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馆房门外。
“乐颜,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这琴技你学了小半年了,我八音楼新的瑶琴圣手之位可一直是指望你的,你今夜且不可让我失望。”
“妈妈,我记得的,你放心,我会好好抚奏的。”
“那便好,你去准备吧,我不多耽误你时间了。”
舒乐颜看着欧妈妈离去的背影,突然心头有些内疚,她今日做的打算,却不是为了让八音楼声动京城,怕是会毁了八音楼也未可知。
“姑娘,没事吧?”舒乐颜刚一回来,洛诗立刻上前关切地问道。
“没事,洛诗,咱们按照计划好的,且不可大意。”舒乐颜看着面前各位已经开始排练的姐妹们,神色坚定,小声地嘱咐道。
“什么人?”此刻洛诗经绕玉箫馆假山,正往馆外侧门而去,刚好被巡查的守卫瞧见。
“我是八音楼乐颜姑娘的贴身侍女,我们家姑娘的焦尾琴坏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为各位贵人弹奏了,这会子,我们姑娘正在屋子里急的掉眼泪呢!我打听到这里有道角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大街上去,不经绕前院,这才私自做主,想要拿着姑娘的琴回去换一把来,请各位小哥行行好,让我出去一趟吧。”洛诗此刻双颊通红,说话有些结巴磕绊,显然是真的急坏了。
那两位戍卫一看,眼前水灵灵的大美人,长身婷立,双眸通红,举手投足间,如弱柳袭面,柔弱无措,不由地心头俱是一软。
“不是我们不通融,这位姑娘,你也知道,这会儿贵客正在陆续登门,就算不经绕前院,若是被人瞧见我们放了人出去,待会又放了人进来,我们兄弟两个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当值的显然不敢擅自做主。
“我也知道为难了两位大人,不若这样,两位差爷谁有空儿腾个手,烦请着一位带着我去趟前院也好,我们八音楼向来都是从十字街周家琴铺拿琴,那周掌柜虽未在朝为官,但他的父亲却是闲赋在家的文散郎,想必今日也受邀约来了,这会儿也只能烦请周掌柜帮我们姑娘看看这琴,看看是否可以修好。”
其中一位戍卫一听,神色顿时警惕起来,边摇头边小声喝道:“你这丫头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前院是何种地方,莫说是你们这些女乐,就连我们兄弟没事也是断断不敢前去叨扰的,你快快回去,不然我们可就禀报管事,打发你出碧水澜源了。”
洛诗一看两位戍卫都有些急了,连忙道歉道:“对不住,两位官爷,小女子实在是有些急糊涂了,刚刚口不择言说了胡话,惹恼两位了,给您二位陪不是了。”洛诗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你看你,人家姑娘不过是遇到了难处,有些急的发懵了,你吓唬人家做什么!”另一位戍卫小厮推了一把那人,又转头对着洛诗安抚道:“姑娘,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带着你到前院,我们兄弟二人没这胆量,眼下贵客登门,带你过去实在是太过招摇。”
“小女子也知道为难了两位小哥,只是这时辰马上就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呀!”洛诗急的翦水双瞳隐约渗出了晶亮的泪珠。
两个角门戍卫面面相觑,按理说后院馆中的歌姬舞女不经召唤,是绝对不允许到前院去的。只是自古美人泪往往是英雄冢,更何处两位小哥还称不上英雄二字,眼见美人踌躇焦急,哭的如玉如珠,不由地心里有些微微动摇了。
“既如此,不若我们兄弟替姑娘将跑一趟,将这琴拿给那周掌柜瞧瞧,再给姑娘拿回来可好?”之前圆话那位戍卫问道。
“好是好,只是,哎!”洛诗显得有些为难。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这周掌柜虽然也通晓琴质,可毕竟是个男子,自然于抚琴是不得力的,世上抚琴之人何止万千,之所以会有音律大家与凡夫琴子之别,自然是因为各人于音色、音质的要求也不相同,因此若想将这琴修好,总免不了琴的主人抚上几音,指示于他,才好找出找出问题所在不是。若是这弄琴师不能通晓抚琴人之意,哪怕是稍稍动了一丝琴轴,这音色也会与上乘音色失之交臂,所谓差之一毫失之千里。往日便也罢了,今日不仅对我们全洛邑京城的女乐馆来说是大日子,对皇家来说也是大日子,若是这琴色不好,我们失礼于人前是小事,可若是糟蹋了皇家与民同乐的美意,那可如何是好!”此情此话,句句在理,那两位小厮听罢,都点了点头。
