅厕?”
小和尚说道:“这层楼并没有茅厕,只是在房间放了一些夜壶备用。“
叶缓缓又问道:“每个房间都有?”
和尚说道:“每个房间都有,这一层是我们的生活起居之所,每个房间都放有夜壶。”
陈惜之问道:“缓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叶缓缓的确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她跑到窗台往下看,又跑下二楼看了看,接着又跑下一楼看了看。
寺庙的庭院很宽敞,明明是四季常春的树木,却枯败得像个迟暮的老人家,枝头弯曲无力的垂着,仿佛风一吹枝条就会被吹断。
依靠着仙山而建立的寺庙,不仅寺庙不再辉煌,这座仙山的灵气也一直在消散。
趁着没人跟得太近,叶缓缓小声向遇萤问道:“遇萤,这座仙山的灵气正在消散是吗?”
雪莲花也低声回应道:“是啊,本来想借这仙山的灵气和灵泉恢复我的力量,但是这座山已经和普通的山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有些污浊之气笼罩着这座寺庙。”
听遇萤这么一说,叶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自画的“挡灾”符咒,发现挡灾符咒早就从黄色变成红色,这回连叶缓缓也冒了冷汗,“这地方虽然是寺庙,我却觉得我乱葬岗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