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清韶帮杨诗兰逃宫之后，第二天就去对陛下说，杨诗兰是仙女，凭空而来，也突然凭空不见了。”紫秀说，“这清韶可是犯了欺君的大罪啊！”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竟没有想过这一层利害！欺君之罪不是要被处死的？那清韶……
太后厉声道：“来人，将这个叫清韶的宫人拉下去，关进大狱里，明日处斩。”
“不要啊！”我爬到太后的脚跟那里，跟她求情，“太后，求你开开恩，清韶她也是为了帮我。你要想杀人，就杀了我，车裂也可以，腰斩也行，我杨诗兰都甘愿。我犯的罪，不能让别人来承担！”
清韶已经哭成了泪人，不住地叫着我的名字。一群士兵涌进来，将她拖走了。我爬将起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不要抓走清韶！清韶，是姐姐对不起你。不要抓她，你们抓我吧！”
“磨蹭什么，快拉下去。”陈阿娇在一旁吼道。那几个士兵诚惶诚恐地加大力度，把清韶拉走了。我趴在殿门槛那里，一直喊着清韶的名字。太后从我身旁走了出去，接着是陈阿娇和紫秀。紫秀经过我身边时，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我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她——这个疯狂的女人，为了报复我，简直不择手段！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泪眼朦胧地唤着：“清韶，清韶……”
“诗兰姐！诗兰姐！”小凌和华晓奔过来，着急地扶起我。我用力地推开了他们的手，“不要管我，都不要管我！”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着，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想就这样趴在地上，让地面的冰冷袭入我的骨髓里吧。
王谷默默地蹲在我身边，道：“何苦呢？这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的宿命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谁和谁，是什么宿命？我不懂，我不明白，为何我们活得辛苦，命系在那些所谓的主子手里，根本由不得自己决定？这是个吃人的时代，血腥残忍，没有自由，没有希望，活着真没有意思！
“别哭了，起来。”一个柔柔的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脸，擦干我所有的眼泪，他将我整个身子横抱起来。他的力道很大，容不得我拒绝。我也没有再反抗，任他抱着。
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宽大的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放我到他的龙榻上休息。我朝里侧身躺去，不想面对他。
他坐到榻沿上，微微地叹了口气，道：“诗兰，你更恨朕了对吗？”
“奴婢哪敢恨陛下？”我赌气的语气出卖了我的心态。
他伸过手来慢慢地捋我的长发：“我欠你太多，是我对不住你。”
“彻？”我翻过身来，他蹙眉望着我，我扑进他怀里：“你救救清韶，你是九五之尊，只有你能救她。”
“诗兰，清韶犯了欺君之罪，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我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死。”他淡淡地说着，他也有他自己的无奈，“如今，清韶注定是要被处死的。谁也救不了她。”
“连陛下也救不了，就没人能救她了。”我猛摇他的身体，“陛下，救你赦免她吧，这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清韶若是因为我死了，我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她是我的好妹妹，若是拿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也愿意。”
“诗兰，你冷静点。”他抓住我的手，将我揽在他的怀里很用力地控制住我的挣扎。
他说：“清韶不死，死的就是你。”
我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在拿清韶的命换我的命吗？
那我宁愿死的是我！
“这便是你逃宫的代价。”他道，“你的一次逃宫牵扯到太多人的命运，一定要有个人牺牲，这件事才能不被深究下去。你懂吗？”
这么说，等于是让清韶不仅为我而死，而且还替所有帮我逃宫的人背负了全部的罪责。王谷的意思我总算明白了，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悲剧是我们每个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的人不可避免的结局。
我说：“你不该去找我的，你不该去找我的。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宫，为何不放任我浪迹天涯，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地一干二净？”
“因为我爱你！”他搂紧了我。我本来就哭得身体在发抖，经他这么一搂紧，我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我爱你。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我，更无法忍受你和卫青在一起。”他的声音从胸腔发出来，我伏在他的胸口上，能感受到那股自内心深处振发而出的铿锵。
这是第一次，他对我说，我爱你。
我的心忽而注满了暖洋洋的春风，这一句我爱你，用他的声音来说，竟是这样好听，令我陶醉。我的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间，他身上的麋香还是那么熟悉。
“可惜，我们再无夫妻之缘了。”我惨然一笑。他已经在太后面前许诺，他今生不封我为妃。既无夫妻之缘，却有夫妻之情，叫我情何以堪？
“两情若是经得起考验，无夫妻之名又如何？我今生欠你的，我会弥补你，我会更爱你！”他暖暖地笑道。我呢喃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点了点头，伏在他怀里眼皮渐渐发沉了。
太后第二日要处斩清韶，我心如焚烧地等到晚上，自己拿了些刘彻曾赏给我的昂贵首饰，悄悄到监牢里看望清韶。狱卒还是原来的高狱卒和矮狱卒，我一进去，他们很快就认出我了，还向我打听了阿豹被逐出宫外的情况。和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又询问他们的近况，便拉近了不少距离。他们说，以前我来探望柳鹊，给过他们的玻璃珠子，别人都没见过，视为奇珍异宝，结果被平时不惜花重金搜罗奇物的田蚡给抢走了。
他们问我还有没有玻璃珠子，我拿出早准备好的首饰分给他们，他们心领神会地给了我钥匙。
我拿着钥匙进去牢房，清韶缩在墙角坐着，右手里抓着一根稻草在折玩。
我边打开牢房，边叫她。她抬起迷惘的眼看我，呆呆地，似乎不太相信有人来看她。她站起来，“诗兰，是你吗？真的是你来了吗？”
我冲进去，抱住她：“清韶，对不起。诗兰姐对不起你！”
清韶的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这是我自己的错，不怪你的。诗兰，你不要自责。”
“清韶，我不该逃宫的，我现在特别后悔！”因为我的任性，现在害得清韶入狱，明天一来，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我不敢去想象和预测。
清韶摇头道：“诗兰，你不该回来的。外面的世界比未央宫自由多了，你不该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那么自私那么任性，我该怎么救你出去？”我哭道，看着清韶同样泪流满面的脸，我心疼不已。“你恨我吧清韶，你要恨我啊，我连累你入狱，却没办法救你。我真是没用！”
清韶苦中带笑：“别傻了，诗兰。我不恨你，一点都不会埋怨你，我们是好姐妹，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走了之后，还有小凌陪你，她会代替我陪你的。”
“我要去求太后，求她开恩，或者拿我的命换你的命，只要能救你出去，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决定去试一试，明天还没到，我就还有希望救清韶。
清韶不同意，她拉住我：“没用的，欺君之罪不是任何人能说赦免就能赦免的。诗兰你不要去烦太后，说不定她一生气跟你算旧账，连你一块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