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仪结束,木匠即用墨斗在一根柱上打一条墨线,就叫“开墨”了。日后就可以开始动工做木工活,直至落成。
上梁,毛南语称“学梁”,是指上正梁。建新房,对毛南族来说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标志着儿女与父母分居,另立锅灶,独建家业的开始。如果一对夫妻未能建起新房,将是终生的遗憾。
上梁仪式少不了要选择吉日。当天,村上的男女劳力都自觉过来帮忙。外祖父(户主的岳父,毛南族习惯以其子女的身份如此尊称。下同)外祖母、舅父母、姨妈等亲戚挑着糍粑、粽子、糖果、布料等礼品来庆贺。
新房的其他横梁竖柱,在凌晨3~5点钟,由村上来帮工的人竖好。在立柱和架栌梁时,主造屋架的木匠师傅手执大木锤,敲打大柱三声,随口唱道:
一打青龙白虎在两边,朱雀玄武在后前,
四方八卦积朝宅,代代富贵得双全。
二打紫微高照兴隆地,五福临门吉庆家,
立柱朝天赐富贵,山梁盖地增荣华。
三打钱财子孙旺,今日龙飞到华堂,
永世生财人康健,五谷丰登粮满仓。
唱罢,一片欢呼“立柱!”大家七手八脚,忙碌到天亮。“排檐”全竖好了,接着吃早餐,准备上正梁。到早上八九点钟,上梁仪式便开始了,村上男女老少及各方宾客都过来看热闹。
仪式的第一步是“打墨线”,就是把染成红色的六棱正梁架到木马上面,由主造屋架的木匠师傅在正梁上打一条正中墨线,打在写“梁文”的这一面。其实,这条墨线在正梁染色以前就打好了。此次,墨线并不沾墨汁,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打好了墨线,主家即当众送给木匠师傅一个封包。
第二步是写“梁文”。执笔者由一位子女双全、书法好的舅舅或舅家房族的人来担任。“梁文”以正梁的中心点为界,向两端分开书写,一侧写上梁的年、月、日、时辰,另一侧写主家的住址(从省一直写到村屯)。书写之前,主家已在红梁的中心点挂一个封包,书写结束,执笔者便拿下这个封包,接着在中心点挂上一个小红布袋。布袋缝成三角形,里面放有一个长矛粽(此粽用大竹叶包成四角,其中一角又尖又长,形似矛头)、一个煮熟染红的鸡蛋、一枚当时通用的硬币、一串糯谷穗。随后,主家把一架特制的九级木梯靠在副梁上,木梯的每一级挂有一个封包。外祖父走到木梯前唱起《祝贺歌》(壮语),接着,外祖父双手扶起木梯,纵情高歌,每登一级唱一首《登梯歌》(汉语):
第一级:眼望云梯舍中立,
束装准备上阶梯。
吉日建造新宅舍,
预祝主家多吉利。
第二级:脚踏云梯第二根,
百年喜逢两头春。
辛勤耕作获丰产,
谷满禾仓有余赢。
第三级:脚踏云梯第三根,
喜看新宅一色新。
全家老少同康健,
和睦团聚万事兴。
第四级:脚踏云梯第四根,
四时家活四肢勤。
五谷丰登有积备,
荒年六月心不惊。
第五级:脚踏云梯第五根,
长短轻重两头匀。
子女农活皆能手,
百般手艺学得成。
第六级:脚踏云梯第六根,
子女读书真聪明。
青云直上有成就,
礼乐六艺样样精。
第七级:脚踏云梯第七根,
北斗七星伴月明。
阳光普照新宅舍,
满堂喜气焕然新。
第八级:脚踏云梯第八根,
一家男女共条心。
互敬互爱皆平等,
四方八面传美名。
第九级:脚踏云梯第九根,
九级云梯最上层。
预祝主家人丁盛,
子孙发达万年兴。
外祖父登梯后,木匠又登梯爬上另一头,与外祖父遥遥相对,两人各拿一条黑布,把一头抛到地面。下面的人将黑布缠紧于红梁两端。接着,外祖父和木匠慢慢抽起布条,把红梁缓缓提起,两人分别安上红梁,外祖父同时唱《悬梁歌》(汉语):
左边上梁金鸡叫,
右边上梁凤凰啼。
金鸡叫了上华堂,
凤凰鸣啼上宝梁。
安放好红梁,木匠下梯。外祖父移到红梁正中,手执一条红布,将一头吊下来,给主家夫妻接住,并拢成布槽,连在主家夫妻的衣襟里。外祖父把长矛粽、红鸡蛋、硬币、糯谷穗等物,一个接一个地沿着布槽送到主家夫妻衣襟里,表示送福。一面送一面唱《送福歌》(壮语)。
主家受福后,外祖父口含糖水,向新宅四方喷洒,意思是洒甘露,同时唱《洒露歌》(汉语):
三月下雨水茫茫,农家种田好插秧。
年年禾苗生长好,五谷丰登盛满仓。
头滴甘露点龙头,金银布帛满笼箱;
二滴甘露点龙尾,五禽六畜多兴旺;
