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近几日轰动H市的跳楼大新闻已经被某某明星出轨占据了头条位置。微博上一条条挂着“爆”字的新闻,冲刷着人们的神经,填充着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是这样的,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再大的新闻也不过三天的热度,可也总有个别人带着不一样的目的和执着的人在深挖着利益关系链里的各种可能,对于李历久来说,蔺昱川就是他不能不去关注的对象。
这个近两年才回到H市的蔺氏家族的话事人,做事滴水不漏,做人果敢狠绝。
李历久虽然对蔺氏并购华源酒店后的一系列变故心有疑虑,但是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孙季平的死跟蔺昱川扯不上关系,而自己在H市的生意还是要做的,既然要得到这块蛋糕,那么就不能跟蔺昱川积仇积怨。
毕竟,如今的蔺氏集团在H市如日中天,现在的政府工程招标,十有八九都会落在蔺氏旗下的地产开发商手中,而李历久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别人剩下的那一杯羹。
怎么接触这位年轻冷漠的蔺先生,李历久下了很大的功夫。据说这位蔺先生居无定所,平日住处都是随机安排,甚至住在自家的酒店,都不住固定的房间。
对居住环境随机选择,无档次高低优劣之分,一方面看似为人随性,但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人谨慎警惕之心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为什么呢?仅仅是为了神秘,还是为了安全。安全?他又在防着谁呢。
猜测是无用的,无论蔺昱川是怎样的人,李历久都下定决心是要会上一会的。
今晚,通达货运的总经理徐维岩在府邸为小儿子办满月酒,盛邀了各路商业名人和合作伙伴,李历久和蔺昱川赫然在列。
宴会在装饰一新的别墅花园中举行,徐小公子的出现顺利把宴会推向高潮,接受了各路人士的恭贺和祝福之后,徐太太言笑晏晏地抱着小宝贝退了场,接下来男人们的商业交流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
蔺昱川姗姗来迟,徐维岩含笑着上前问候这位压轴出场的蔺先生,晚到没有什么,只要他来了,今晚的宴会就算圆满成功。
“蔺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徐维岩上前热情洋溢地握住蔺昱川的手,眼角笑出了细纹。
“恭喜徐总,喜得贵子。”蔺昱川客气而疏离。
顺着话音,在场的各位商界大佬齐齐把目光集中到蔺昱川身上,有相熟一些的人远远举杯致意,仿佛看见这位的到来,才是今天真正的不虚此行。
宴会继续进行,觥筹交错之间,男人们都在分享着最新的商业信息,在场的这些人都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掌握着政策变化的第一手信息,在彼此的话语间捕捉着他们想要的、可用的信息,个个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蔺昱川正在跟几位前辈寒暄着,眼角余光瞥见正在向这边走来的李历久,表面不动声色。
“呀,蔺先生!”李历久急步走来,一把握住蔺昱川的手,不顾在场几位老人的异样眼光,“蔺先生,久仰久仰,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高兴啊!”
高特助见状,轻声在蔺昱川耳边介绍来者。
“客气了。”
蔺昱川看了一眼李历久握上来的双手和被碰触到的袖扣。
“李先生才是百闻不如一见,”蔺昱川正色道,“李先生是H市的商业翘楚,是前辈,我本人接管蔺氏集团不久,以后生意上的事情,还请李先生不吝赐教”。
“哪里话,哪里话,”李历久顿时喜笑颜开,“只要蔺先生有时间,咱们一定要常沟通,多见面。”
李历久一副老熟人的姿态在蔺昱川身前打着手势寒暄着。
“一定。”
蔺昱川一派放松的样子,和颜悦色。
李历久正想借此话题继续跟蔺昱川深谈,只见蔺昱川的助手匆匆走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蔺昱川顿时眉尖一挑,脸色阴沉道:“各位不好意思,失陪了。”转身大步向庭外走去,安保人员和助手们早已等候就绪。
“这……这怎么就走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顿感失去一次和蔺总结交的好机会。
酒杯送到李历久面前,徐维岩含笑道:“李先生,不虚此行吗?”
“叮”的一声碰杯,“不虚此行。”李历久朗笑着干了杯中的红酒。
南部快速路,几辆豪车在夜色中飞驰,坐在前排的高助理面露难色。
低沉的声音响起:“都安排好了吗?”蔺昱川坐在后排,轻闭着双眼。
“是的。”
高助理想了想说道:“总裁,小少爷一落地就被我们的人送去了大小姐的住处,我已经吩咐好了随行人员,一切安排您都可以放心”。
高助理紧张地等待着总裁的话,没有听到继续问话,高助理悄悄侧身回头看了一眼总裁先生,只见蔺昱川微皱着眉头,深邃地眼光望向车窗外飞速而过的漆黑夜色。
因为本身的剑眉星目,再配上此刻阴郁的神情,不觉地让高助理觉得,仿佛车窗外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贴着车窗向里张望。
这让人窒息的感觉!
