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川坐在茶馆里喝茶呢,隔壁桌的那几位已经聊了好半天了,这朝廷命官和梨园戏子勾搭上了,可不是个小事情,游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诶,你说。”时一川喝口茶,抿了抿嘴,道:“这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吗?”
付采用手指弹着桌上的茶杯,无精打采的回着:“怎么?你想试试?”
“扯淡。”时一川笑了一声,道:“你姐不得把我给活扒了。”
“知道就好。”
时一川瞧着付采兴致不大高的样子,便想着自己是姐夫,理应关怀一下,遂问道:“你怎么了?”
付采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才回应:“没钱了,姐姐把我的钱给没收了。”
“嗨,多大点事儿嘛。”时一川摆摆手,道:“赶明儿我让忘川那几个托个梦给他们家里人,烧点过来,借你应应急。”
付采将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一字一句道:“老子要的是银子,不是阴钞。”
“你说你,堂堂一个阎王爷,拿银子来干嘛?”
“你懂个屁,你以为来这人间一趟不需要花钱啊?”付采鄙夷的看了时一川一眼,道:“你手里那杯茶还是我藏鞋子里的看包钱买的呢。”
听付采这么一说,时一川顿时就觉得自己手里的茶水不香了。
“那你姐为什么要没收你的银子啊?”
“还能为什么?”付采翻了一个白眼,道:“不想让我出去鬼混,不想让我去青楼瞎逛。”
“哦!”时一川激动得拍了一下桌子,气冲冲的道:“我就知道上次是你这孙子告我的状,还不承认。”
“你喝茶喝多了吧?老子告你状有什么好处?等着我姐来没收我银子?”
时一川想了想,觉得付采说得也对,便不再言语。
“就你这猪脑子,能干得过我姐?她从小就是个鬼机灵,我都奈何不了她。”
“既然这样……”时一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拽着付采道:“咱快回去吧,一会儿你姐该发现我俩不见了。”
“怂包。”
付采甩开了他的手,道:“老子是阎王,老子不怕。”
“你不怕,那我可走了,我又不是阎王。”
说完,时一川真的准备走了,付采赶紧跟了出来,亲昵的搂着他的肩膀,耳语道:“姐夫,商量个事呗。”
不知怎么地,时一川竟打了个冷颤,他结结巴巴的回着付采:“有……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不急,咱们慢慢说。”
付采搂住了时一川的肩膀就像是掐住了他的命门一样,付采往哪儿走时一川就往哪儿走,丝毫不敢反抗。
“这是哪里?”
时一川看着眼前的这座楼,似乎有些眼熟。
“对了,这不就是之前来过的那家青楼吗?”
时一川扭头瞧着付采,只见他一脸神往的模样,赶紧催促着:“走走走……走了,来这儿干嘛!”
付采紧紧搂住了要离开的时一川,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道:“姐夫,我们可是亲人呐……”
时一川被付采炽热的眼神盯得受不了了,伸出手去把他的眼睛给遮住后,道:“有事说事,别这么看我。”
“姐夫,我打听过了。”付采一边唤着姐夫一边摇着时一川的手,道:“这家酒楼要转手,咱们把它给买下来,随便卖点小东西就能有银子了。”
时一川觉得他的想法挺好,便问道:“不错,卖什么小东西?”
“忘川水。”
付采说完时一川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他惊呆了,道:“你疯了吧?你打算把忘川水引到这儿来啊?”
“诶,不用那么麻烦。”付采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道:“有你在就行了。”
时一川立即心领神会,露出与付采一样的表情,道:“我知道,尿出来对吧?没问题。”
“随便你,只要你的忘川水能够使人忘情就行。”
“那当然,招牌响当当的,孟婆就是老主顾了。”
说起自家的忘川水,时一川不禁想竖起大拇指大肆称赞一番。
“嘿嘿!”瞧着时一川傻笑付采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道:“赚钱去买楼,傻乐什么?”
时一川捂着头颇为委屈的道:“去哪儿赚钱?”
“你没听刚才隔壁桌说的那俩人吗?”付采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道:“朝廷命官,指定有钱。”
“喂,你要去抢啊?不行的!”
时一川一边跟在付采屁股后边一边碎碎念着。
郭家,郭酒旗的父亲正躺在床上,瞧着是病得不轻,郭酒旗也一直跪在他父亲床边服侍着。
郭酒旗的父亲生病这件事还得从好几个月前从头说起……
这日,梨园的戏散了,一管家模样的男子走进了后台,正和畅春阁的班主商谈着什么。千莺啼本无意这些事情,谁知从旁边经过时竟听到了“郭家”,“相亲”,“大家闺秀”等话,他这心里便不淡定了。等那管家离开后赶紧询问了班主,好在班主向来不对千莺啼隐瞒任何事情,他一问便和盘托出了。
原来是郭家与城中李家有意结亲,便想请戏班子去唱上两台,以便这两家能够好好商谈商谈。
千莺啼含着泪问道:“可是郭酒旗郭少爷家?”
“瞧你问的,这城中有第二家姓郭的吗?”
“那,是郭酒旗少爷结亲吗?结的是李家哪位小姐?”
班主奇怪的望了一眼千莺啼,道:“你今日怪得很,咱们唱戏的哪儿管那么多?”