“所以,若是能让周掌柜听我们家姑娘弹上几音那就好了。”洛诗轻抬朱唇,说的有几分忐忑,显然今日是必须带那周掌柜来跟她家姑娘见面不可了,她看两位小哥有些动摇,紧接着说道:“我们这些女乐们,平日里根本不会被人当人看,所以但凡是这些锣鼓喧天的喜庆日子,我们越是被安置在角落里,唯恐被人看见,只有贵人需要差遣才会想到我们,这会玉箫馆就跟冷宫一般,谁都不会过去的,若是两位大哥可以将那周掌柜带来为我们修琴,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了。”她一边说这一边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几块碎银子,继续补充道:“这点子心意,就当是请各位大哥喝点茶水吧。”
两位看门的戍卫都是入了奴籍的使唤桩子,莫说侍卫,就连随从都不算,平日里哪里能够见到这般样貌的女子,此刻听着洛诗音色动人,如同天籁,嗓音甜糯,早就三魂没了七魄,眼见又有这么多的飞财入怀,终于心底防线全部决堤。
之前圆话那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四下看看,一把接过银子道:“这姑娘这般着急,咱们也该帮衬一把,你在这守着,我去将那周掌柜找来,只是不知这周掌柜相貌为何?可有什么特征,方便我相认的。”
洛诗小声道:“那周掌柜络腮胡须,生的却很白净,平日里喜欢戴着冠帽,他只是普通商籍,必定落座于厅中最末,此刻要紧的贵客还未到达,那些管事也都大多在门外迎候,大哥这会前去,绝对不会被人瞧见,只需将那周掌柜带到角门这,到时候我带着他去趟玉箫馆即可,若出了事绝对不连累两位大哥。”
“那好,就依姑娘你的。”小哥很痛快,话毕,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前院长乐馆外。
“可是八音楼那位还未示于人前的新的音律行首?”方照兴眼中含笑,色迷迷地问道。
“正是!”那周掌柜哈着腰,一脸的小心奉承。
“周掌柜,这就是你不对了,本公子平日里对你生意多有照顾,怎的今日有这般机会,你也不提前知会于我,不行,我定要与你一同前去,去瞧一瞧这位新近美人的风采。”方照兴不等周掌柜回复,兴冲冲地向着玉箫馆走去。
周掌柜赶紧抬步追上,边跟着在后驱使那小哥带路,边小心地劝解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姑娘脾气冲的很,小的我也就见过一次,还是隔着纱幔,这长相也委实看不清楚,不敢贸然向公子举荐。”
“罢了,你的忠心我知道的。”方照兴此刻正在兴头上,倒也未加怪罪。
这方照兴本人官职低微,但他的老子方青却官拜从四品左谏议大夫,新帝元宗即位,方青凭借三寸之舌,连同文武两部,弹劾了近十位朝中大员,誓死拥护新皇登位,实在是新朝功臣,功不可没,难怪这方照兴平日横行无忌。
玉箫馆侧门内。
“周掌柜你可算来了,你快来瞧瞧我们姑娘的琴是怎么啦,怎么这音色跟之前大不相同。”洛诗显然是急坏了,柔软如弗柳一般的身子,却抱着一张不小的长琴,看到周掌柜就急冲冲冲了上来。
“姑娘切莫失礼,快来拜见方公子。”周掌柜好心提醒道。
洛诗抬眼一瞧,似是吃惊不小,显然是未料到这周掌柜竟然带了生人进来玉箫馆,当下有些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方照兴心头好笑,这丫头长的倒是标致的很,只是面容柔和,却又灵动不足。当下也不加怪罪,对着周掌柜说道:“无妨,这丫头显然是被吓着了。”紧接着又跟洛诗说道:“不是说瞧琴吗?还不把你的琴放下来!”
洛诗道:“我们姑娘说了,抚琴百人,音色千种,所以还是请周掌柜亲自去瞧瞧我们姑娘抚琴吧,也好知道症结所在。”
方照兴转头对着周掌柜道:“还有这种说法?”
周掌柜道:“姑娘所说,却也不差,这抚琴之人指法习惯不同,自然于这琴轴要求不同,公子不是也想见见这乐颜姑娘,不若一起吧!”
那方照兴一听,正和他意,当下指指前方道:“那便走吧。”
三人刚绕过假山,顺着连通玉箫馆的廊下向前走着,这廊道曲径通幽,修的很是雅致,方照兴正在左右顾盼,流连美景。
“什么人?”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光线昏暗,只看到人影似是从玉箫馆侧廊闪过。方照兴双眼蓦地瞪大,仿若受到惊吓一般,他转头对着周掌柜和洛诗道:“你们先去看琴,我去去就来!”
“公子不可!这里是皇家园子。”周掌柜好心提醒,只是这方照兴动作实在太快,周掌柜还未来得及拽回他的一片衣角,人已经跳出侧廊向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