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我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那时我们家祺钊是三个月大。
我剪短了三千烦恼丝,生活重新开始。
方越然的父母没再提过见面,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了那件事儿,觉得我不再清白,不仅拒绝我进门,还声称会和我争孩子的抚养权。
米世媛女士当面指责我时,我已经不再像上次一样和她针锋相对,因为心寒,便只字不言,只是拨通了方越然的电话。
方越然赶来的时候,米世媛女士正要从事务所离开,被他拦住去路,推回了事务所的会客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您从哪儿听来的?”
她面带讥讽,恨恨地看着我,可话却是对方越然说的:“当然是可靠消息!反正孩子我们要定了!”
自从我身体好了之后,方越然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一天只睡两个小时,新宇的业绩蒸蒸日上。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虽然一阵心疼,有些后悔让他参与这种无聊的事情,但对于米世媛女士,我真的是疲于应对。
方越然听了这话有些暴躁:“有往自己儿子头上扣这种帽子的吗?您别说争孩子抚养权的事儿。孩子您领回家,谁养?奶奶已经没了,谁还能替您养孩子?”
方越然对自己的童年一直都特别在意,我觉得他说得对,儿子都不养,怎么会养孙子?
米世媛脸色发白,拿着包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方越然总是因为我一而再的和自己的母亲吵架,这样并不好,我从后面拽着他的衣服说:“算了。”
他拉住我的手,看着米世媛:“您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小璇肯定会是您的儿媳妇,只是时间问题。不管是谁跟您虚构的这件事儿,我就问您,这件事儿您知道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您为我想过吗?”
米世媛脸色越发难看,眼神闪烁,好像是被方越然说得心虚,却仍旧强硬:“我就是为你想才会过来,不说其他事儿,吸毒这件事是真的吧!去医院做了检查,呈阳性的,我都知道了!”
想起那时的痛苦,如今仍旧历历在目,我抿着唇,有些颤抖。
方越然往外推着她:“那是意外!亲妈您以后别上事务所来找小璇了,您有什么事儿找我,我肯定对您不隐瞒。您的研究所如果不忙就回家休息,种花养草照顾我爸,哪件事都能消磨时间,别再来找茬了。”
米世媛看方越然的态度像是在哄小孩子,闭着嘴一句话不再说,我想她心里肯定清楚,如果自己的女人真的发生了不洁的意外,哪个男人能这么说,可是被注射进毒品的这件事会成为她心底的疙瘩吧。
他们离开后,我才走出会客室,坐回自己的格子间,疲惫地趴在桌子上。
事情已然过去三个月,如今伤疤再次被人揭开,疼痛感依旧强烈。
*
话说祺钊四个月的时候,我正式到了“真相”事务所报道。我在事务所附近租了房,我妈不再开饺子馆,跟着我搬了过来,照顾我和祺钊。
方越然几次三番想把我们接到他家住,未果之后,他的东西在我家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我知道他仍旧在和家里交涉,可是我已经无所谓了,发生了那样事的我怎么会在婆家立足呢?
*
我还没有亲手接过案子,每天都在钻研卷宗,或是旁听。
我被分在民事科,师傅是大学时期法学院的学姐郑友瑶。
今天我就在旁听一起“电动自行车碾压泰迪犬致死”的案件,而当事人王阿姨已经在这里哭诉一个小时了。
“好好刚来的时候还不会睁眼呢,这两年我吃什么它吃什么,好好早就成为我家的一员了。那辆电动自行车走的是逆行,不然怎么会轧死我们家好好?”
郑友瑶转着笔有些不耐烦:“您这话已经说十遍了,您倒是说说这狗是怎么被撞死的!”
王阿姨明显一愣,一拍桌子:“电动自行车开得很快的,行人道就这么宽,她为了避开人,就把我们家好好撞死了!哎呀……我们家好好……”
“阿姨,您冷静一下好吗?”郑友瑶用笔敲了敲桌子,问,“那您当时在哪儿呢?”
“我在好好的旁边啊。”
我惊得满脸汗:“您当时是牵着狗的吗?”
王阿姨摇了摇头:“为什么要牵着它?它会很痛苦的!”
我和郑友瑶对视一眼,她又问:“这狗您上户口了吗?”
王阿姨眼神闪烁,却很实在地说:“为什么要上户口?每年要多花1000块的。”
“那对方律师问您,好好已经成为您家一员了,为什么不给狗上户口?您说什么?”
阿姨愣了半晌,又开始胡搅蛮缠。
“阿姨!”郑友瑶青筋暴露,“宠物犬属于个人财产的一部分,您想让她赔偿多少呢?”
“对,得赔钱!赔多少……好好是纯种泰迪犬,怎么也得赔三千块!”
郑友瑶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边写边说:“三千肯定是陪不成的。第一、您的狗没有户口属于流浪性质。第二、在街上遛狗是要拴着的,您违反了规定。对方律师如果问您这两个问题时,记得不要把话说满。至于赔偿的话定成五千吧,她肯定会讲价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学会了,在笔记本上快速的记录着。王阿姨走了之后,学姐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不管你的当事人在客观事实上犯了什么错误,你都要把它变成正确的,你在询问自己当事人问题时,一定要站在对方律师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一开始觉得前半句话违背了道德底线,直到两个月后我亲手接了案子,才知道这句话简直堪称哲理。
我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离婚事件,当事人是一位很可恶的女士,出轨在先,丈夫和她提离婚,她竟然想让人家净身出户,如果这个官司打赢了,我会背上很重的罪恶感。
虽然她一身装备价值不菲,但也掩盖不了身上的风尘味,我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只见她一手慵懒地撑着下巴,挑着眼角说:“你就说官司打赢的概率有多少就好。”
我公式化地笑了笑:“我还没有向你了解情况,我需要知道整个事件的内容才能判断。”
“唔。不就是我老公性无能,我去外面解决需要被他抓住了嘛。可是他又没有证据。”
“那你婚外情的对象也许会作为对方的证人。”
“婚外情?”她掩着唇笑着,“不是啦,是微信上摇出来约炮的!”
我一阵恶寒,在笔记上注释完,问:“也就是说你和你出轨的对象并无感情,只是一次冲动?”
见她点了点头我才说:“法律规定一方有生理缺陷及其它原因不能发生性行为且难以治愈的,经调解无效准予离婚。但是你们的财产是平分的,这并不能成为他净身出户的条件。”
她咬着唇,又歪了歪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良久才问:“可以索赔青春损失费吗?”
“所谓的青春损失费就是精神赔偿,要符合四点:重婚;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家暴;虐待、遗弃家庭成员。他符合哪点?”
她想了想:“那就家暴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带上他家暴的证据。”
她给的资料上并没有关于家暴的说明,我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能警告:“作伪证会输官司的。”
她点点头,很有自信的笑着。
我们走出会客室时,方越然正在外面和他的高中同学易云阳聊天,他并没通知我会过来,这让我有一刹那的惊异。
而我身旁的女士,从出来的那一刻起,眼神就在方越然的身上游移,然后扭过头和我咬着耳朵:“你看那个男人,浓眉大眼,耳垂圆润,腿长臀紧……”
我吓了一跳,连忙打断她:“你怎么看出他臀紧的?”
“唔。你看那臀型,一点也不松垮。你们事务所还有这么优质的男人呀?”她舔了舔唇,一副如饥似渴的女狼样,让我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悦:“他不是我们事务所的,他是……”
说话的工夫,方越然看见了我们,他微微一笑,和同学打声招呼走过来。
见状,这位色狼女士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波浪长发,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他是来和老婆离婚的。”
我扳过她的脸,一字一顿:“他是我孩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