千莺啼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收拾收拾,赶明儿和我一道去郭家吧。”说完,班主拿着戏服就走了,可是走到一半又倒了回来,看了看千莺啼,叹了口气,道:“赶紧把你的心给我收回来,我就当不知道,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小心思被班主一语道破,千莺啼瞬间就红了眼眶,鼻子也酸了,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滴在地上,就像是在千莺啼心里砸出了一个一个的大坑,没有郭酒旗是补不好的了。
郭家和李家都是城中大户,李家书香门第,传闻闺中女儿更是不可多得的绝色。
千莺啼对着铜镜一点一点的描着眉,自言自语道:“这便是郎才女貌吧!”
台上的戏唱得热闹,底下的人聊得也是不亦乐乎,瞧着那兴奋劲,这事儿怕是成了。
千莺啼转了一个圈,背对着底下,刚闭上眼那泪水便迅速的滑过了脸庞,滴在了戏服上。
郭酒旗并没有在台下看戏,千莺啼环视了一周也没看见他,这让他的心里更是难受,下了场以后也懒得卸妆,就那么呆呆的走着,突然想去第一次为郭酒旗唱戏的那个地方看看,所幸这条路上仆人并不多,不然都不一定能去得了。
千莺啼曾经躺过的那块石头还在,郭酒旗曾经坐过的那方石凳也还在,千莺啼此刻也在,就是没有了郭酒旗。
在花园里瞎逛着,突然就发现前方有一间小小的屋子。
“我……不记得这里有这样一间屋子啊。”
千莺啼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过这里有什么屋子,想来无事,便上前去看了看,谁知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正在里面习字的郭酒旗,吓得千莺啼条件反射的就想转身离开。
“小千,你来了。”
郭酒旗发现了门口的千莺啼,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兴冲冲的走了过来,道:“怎么不进来呢?”
千莺啼转过身,不敢看郭酒旗,只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少爷在练字,恐打扰了你……”
“没事!”郭酒旗爽朗的笑了笑,牵着千莺啼的袖子往里走,道:“练字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所幸你来了,我便可以不用练字了。”
瞧着郭酒旗笑得那么开心,千莺啼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便也强颜欢笑着。
“诶,今日在外面唱戏的是你啊?”
郭酒旗给千莺啼倒了一杯水,望着他脸上的妆容道:“早知道是你我就去看了,我还以为他们去请的别的戏班子呢,管家没同我说明白。”
千莺啼缓缓低下了头,不想让郭酒旗看出自己的难过,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道:“师……师傅说,少爷于畅春阁有大恩,郭家的事便是大事,需得慎重以待。”
“嗯!”郭酒旗喝了口水,道:“今日李家的人在,确实比较重要。”
听郭酒旗提到了李家,千莺啼的双手在桌子底下互相掐得都快出血了,这才强装镇定,道:“那李家小姐,定是漂亮得很吧!”
“我不知道,听人说还不错。”
千莺啼忍不住了,站起了身来,向郭酒旗道了别。
眼见千莺啼要走,郭酒旗忙呼了一声:“等等!”说完,郭酒旗急忙走到案前,提笔写了什么,然后将纸叠了两下,拿过来递给了千莺啼,道:“我的生辰八字,你拿回去找人相看相看。”
千莺啼只觉得那一瞬间呼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只有郭酒旗才是真实的,但过了几秒钟他便反应过来了,郭酒旗应该是想让自己找人帮他相看相看,与李家小姐合不合。
于是,千莺啼做了一件这么多年从未对郭酒旗做过的事,他伸出手去推了那张纸,拒绝了郭酒旗,道:“少爷自己找人相看吧。”
说完,千莺啼转身就准备离开,谁知此次郭酒旗竟这么强硬,直接将千莺啼给拽了回来,把手里的纸条塞到他手心,道:“你的八字呢?给我!”郭酒旗不仅说要八字,还真的伸出了手,
千莺啼有些发懵,望着郭酒旗不敢言语,生怕一开口这场梦便碎了。
“愣着干什么?”
郭酒旗轻轻戳了一下千莺啼,然后牵着他去到桌案旁,为他递上了笔,道:“写!”
“少爷,我……”
千莺啼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免得自己又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你放心,走走过场罢了,不管八字合不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郭酒旗的话像是台上的铜锣一样,在千莺啼的心里“嘭”的一下,开了花!
“可是你不是要娶李家小姐吗?”
郭酒旗瞧了千莺啼一眼,有些气愤,道:“我们郭家只我一人不是?你盼着我娶别人啊?”
千莺啼拿着笔,使劲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想,接着道:“可我,是男子。”
说完,千莺啼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郭酒旗一眼,生怕自己的心揪着疼。
郭酒旗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千莺啼有些颤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啊,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
“你不是说,我还是个孩子吗?”
郭酒旗叹了口气,语调轻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孩子了?”
千莺啼猛然想起那次的踏春,郭酒旗好像是说过他喜欢孩子,可是那时候的千莺啼心思没放在这上面,便没有理解郭酒旗的真正意思。
“从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心里难过我也难过,本来想留到你生辰那日好好给你说的,可是我怕我等不到那日。”郭酒旗将千莺啼掰过来对着自己,郑重的说:“我也不想等到那日了,小千公子,你可嫌弃我是个男子?”
千莺啼像个孩子一样,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了,直摇着头说:“不嫌弃,不嫌弃!”
郭酒旗松了一口气,小心的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真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