三滴甘露点新宅,遮风挡雨均无恙;
四滴甘露点主家,来日子孙满家堂。
“洒露”后,外祖父向来贺喜的众乡亲撒长矛粽、糍粑、柑橙、甘蔗、糖果等,一方面表示向亲朋好友道谢,一方面表示主家事业兴旺。贺喜的人群及村里的小孩抢着撒下的熟粮果品吃,以获得者为荣,场面热闹欢腾。外祖父边撒边唱《撒粮歌》(汉语):
东方玉粮撒得匀,送给主家养子孙。
南方玉粮撒得齐,送给亲朋养男女。
西方玉粮撒得密,送给主家做生意。
北方玉粮撒得多,亲朋个个享安乐。
中央玉粮撒得广,四面八方都安康。
歌罢,大声颂祝:“大吉大利!大发大旺!”外祖父下梯问木匠:“你从何处来?”木匠答:“上楼九天,中楼太白,下楼三尊圣母。”答毕,上梁礼仪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宾客一同入席就餐。酒过三巡,歌师们即唱《赞颂歌》(壮语)。
此时筵场里欢歌声、酒令声和谈笑声汇成欢乐的海洋。宴席将散,木匠师傅拿两桶瓦片(每桶四块)到屋顶的红梁上摆好,寓意新房框架落成,日后便可请村上的人来帮忙舂墙、盖瓦、平整地面等装修工作。
新房盖好后即着手于室内的布置。一是立灶。凡是分户了的都要另立新灶,用红纸写上灶王之位,贴于灶台后墙上的一旁。传说,灶王是仙家派下来主管人间烟火的神。远古时,计算户数是以火灶为单位的,仙家只问灶王有多少火灶就知道有多少户人家。火灶设在屋内靠墙的一角。每年农历正月初一到十五,都可以修灶或立新灶,说这期间灶王回天庭过节了。如果平时修灶或建新灶,就要选择吉日,否则触怒灶王,会惹来麻烦事。过去建灶有十种禁忌:一忌两元杂卦,二忌背宅反向,三忌门行直冲,四忌沟渠穿底,五忌背后横路,六忌背后井碓,七忌左右向外,八忌背后空旷,九忌天井飘雨,十忌屋脊正压。
二是设立“香火堂”,毛南语称“灵花”,即小阁神龛。这是保护家堂的“总指挥部”,设在对着大门的板壁上。小阁里面贴上大红纸,中间写“天地君亲师位”,两侧各有一行小字,右侧是“三界公爷,一切神”,左侧是“守龛童子,护宅郎君”。两边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岁灯。”横批是“金玉满堂”。阁台中间摆一个香炉,节日或喜庆时都插三炷香。春节期间,阁台上摆着一排新鲜的柑橙。鲜果两端各摆一碗红糯饭,饭上放一个红鸡蛋。糯饭外面各垒一堆呈锥形的粽塔。粽塔外侧各点一枝蜡烛。阁台下横挂一排“百鸟粽”
三是立专门供奉祖先的灵台,毛南语称“强公”,即祖先的桌子。设在靠近火塘或家人用餐的地方。灵台是一张四方桌,摆有祖宗的灵牌和香炉。新设的香炉,要将老房子平时烧香留下的灰保留一些放在里面,据说这样才能把祖宗的灵魂带过来。此后,每逢节日、喜庆之日以及平时杀牲,都要先在这桌上点香供奉。
此外还有财神位,设在屋内靠大门左边大柱的下端,用红纸写“本坊下界乡里廖尹二氏之神位”,两边写一对联:“日进千乡宝;时招万里财。”每逢圩日赶集或去外地做生意,都要放酒、肉、饭在簸箕里,点香供奉,以求财神恩赐获利。
第六节风物特产
一、圣母山
“圣母”是毛南族民间崇拜的一位大神,在宗教典籍中又称为婆王、万岁娘娘、花王圣母、万岁天尊等。
毛南山乡波川村松马屯的背后,横列着一排起伏不断的群山,它们列队井然,绵延数里。其中两座突峰反背相向,朝天翘首,构成一具巨大的石马鞍,格外雄伟。“马鞍”的凹槽间,耸立起一尊巨大的石人,高十余丈,活像一位背负小孩的老妇,人们管她叫“圣母石”。这马鞍形的山由此得名圣母山。石人的肚脐里凌空长出独树一株,枝繁叶茂,四季常青,百年不朽,人们说那是人间罕见的仙桃树。
圣母石既奇又美。奇,是天然雕塑,自成人像,栩栩如生;美,是曲线分明,肥胖得当,体态自若,形象逼真,和人体一样,各部位的布局和谐匀称。总之,这巨石能给人以神妙之感,越看余韵越深长。
圣母石鹤立于繁花绿树之中,呈银灰色,阳光下闪闪耀眼。“她”满头银发,老而不衰,壮志犹存,那形象似乎把毛南族远祖的坎坷经历,都浓缩在她的身上。
