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荒野上,遍地杂草,唯一处被鲜血染红。那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上伤痕累累,衣服残破不堪,还有微弱的气息。
黑夜将要袭来之时,玉情戴着朴素的面具,确认四周无人之后,缓慢向那人走了过去。
地上的人听见动静,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气若游丝,苦笑道:“你是杀……杀我的人……吗?”
玉情蹲下身子,轻声说道:“我是救你的人。”
“虽然明知道……不……不可能,可我还是……还是愿意相信你。”说完,她便晕了过去。她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玉情为她盖上一层披风,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她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官道的马车。
“玉姐?玉姐?”小厮看着远处走来一个人,不确定地唤了两声。
“还不来帮忙搭把手。”玉情吃力地说道。
小厮与玉情两人终于把昏迷之人抬到毛毯上。玉情向那小厮吩咐道:“你在外面驾车,稳点。”
车内玉情嗅到浓浓的血腥味,拿起一旁的柱香,用随身带的火柴点燃。这香虽醉人,但过于浓郁,有些呛鼻。玉情掀开车帘驱驱味,解下面具,熄了香。
“玉姐,马上就到城门了。”车厢外小厮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
城门。
“停车,干什么的,不知道城门现在不许进了。”侍卫拦下车马,大声呵斥。
“门卫大哥,我们出去……”小厮下了车,塞了一锭黄金。
“谁要你们这点破钱,走走走,别在这碍事。”门卫拿了金子,一把推开小厮。
“门卫大人。”车内一声娇媚地唤道。玉情纤纤细手掀开车帘,婀娜多姿,步履缓慢地下了马车。
“小的竟没留意,原来是玉红楼楼主。”
“怠慢了我可没有关系,可是今夜候府的公子哥还在等着我,若是怠慢了,我可担待不起啊。”玉情似琢磨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人哪敢啊?”侍卫顿时感到头大,身体挪到一边。
“那便好。我们走。”
侍卫眼看着马车过了城门,朝它碎了口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个妓女。”
小厮过了城门,很不服气,骂了句:“狗眼看人低。”
太子府书房中,男子黑发被一根精巧的玉簪束着,身着墨黑绸缎,腰带纹着一条体态矫健,爪子雄劲的巨龙在云间翻腾,金丝镶边。他捧着书,坐在木制轮椅上。脸庞在灯光下多了一丝柔和。墙上的倒影可看出他五官立体。
“殿下。”侍卫在外面喊道。
“进。”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殿下,玉红楼那边的人说人救到了,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本宫能有什么打算?让玉情安顿她方可。”他修长的手指挑起一页,却沉浸在思索之中。
“那殿下为何救他回来?”太子突然抬起头,一双丹凤眼阴鹭地往地上瞧了一眼。地上的侍卫感到气压扑面而来,赶忙说是属下多嘴。
“知道就好,本宫让你办,你就照办。”
“是。”
“对了,把那姑娘的伤养好了,药费从管家那扣。”
“是。”
“没有其他事就下去吧。”
过了许些日子。
“主上,玉情那边传来消息,说救下的姑娘好像昏迷不醒,噩梦缠身。希望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过去。接连几日,这姑娘嘴里念叨着,还经常满身大汗。”
“本宫知道了。”楚旭放下手中的折子,吩咐道:“把本宫埋在桂花树下的那罐仙人酿挖出来,送到书房来。”
“属下遵命。”
医圣馆后院,满院的葡萄架。此时已入深秋,只有泛黄的叶子和墨绿的葡萄藤挂在架子上。另外的场地则晒着些花花草草,应当是入药用。
天钰霖刚瞟见门口的楚旭,便打趣道:“今天是什么风,居然把太子殿下这样金贵的人给刮过来了。”
“无风,最近有些心烦,找你喝酒。”楚旭让侍卫把轮椅推到桌边之后,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稀客哟,能有什么烦心事,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天钰霖边说着,手就伸向一旁的酒罐子。“哇,大手笔啊,居然是仙人酿。”
刚拔开盖子,满院都荡漾着酒香,醇厚浓郁。光闻着,便有了一丝醉意。
天钰霖忙跑到房里拿了一个精致小壶和两个酒杯。“如此好酒,应当细细品尝。”
酒过三巡,天钰霖扶着有些昏沉的头,望着对坐的楚旭安稳如山。这变态喝了这么多,脸都不红一下,再看看自己这无能样,有些难受。他佯装清了清嗓子“你来究竟为了什么事,再不说我可去睡了。”
“我要你救一个人,顺便抹去她的记忆。”楚旭喝了口茶,不疾不徐。
“难得啊,太子殿下居然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是男人呢还是女人呢?我如何救啊?”
“女的,被人追杀。你帮不帮?”
“居然是女人,啧啧啧,我们太子殿下不会春心荡漾了吧。”
“你想多了。到底帮不帮?”楚旭狠狠地把茶杯砸在桌上,神色一沉。
“帮帮帮,太子殿下都开口求我了,草民怎敢不帮?”
