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既没有过问那个女孩是谁,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进行攀谈。我已意识到他不欲对过去多说,便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不时地扭过脸凝视他会儿,因这命运般的奇遇而感到不可思议。
兜兜转转抵达北角已是次日清晨,朝阳从云海中一跃而出,起初还蒙着海水水代织就的面纱,很快面纱褪去,眼前铺开的是比油画还耀眼壮丽的纤细长云与金色的太阳。
我忙着拍风景和自拍,黎书简却始终靠在车旁,指间有烟雾紫绕,看起来略显颓废落寞。我打量他将近五分钟,他也始终没转过脸,他不可能没察觉到我的目光,此刻的神态更像是在竭力躲避什么,也许是那个已被他浪掷的过往。
真遗憾啊,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你曾经喜欢过的样子了。
我忽然没了拍照的心情,跑过去对他说:“趁天色还早,去吃点东西吧。”
越野车又在崎岖陡峭的山崖间颠簸兜转,抵达最近的Honningsvag小镇已是傍晚,我俩找了一家还未关门的餐厅,点了一堆特色菜。熏鲑鱼与大虾餐看卖相太诱人,我挣扎了好一会儿,从包里摸出防过敏的药,吞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
“这是热野黄梅果酱冰激凌,挪威著名的……”黎书简将甜品推过去,却在抬眸那刻愣住,不确定地询问,“你是不是海鲜过敏?”
我微怔,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耳后与脖颈奇痒无比。
可我不是吃了过敏药吗?我本想解释,却意外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黎书简见状急忙打急救电话,同餐厅服务生一起将我送到最近的医院。
醒来已在小镇医院,病房里没有别人。
我呆滞了那么几分钟,逐渐找回思绪,猜想黎书简或许已经离开了。
怔忪间,吱呀的推门声响起,黎书简出现在视野里,问我:“还觉得难受吗?”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却因为说的人是黎书简而莫名使我亦百感交集,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证明这不是穿越也不是梦。黎书简却对我忽然龇牙咧嘴的表情略感困惑,以为我不好受,忙倒出药片和水杯一起递过来:“知道自己过敏,还敢以身试法。”
他有点无奈,更多是纵容的语气,听得我无端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可他完全不知道有人在为他的一句话而百感交集,一本正经地问:“晚餐想吃什么?”
我以为他只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去买外卖回来,却不想踏出病房想去洗手间时在走廊尽头的医院厨房看见他。他穿一件灰色的针织衫,袖子挽到手时,神色认真地煎着平钢里的蜂窝饼,一旁的汤锅冉起煮羊肉的香气,侧脸被暮春午后的阳光照得几近透明。
半小时后,我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莫名的如鲠在喉。
我无端地想起自己大学时的初恋,也是迄今为止自己唯一的恋爱经历,男孩笑起来很像你曾喜欢过的黎书简,我那时少不更事,你又总在旁丛恿我说他不错他很好,就这么陷进去着了道。真的恋爱了才爱现皮囊的作用何其有限,他总在忙,忙着玩网游,忙着破译正版软件的源代码复制成盗成卖给润宝商家,忙着和漂亮的学妹插科打诨。有次生病的在宿合医院、跟他说想喝鹌鹑煲的汤,他的回答却是食堂没有卖的,我握着手机良久,没敢将那句“我想暗你亲手煲的”发出去。后来没多久,我们就分开了。
那之后我再设轻易喜欢过别人,你也再没出现为我推波助澜,于是我渐渐在生活的磨练下长成了旁人所说的万事靠自己的女汉子。只是谁又不想被照顾被关怀呢?若有可能,谁又真的愿意心硬如铁枪不入呢?
大约是我看他的目光太咄咄逼人,黎书简避去露台接电话,所幸我听力不错,含糊地捕捉到奥斯陆、晚宴、女伴等等关键词,思忖片刻,待黎书简回来时主动请缨:“我接下来一周都很有空,你不是缺个女伴吗?我很乐意效劳。”
我故意笑得明朗,掩饰所有期待和紧张。黎书简却略显狼狈地避开视线,露出苦恼的神情,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婉拒时,他稍显忐忑地说:“那……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