圣母石还有一段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古时候,天上玉帝的宫殿里有很多仙女,时常歌舞娱乐。有个名叫“星慕”(后来毛南人称为“圣母”)的仙女,在一次歌舞中不小心撞到了王母娘娘的仙桌,摔破了桌上的玉龙杯。王母娘娘大怒,斥骂她触犯仙规,罚她下凡重新修炼,责令她为凡间多做好事,以赎罪孽。遵照王母娘娘的吩咐,她离开天宫飘落人间,来到毛南山乡,在一排整齐的群山中,发现一位背着小孩的老妇在山上采摘仙桃。“星慕”立即念动真言,施起定身法,于是老妇人再也走不动了,变成那尊巨大的圣母石。“星慕”吩咐她主管这一带人们的生育事宜,让这一带的人口逐步繁荣起来,说完她便无影无踪了。民间说,圣母石就是“星慕”的化身,人能否生育后代,跟她的恩赐有关,她赐给红花就生男孩,赐给蓝花就生女孩;谁要是触怒了她,她什么花都不送,谁就会断子绝孙。从此,婚后久不生育的夫妇,便杀牲烧香焚纸供奉她,求她送花赐福,以繁衍后代。
圣母石脚下有个大岩洞,古时,凡“求花”的人都爬山到这洞里供奉,甚至远在打狗河对岸的瑶族同胞也不畏跋山涉水的艰辛,来到这里“求花”。如今,洞里还有不少碗盏及香支纸钱等物,是当年向圣母求花留下的残痕。因为山高路险,难于攀登,后来人们便在圣母山脚下的一块草坪上修建婆王庙。其庙为三间土墙瓦顶,庙里竖有婆王(圣母)的塑像。从此,“求花”的人不用再爬山,只到庙里供奉。到民国年间(1912~1949年),婆王庙前竟发展成为圩场,并以婆王冠名,称为“庙婆九圩”,附近的居民也陆陆续续搬迁到这里定居。新中国成立后,成为波川村公所的驻地,婆王庙改为波川小学校舍。学校扩建后,婆王庙的旧房仍保留了一段时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才被推倒。
观赏圣母石有两个感触。其一是沿着干孟屯南面的一条石板路,拾级上去200米左右,再转身向右仰望,视程约1500米,只见圣母山的背面是一壁蓝天,圣母石亭亭玉立其间,仿佛这位仙女就在天宫里行走,这是远观。远观,圣母石显得细腻、清秀、婀娜多姿。其二是沿着松马屯背后的一条小山路登高,直到圣母山脚,那里有一片十余亩宽的草坪。从那里看去,视程不过500米,圣母石高高居上,人们仿佛就站在她的膝下,这是近观。近观,圣母石显得粗犷、刚劲、跃跃欲动。
二、七女峰
古周村有座山峰叫“七女峰”。传说古时村里有个财主叫鼻涕郎,他的老佃户有七个女儿,六个都出嫁了,只有最小的一个还在家。这最小的姑娘长得比仙女还美丽。后生哥说,发光的宝玉,放在她身边也会暗淡无光;山上的金嗓画眉鸟,见了她也会噤口失声。专织彩锦的壮族老奶讲,织女如果还在凡间,也会来找她学艺。老夫妻因为没有儿子,要给七女招婿上门。
七女要招婿的消息一经传出,上门求婚的人像蜜蜂采花一样来来往往。年轻的歌手们在她窗前唱了七天七夜,七女没答一句。鼻涕郎派媒婆上门九次,七女一次也没理睬。鼻涕郎气哼哼地说:“除非你一辈子在家做老姑娘,要嫁给别人,我就让你当寡妇!”原来七女早已爱上了在鼻涕郎家当长工的小伙子谭英。谭英离开鼻涕郎家三年没有下落,七女三年没有梳妆。
一天,七女去山上打柴,当她挑柴回家时,突然随风跳出一只白额虎,伸出利爪把她扑倒在地。正当危急关头,砰的一声枪响,老虎应声倒地。一个年轻猎手从密林中跳出来,抱起浑身是伤的姑娘。猎手找来草药给她敷伤,用山泉水洗净她脸上的污血,认出她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七女,于是红着脸扶她回家。
这个年轻猎手就是谭英,三年前忍受不了财主鼻涕郎的虐待,告别七女,想到外面闯一条出路。谁知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的财主都一样。经历千辛万苦,他挣钱买了一枝猎枪,打算回故乡以山林为家,靠打猎为生,恰巧一踏进家乡,就打死老虎救了七女。
老夫妻对这位救命恩人感激不尽,七女更是大胆地爱他,从此他们常常行歌坐夜。七女把精心做好的布鞋送给谭英,谭英也把精心编织的花竹帽送给七女,两人沉浸在甜蜜的歌声中:
餐餐吃饭想哥哥,
多舀一碗摆上桌,
阿爸阿妈开口问:
你留那份给哪个?
口含饭菜忘记吞,
两眼睁睁泪珠落,
放下碗筷坐门墩,
望穿云山不见哥。
送妹一顶花竹帽,
哥今回到妹身边,
金竹墨竹紧相织,
哥妹同心永相连。
异乡奔波心念妹,
上山砍竹把帽编,
小小竹帽妹戴上,
妹心欢喜哥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