车队还在夜色中飞驰,向着此次的目的地,城郊码头7号仓库。
夜晚的仓库灯火通明,现场围站着很多人,穿着皆是一片素黑,场地寂静,没有一个人发出响动,好像有一点声音就会惊扰了地坑中的累累白骨。
蔺昱川背对着众人,微低着头站立在那里,像一堵铜墙铁壁牢牢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没人看见,这位以雷霆万钧之势坐上蔺氏家族头把交椅的蔺先生,手段狠绝在商场大杀四方的蔺先生,此刻狠狠握紧的拳头和早已通红的眼眶。
手下们拿来红布,小心翼翼包裹这些残骸,放进准备好的金丝楠木盒子里。现场井然有序,却是诡异的没有一点额外的声响,没人忍心再次惊扰了这些逝去的魂灵。
高助理远远的看着蔺昱川的背影,眼中不免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这一刻的蔺昱川静立在那里,是悲恸后的无知无觉,心跳像夜里的钟摆,缓慢而有声。
“我还活着。”
蔺昱川抬起头看向楼顶的白炽灯,让这晃眼的灯光直打进眼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逐眼底的黑暗。
“回去吧。”蔺昱川转身平静的对身边的人吩咐,此刻的他只想回到那涨满喧嚣的世界,人声鼎沸也好,灯红酒绿也好,只要充满活生生的人气就好。
即使跟这肮脏的世界同流合污也好过独自被冰封在无边地狱。
“原来我的心还是会痛”一瞬之念,蔺昱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为人与为兽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人摆脱了兽类最基本的嗜血与贪婪,而人一旦失去底线,会成为比野兽还要可怖的存在。
此刻的蔺昱川强压住心中的愤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手腕上的袖扣,好像这小小的一枚袖扣足有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让蔺昱川可以保持清醒,得以喘息。
车队在云尚庄园的周围分散开来,蔺昱川的座驾直接驶入地库,剧烈的头痛使人精神恍惚,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似在躁动,眼前的事物极度扭曲,蔺昱川踉跄着向前,右手撑住眼眶,痛苦的像是要甩掉头颅,就在下一秒即将倒地之前,身体被一副柔软的身躯接住。
来人一手搀扶住他的腰,一手打开药盒取出药片放到蔺昱川嘴边,毫不迟疑地,药片被蔺昱川吞下,随后他被搀坐在沙发上。
太狼狈了,满头冷汗的蔺昱川平复着呼吸时在想。
好在及时,悬心未定的江蓠犹自庆幸。
瘫倒在沙发上的蔺昱川一把拉住江蓠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用的力气太大了,以至于江蓠差点发出一声闷哼。把头埋在她的颈项间,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味道,世间只有这熟悉的气息能让蔺昱川安定下来。
没有言语,两个人静静地抱着。
好一会儿,蔺昱川从女生柔软的发间抬起头,对上她楚楚动人的面庞,清澈如水的眼眸,贪婪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温柔的语气,仿佛怕吵醒这梦境般的美好。
“担心你,”江蓠轻轻握住蔺昱川的手,“今天晚上的事情高助理告诉我了。”
手猛地被握紧
“你别怪他,是我担心你的状态。”柔荑轻轻按上蔺昱川的眉间,想要抚平他的情绪。
“没事了,害你担心。”蔺昱川故作轻松道。
随后又把江蓠拉进怀里,慢慢摇晃着身体,好像某种大型犬类在亲昵的向主人撒娇。
“好了,你呀,被人看见我们无所不能的蔺先生在向姐姐撒娇,小心你的光辉形象啊。”
江蓠无奈又宠溺的点点弟弟的额头。
“才不怕,我就是要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能治服得了我!”一向严酷的蔺先生罕见的耍着性子。
能让他放下满身的防备,只有江蓠了,也只能是江蓠了。
“我可怜的昱箖啊,这次扑了个空。”想到此刻身在远方的弟弟,不厚道的蔺先生眉开眼笑,毫无形象的吐槽着自己的便宜弟弟。
“哎,这次让小孩失落了,不知道回来后要捅出什么样的幺蛾子,你等着接招吧!”
江蓠狡黠一笑道:“放心吧,他会把账都记在你头上。”说完欢快的上楼洗漱,留下目瞪口呆的蔺大总裁。
此时远在C市的昱箖小爷无故打了个喷嚏,更加自怜自艾起来,感叹着自己这是什么命啊!好不容易脱离无情哥哥的掌控,想着收到名校录取通知书后直奔姐姐怀里,撒娇打滚,要奖励、要自由、要和姐姐的二人时光。
可是,密谋已久的计划,下了飞机就落了空,看见那一排来抓自己的大高个,小少爷耸拉着脑袋,黯然神伤,痛恨自己身手练得不到家,不能以一抵之,更加感慨兄长的料事如神,早知道这么容易暴露行踪,当初一定准备PLAN B 啊!
洗漱完的江蓠,亲自下厨给蔺昱川煮了一碗鸡汤面,这诺大的别墅里,除了平时的卫生打扫,其实是没有佣人的,外边的安保人员也被蔺昱川安排到了别处,没有紧急情况,他们不会出现在视线里。
江蓠明白,这是蔺昱川给家里创造的安全感,无论外边如何腥风血雨,回到家,这就是他们相依为命的天地。
他们在这一方天地栖身立命,这天不属于个人,这地也与己无关,只有彼此,只有彼此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密相连。
看着蔺昱川大口吃下整碗鸡汤面后渐渐恢复红润的脸庞,江蓠轻轻松了口气,蔺昱川的健康对于江蓠来说才是最关心的。
还没有说更多体己话,蔺昱川就回到书房处理起了公务,送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江蓠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夜晚,凉风习习,繁星点点,从二楼的阳台上可以把远处的花园尽收眼底,最外围浓密的灌木丛中,不时有光点在各处闪烁。江蓠知道,那是蔺昱川安排的人在无时无刻对这栋别墅的严防死守。
她没有说,她已经知道了华源酒店的并购案,也知晓了孙季平的死,其实她随时都可以做回那个浑身带刺,杀伐果决的女子,随时都可以带着弟弟们浪迹天涯,就像之前很长的时光一样。
这些,她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十几年的蛰伏,蔺昱川已用上全部的隐忍沉着,而舞台的大幕一旦拉开,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不到终了,蔺昱川是不会允许它散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