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他看着隐在夜色里流动的月光，喃喃着：“苏让，你有没有听过娈童？”
这件事情，就好像横亘在心中的一根刺，稍一触碰，就会疼得要命，可他，还是很想很想对她说，似乎除了她，再没有可以倘开心扉说话的人了。
方云澈睁着眼睛，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带着疼痛，还带着不安。
他说：“十三岁那年，也是过年，也是大年初六，我跟宁远啊，阿墨啊，简简还有琦轩，我们一起疯啊玩啊闹啊，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我看着简简穿着红色的新衣服在雪地里跳舞，她很美很美，美得让人不忍移开眼睛，我和宁远我们都看呆了……”
方云澈闭上眼睛，嘴唇微瞌：“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很喜欢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高贵，优雅，像是一只美丽的孔雀，炫丽多姿的在雪地里舞蹈……然后，我们打闹着，笑着，奔跑着，只有琦轩，他显得很不开心，一个人默默的走在最后面……”
他深呼吸，然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我就停下来，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开心呢？”
“他就一直笑，也不跟我说话……曾经我以为我们五个人的关系牢不可摧，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成为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蜷缩起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但仍旧倔强的窝在那里，不肯动一动。
“我看着宁远和伍墨他们跑远，我想拉着他一起追 上去，可他却甩开我的手跑掉了……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雪地里，我以为他在生我的气……”
“然后一群男人女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撕扯我的衣服，抚摸我的身体……一个又一个……”
“我觉得痛苦，觉得恶心，可是，却没有办法救自己……”
“我发不出声音，我听不到任何的东西，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觉得累了时候，他们终于走了……我自己穿好衣服，然后走回家……”
他说：“苏让，你知道么？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我无论何时何地头脑都那么清醒……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记得他们每个人对我做过的事……”
“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我常想，我要是疯了该多好？要是疯了，所有的这些，我都可以毫不在意，一笔略过，再不提起……”
“可我还是很清楚，有时候半夜惊醒，自已都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爸爸妈妈把那些人找来给我一一辨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一件已经被人玩过的东西，你觉得还能复原得一如当初么？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已经脏了……脏了……有些烙印，再怎么有权势地位，也洗不掉了……”
“到后来，连父母都抛弃了我……”
“这件事情除了我的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我最初在面对每个人的时候，都觉得那目光里有不屑，有蔑视，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逃离这个无情冷血的世界……”
“再后来，爷爷送我离家……他老了，却要面临家破人亡……可是，即使我离开了，那些不愿放过我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我？”
“去平安镇的路上就出了车祸……若不是苏伯父还有青伯……我想，我宁愿和汽车一起化做烟雾，从此再不愿踏入人世半步……”
“可我后来还是遇到了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知道？可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不会去爱一个人了……”
“心死了……绝望了……我可以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给你，可是，唯独爱情……不可以……”
“一个行尸走肉，没有办法给你温暖的爱情……”
“所以，不要再执著着对我好，不值得……”
他回过头，看着床上熟睡着的人，眼睛没入夜色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倘若，此时的苏让，她是清醒着的，那又该，如何抉择？
清早的阳光透过窗子跳跃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干净整洁的房间纤尘不染，和着阳光的暖色调，平添一份宁静温馨的感觉。
苏让觉得头疼欲裂，昨天晚上真是喝了太多酒，到现在都不怎么清醒。她睁开眼睛，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好像……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啊！
然后，就在苏让一抬头一低头的瞬间，她看到的和她所听到的，终于重叠。
果然，整间屋子里，全都是他从前的照片，简简的，琦轩的，宁远的，伍墨的，还有五个人亲密的合影。
“你醒了……”淡淡的语气，像是随时会化作空气消逝于人世间，苍白的容颜使得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大而清亮。
苏让微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算好。
“醒了，就去吃饭吧，秦妈做好了早餐……”少年的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好……”苏让猛然清醒过来，慌忙答道。
那少年如墨的发丝没有血腥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微翘，尔后，缓缓吐出几个字：“苏让，你应该知道，物是，人非吧？”
“嗯？”苏让疑惑的看着他，被酒精刺激过的大脑此时还有些昏昏沉沉。
“这房间，所有的装饰，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一天天开始积累很小很小的时候，只是空空的四面墙，我的父母每到节日总喜欢给我们几个孩子照些照片做纪念，一年年的累积下来，这面墙，几乎就贴不下了……”
苏让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他讲。
“很多时候，面对这些，我更多的是习惯，就好像人要吃饭、洗脸、刷牙……必不可少一样……”
“但是，”少年弯了眉眼，舔了舔嘴唇，“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多时候，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可是，人却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面对这所有的事情的心境，也会有所不同，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怀……”
苏让微微红了脸，垂眸不再说话。
“好了，吃早餐去吧……”方云澈叹口气，迈着长腿，走出房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于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再次揭开，因为有些事情在记忆深处已经生根发芽，挖一分，便疼一分。
方云澈并不知晓内心里想对她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还是说了。
苏让觉得心中一暖。
有些东西，已经镌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洗，也洗不掉。
可是，不代表这些东西就会永远的长盛不衰，总会有有心人从此路过，然后替代，然后再等待下一个人……
只要他在，所有的一切，她都无需顾虑。
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