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离开时正是部队招兵,军营大道的两旁是操场,教官正扯着嗓子问一群新兵蛋子为什么当兵?
“退役后的福利待遇好,考事业编也优先录取!”人群中有人冒出声来。
“出列!不知道发言打报告?”教官指着刺头兵,“叫什么?”
“鼠……报告,鼠标!”
“真名?”
“报告!”新兵死命地喊:“真名就叫鼠标!”
一阵轰然大笑。肆意地笑声让教官觉得威严受到了挑战。
“谁再笑就给我跑操!”
良久的沉默,所有人老实地闭嘴。
秦桧扭头,嘴角上扬,背着军绿色的背包,齐步跑出了军营。
***
CCB大厦到体育城,全程共计五公里。期间途径街心花园,汪记早餐店,越过斑马线后向东一路慢跑。
离开部队两月有余,秦桧每天都按此路线夜跑,但是今天例外。
三月一号,晚间七点。秦桧身处事发地,脑海正播放着那一幕。
出租车冲破桥上的护栏,瓦解的混泥土如同下坠的雨滴,车灯在夜里闪灭,随后是剧烈的爆炸,擎天的火焰,桥上的黑影。
如今事发地的道路两旁已经生出新草,火海中尚存几株棕榈树。
虽然过去了两年,但内心的疑惑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他,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远比部队的肉体折磨更痛苦。
黑影为什么不报警?害怕?不,更像是确认!真的如警方所述的一样?雨天路面积水,车子打滑撞破护栏?不,师傅很可能查到了事件的真相才被……
大胆假设之际,渐有的头绪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是个女人的声音。
秦桧扭头去看,对方的皮肤呈慈祥的褐色,皱纹布满额头、脸颊,面庞如同许久未沾雨露的大地般沧桑。
“小伙子别乱扔烟头啊!”保洁阿姨挥动着手里的铁铲,“一根烟头是要罚款五十的嘞!”
秦桧并未对此作出回应,转身几步后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啊……”保洁阿姨想了很久,“这个,记不清了,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得到答案的秦桧微微点头,嘴上道谢后走开了,一路上沉思着,满怀心事地来到那间酒吧门口。
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等候的吧台,昏暗的琉璃灯,尽头有架钢琴,墙壁上挂着一副油彩画。
上前招呼的酒保身高与其相仿,年龄略长。虽然声音略有出处,但都是男性。
酒保放下怀中的冰桶:“喝点什么?”
“有没有洋啤?”
“有!”
“两瓶科罗娜!多加柠檬片!”
“柠檬片?”酒保露出惊讶的表情,稍后抱歉地解释道:“别误会!因为来酒吧是熟客居多,都知道柠檬断货了!”
“两年前就断货啦?”秦桧露骨地问,眼睛死死地盯着酒保。
酒保点头,犹豫着说:“而且那款酒已经不在酒单列表里。您可以换其它的洋啤。例如比利时的白熊,荷兰的喜力,德国的柏龙。”
“那我再去其它酒吧看看!”
言毕,秦桧假装抱憾地离开,走远后随即摸出手绘的草图,用彩笔标注过后的简图上还剩下一栋高楼。
他本想直接前往高楼,不过手机却传来了消息:“现在到哪儿了?我刚出发!”
秦桧:“立交桥!”
“预言酒吧?我马上到。”
秦桧:“这家没我想喝的酒!”
“你想喝什么酒!”
秦桧:“82年的拉菲!”
“……”
秦桧:“开玩笑啦!洋啤就行!”
“好,我发酒吧的定位给你。小哥记得来给你的拉菲买单!”
秦桧邀约的人是刀疤教官。俩人见面的场景已经在脑中预演过无数次,他坚信教官会一把按住他的头,然后等着他的是吧台上排列整齐的一堆酒瓶。
确实,得知是让他丢掉饭碗的家伙后,刀疤教官如见仇家一样,不过,并未如预想的严重,只是一个找回颜面的抱摔而已。这次秦桧没还手。
“教了六年的兵,能跑五十圈操场的新兵蛋子你还是头一个。”刀疤教官呷洋啤说:“那次过后就觉得你将来会是个上等兵!但是你他娘的居然当着视察领导的面拒绝,亏我还为你写提干文书。”
“不是刺头兵?”秦桧勉强挤出个微笑。
“不是,你和其他刺头兵不一样。其它的刺头兵顶多刺挠一下就蔫了。”
“这么说的话感觉自己就像'王中王'。”秦桧谈谈地说。
刀疤教官毫无节制地大笑。
“你为什么要当兵?别和我说保家卫国,现在的年轻人当兵大多和角落那货一样,失恋了就把头发全剃了,纯属脑袋发热!”
“我也不太清楚,”秦桧耸了耸肩,“总之就稀里糊涂地进部队改造了,不过,很多事情都说不清,就像教官现在一样!”
“拜你所赐!”刀疤教官一脸鄙夷。
“教官在找工作?”
“别提了,辞退后做了几天保安,不过没干到头;后来打算下海,可是钱被人卷跑了,好在还剩点,买了个哈雷来送外卖!”刀疤教官叹口气,“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命运坎坷!你呢?是继承了几套房子?还是几部车?”
“我从小孤儿院长大,好在遇见师傅,”秦桧也学着对方抓起啤酒瓶狠灌一口,“当兵也是师傅的主意,他走后还留了个店给我!”
“可以,麻雀累了有电线杆!哪像我,漂流瓶一个!”
“教官不嫌弃趣的话,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怎么,你也会愧疚!”
“有点吧!但更想拉你入伙!”
“入伙?”刀疤教官皱眉,“现在的生意不好做,骗子也多,搞不好融完资对方就跑路咯!”
“不是生意,”秦桧扭头打量教官,小眼神仿佛再说这事有搞头,“是做侦探!”
“侦探?”
秦桧点头。
“汪小菲的事知不知道?”
“没人会不知道!”
“那次师傅说接到一笔大单子,还说做完就把店转手给我!可……”
“金盆洗手!是不是出事啦!”刀疤教官笃定地打断道,“既然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有归处,就别瞎折腾了!趁年轻就找个工作,稳稳当当地过下半辈子。”
刀疤教官执教多年,本领肯定比他这两年学到的多,他不想错过那么一个帮手。秦桧歪头想了想,只能放长线:“那天我们先调查了一个商人,叫苛吉,还有一位……”
“等会儿,商人叫什么?是不是草头苛,土头吉!”刀疤教官突然被刺激到了,“没记错的话那货是纱布场供应商!”
“没错,但是前几日有人在海边发现了那家伙,腰部,肩部,臀部,主要是这儿,”秦桧扯下衣领,露出棕色的侧喉。
“该!”刀疤教官喃喃道,仿佛下海经商的钱就是对方骗的。说着他喝完了瓶中的酒,撇了眼时间:“不说了!这次酒钱就算你的吧!下次我请你。”
“教官确定不入伙?”
“不了!”刀疤教官一口回绝,人突然严肃起来,“我也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那句话,趁年轻就找个工作。而且,汪小菲事件我在部队的报纸上读到过,一击致命的手法绝对不是普通人干的!”
对方去意已决,这让秦桧陷入了沉默,同时也明白了这是他一个人的恩怨,完全没理由说服对方参与他的战争,况且刀疤教官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他。
“承蒙关照,”秦桧只能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递过去一串数字,“教官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联系我!”
刀疤教官接过电话号码,撇了一眼后将纸条扔掉,说,“记住了!”
话音刚落,哈雷便带着黄色的保温箱始去,消失在秦桧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