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之后,舟山军港。小雪洋洋洒洒,落在军港里士兵和军官的肩膀上。
一艘海沧战舰正停在面前的码头边。英国公张钧全身穿着军服,黑金披风懒洋洋地垂在身后。
他看着面前的张晟,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次要换个地方寄信了,是吧。“
张晟被他这样一句话逗笑了,点点头说:“父亲此去泉州,也要多保重啊。“
“放心吧,眼下四海承平,南洋偃旗息鼓,不会有事的。“张钧说完后,看向了一旁的郭霖:”郭霖啊,这小子接下来一年还是交给你了。“
在郭霖点头之后,张钧看着舟山港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沿着木制长桥快步走向那艘等待着他的战舰,没有再回眸。
战舰呜咽着张满了帆,慢慢地驶进了海洋中。郭霖望着那艘战舰渐渐消失在大海上,对张晟说:“泉州水师是帝国最强大的水师。你爹,也是目前为止这个时代东方最好的水师将领。就算是西洋那些天天打来打去的海军名将,估计也怕他吧。”
“那老师您呢?据我所知,您当年结业的成绩可比我爹好,战功也不比父亲少,只是后来好像不愿意到处调任,这是为什么啊。”
“我?我懒得去。”郭霖笑了一下。
……
自父亲去泉州后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张晟继续写信,只不过这次要分两次,一封寄给都城的母亲,一封寄往泉州。
南国的三月,有时会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
这天张晟刚洗完澡,抱着木盆刚从一家浴场走出来。基湖路上开着不少这类洗浴与客栈一体的店,也是大学堂中学生们洗浴的地方,张晟也经常在训练完或是隔两三天就去冲洗一遍。
而他刚刚去的那家西洋浴场,可以说是整个基湖路最好的了,占地巨大,内部有泡池,排水系统比帝国本土的浴场好很多,连墙壁是带着壁画的大理石。这种从西洋传来的浴场文化让他大开眼界也享受于其中。
现在他走在回大学堂的路上,从热水中出来,穿着薄薄的春季衣服感觉微微有些冷,他加快了脚步,准备赶紧走回大学堂,跑到自己的房间里,烧上木炭,暖暖地看书。
在舟山读大学堂的四年里,这些生活都已经轻车熟路了,不得不说,这种生活和自己原来在英国公府中的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截然不同,但有意思多了。
基湖路道路两旁的各个店铺热闹非凡,随着这四年大学堂的扩建,这条商业街也一天天地风生水起。
这时张晟注意到路旁有一个小店铺,里面坐着一个金发蓝眼的洋人。这几年越来越多的洋人来到东方,不乏来行商的,因此张晟并不觉得稀奇,但这店铺里的东西却让他眼前一亮。
见张晟走了过来,那西洋商人立刻站了起来。张晟站在铺外,指了指洋人身后挂着的一件件毛线制品中的一个类似披风的东西,开口用荷兰语问道:“这东西能保暖吗?”
“先生,我会说官话。另外我是不列颠人……”对方先是笑着用还算流利的汉语官话解释了一下,然后转身把张晟指着的那件织品取了下来:“好眼力,这东西是上等羊毛纺织的爱琴海羊毛披风,希腊王子很喜欢这种东西……保暖效果也好,适合这时候穿,先生。”
张晟接过羊毛披风,在身上大概比对了一下,是和自己身材比较合适的。“价格几何?”他问道。
西洋商人想了一下,“八十磅。折合成银两,应该是二两,宝钞九百钱。”
“喔,好吧。”张晟本来想算一下,但想起自己外文课讲中西货币进制时没有认真听,就转身去掏钱。
“……太过分了吧!按照最新汇兑比率,八十磅最多也就是宝钞七百五十钱而已!”
就在这时,只听到身后响起了年轻的女声,张晟转过身,看见一个姑娘正站在身后气愤地看着店铺里的商人。这姑娘长得非常好看,五官精致动人,身材也好,典型的东方美人,她披着的那件淡紫色的女士斗篷,看起来也很名贵。
女生在和张晟的眼神对上后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张晟停顿了两秒,也连忙缓过神把视线移开,转回头呆呆地盯着面前的西洋商人。
“啊,那就七百五十钱吧!”西洋商人尴尬地摸了摸头,然后迅速接过了张晟手中举着的七张宝钞,一把关上了店门,只留下张晟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
直到听到身后那轻轻的笑声,张晟才反过神,转身便看到那刚刚“仗义执言”的姑娘正捂着嘴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
这四年来都一直住在清一色男生的水师科里,还是第一次有女生和自己有交际。张晟的脸微微一红:“我……我可没有被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刚刚好有趣啊。”那女生强忍住了笑容,“你看样子是大学堂的学生,连被宰了都不知道,没有好好上课?”
听着女生含笑的揶揄,张晟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差生或是花花公子,但最后想想还是作罢,把手中的羊毛披风递给了她:“算了,这次谢谢姑娘了,如果不嫌弃,这件你砍价砍下来的衣服就送给你罢。”
“这么大方?你是哪个科的学生?商贾还是吏治?“她也没有推辞,接过了张晟的披风随口问道。张晟无奈地笑了一下:”都不是,是水师科。张晟,应天人。“
女生显然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张晟:“也对,我也想哪个科的学生连汇兑都搞不清楚。我叫沐昕,三点水的沐,如果有机会,就去外文科找我吧。”
听到她的名字后张晟突然一个激灵,这一批的大学堂学生中有不少名门之后,而父亲也跟他列举过不少,其中就有黔国公沐氏的女儿,莫非她就是?又结合她那身上独特的紫色斗篷……越来越觉得蹊跷。
想到这,张晟看着已经离开的姑娘的背影喊道:“姑娘,你可就是黔国公千金?“
“你猜。“已经走出去很远的女生停顿了一下,在来往的人流里回过头,俏皮对张晟地吐了一下舌头。
张晟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大学堂拱门下的人群里,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刚买下来的披风转手赠给别人。也许是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还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拿起地上装着毛巾和洗漱用品的木盆,也朝学堂的大门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