“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派人接你。”说完,楚旭便自己滚着轮椅走了。
“你这样真的好吗?”天钰霖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心疼。
“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你早点回屋。”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府,有心之人还盯着呢。”天钰霖摆了摆手,趴在桌上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
天钰霖刚打开房门,揉了揉睡眼,伸了个懒腰,美好的心情就被一声“医圣”打扰。
“你们主子也真是的,酒都喝了,还怕我跑了不成。”天钰霖放下了举在半空的手,无聊得把玩着头发。
“还请医圣慎言,属下现在给你带路。”
“你啊,就和你主上一个样,开个玩笑而已。”他梳理着披散在肩上的秀发,挑了一根精致的发簪挽起。“我才刚起,还要好好打扮一番,才能出门。”
“人命关天,还请医圣速速随我过去。”
“我也是堂堂一个美男子,这样出门,自毁形象啊,不成不成,我的面子……”天钰霖话还没说完,便被风羽一把扛在肩上。
“快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天钰霖努力挣扎着,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闭嘴。”天钰霖很不服气,果然啥样子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属下,但又有点怂,不敢开口。
玉红楼后门。
“为什么是后门啊?难道我不能从前门进,想我也是一个美男子。”天钰霖刚被放下,连忙顺了一下发,不满地嘟哝道。
玉情注意到风羽旁边之人,没想到天下人人追捧的医圣,居然是个少年郎,即使内心再惊讶,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随我来。”
客房里,床榻上的人似乎陷入梦境中,一开始小声念叨着什么,然后声音愈来愈响,最后大声呼喊:“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双手还不停在半空中舞动,眼角的泪一个劲得流,满头大汗好似要挣脱什么的束缚。
“姑娘,姑娘。”林离用力地呼唤着,轻轻用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瞧见门口的玉姐及一些人,连忙让到一边,轻声唤了声玉姐。
天钰霖放下医药箱,给喂了颗药丸,床上的人就晕了过去。他按照惯例检查了一遍,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好看的眉眼紧皱。“这病人身体无大碍,只是有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这我管不了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风羽突然开了口:“主上的意思是让她失忆。”
“这么绝情的吗?我还没说什么顽固之症呢。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啊。那我可照办了,不再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
玉情看着床上之人,说道:“既然是主上的意思,那我们就依着做。若是等这姑娘醒了问她,她定然是不愿意,又是一段是非,给主上增添麻烦。”天钰霖好奇何许人也,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转头一看,好标致的美人呐,偏生还有一股风情万种。
“这刀伤也请大夫缝了,除了使她失忆之外,我也没什么好忙活的。这失忆嘛,其他大夫也做得来,何必请我走一趟,还浪费了你们主上一壶美酒。”天钰霖有些不明白,收好刚刚查验的器具。
“医圣多虑了,主上的酒不是白喝的,主上要求,不仅伤疤愈合,还要不留痕迹,使这位姑娘的身体与正常人无异。且喝了失忆之药,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方可。”风羽一板一眼地转述着主上的话。
“敢情,你们主上不是把我当医圣了,是把我当成神了吧。不就是一壶酒嘛,我赔他就是了,这单我不干了。”天钰霖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
“那医圣可能忘了你喝得是仙人酿了,会酿造此酒的,唯一还在人世的只有主上了。”
“威胁我是吧?好啊,好啊,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研究制药了。”天钰霖还愤恨地说着前半句,后面却越来越怂,直接拿了一本医书挡面。
风羽,玉情,林离也不拆穿他医书拿倒了,三人悄无声息地带上门。
刚瞥见合上的门,天钰霖立马放下手中的书,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心里暗自骂道楚旭这个奸商。
摆弄了瓶瓶罐罐大半天,天钰霖准备出去吃点美味犒劳一下自己。刚踏出房门,门口两个侍卫出手阻拦说:“主上吩咐,没有完成任务不得离开。”
“不是吧,大哥,都大中午了,我也是人,也要吃饭的啊,大哥,求你了,让我出去吃点东西吧,再不吃得话我就要饿晕了。”天钰霖边说着边要去扶摇摇欲坠的头。
“主上有令:若医圣有何吩咐,小人去办即可。还请医圣吩咐。”
“好啊,我要品仁阁的招牌点心,八珍馆的黄焖鸡米饭,食满天下的大阐蟹……”小样,敢阻拦我,看我累不累死你,哼。“还有啊,要快,半个时辰之内我全部要吃到。”
“属下遵命。”
四皇子府邸。
“属下刚刚看到太子府好几个武功了得的侍卫在城中各大有名的饭馆买食物。”
“这个太子到底在搞什么?算了,这件事我们先不管。你继续盯着太子府。下去吧。”楚云飞研究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没发现。
“是。”
半个时辰之后,天钰霖坐在桌旁,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在心里幻想着如何训斥那个侍卫,突然看见过道上那侍卫拎着各种美食回来,顿时拉下了脸。他怎么做到的,啊啊啊啊,内心极度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