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尧王茶馆举行。
白一帆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条腿立在地板上,故意往后一黑西装,腰间露出一支锯去枪柄的土枪。
林侠影纹丝不动地坐在白一帆后面的一张桌子上,背对着所有人,慢条斯理地啜着龙井茶,仿佛任何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白寡妇与白一帆隔着桌子,人没落座,先从怀里取出一把菜刀,往桌面上一扔。然后,侧着身子坐下架起二腿。着双手腰的白寡妇站在黑老妇身后,嘴角讥讽地上翘着。敞着怀,腰带上别着两把菜刀。今天来此地凶多吉少,由于是道上首次亮相,白寡妇经过一番精心化妆。两道眉从眉心一直画到耳边,一双眼角贴着闪闪发光的灰眼影,玉肩上贴着大蝙蝠,手背上贴着小蝙蝠,扮相很酷。本来黑老妇是大姐大,但是,为了磨炼白寡妇的胆,这回先让白寡妇唱主角。
白一帆:在五都城,只有絮姐才有资格跟我谈判。你们“蝙蝠队”几把破刀,就想和我“白匪”平起平坐,不是找残废啊?心想哟嗬,这所谓的白寡妇不是那天在歌厅和我跳舞时一不小心摔得四脚朝天的小媳妇怎么,几年不见成精啦,白骨精蜘蛛精?白寡妇:各领风情万种三五年,这地盘又不是你白家祖传的,奉劝你说话客气一点,你看我们黑大姐,从来不出口伤人。白一帆:你们那天都伤了我几个弟兄,这笔帐还没跟你们算,还在这儿跟我撒野,你是谁呀,我在社会上混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黑老妇一看白寡妇谈判不是白匪的对手,眼看要占下风,暗中捅了白寡妇一上,示意别吭声了,让她亲自上阵。
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一只旧式马蹄表,上面有两个铃,黑老妇定好时,拧了两圈钟表的发条,然后,把表朝桌上一放,顺手收回菜刀交给白寡妇,对白一帆冷笑一声说,白大队长,虽然你们有枪,我们有刀,什么年代啦,动枪动刀的太不合时宜,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还是好好谈吧,只谈五分钟,好吧?
白一帆:大姐到底是大姐,话说得一点不冲,谈是可以谈,我建议,把你的什么“蝙蝠队”并到我的旗下,我的火枪队好多弟兄晚上憋得慌,正愁没地方泄火呢。黑老妇:这个问题可以考虑,以后再谈。先说一下地盘分割的问题,是不是让出半壁江山,分给我们姐妹们一勺粥?白一帆:为什么?黑老妇:就为这——说着,她抽出怀里的两把菜刀其中一把,朝上一甩,那菜刀呼啸着斜飞着深深扎进一根粗柱子上。
尧王茶早上九点以前生意较淡,不见什么别的客人,老板见状想拔110报警或报告絮姐,又怕得罪这帮亡命徒日后报复他本人,忍气吞声对了这边劝那边,要真打起来茶馆还不桌椅乱飞。白一帆反应快,也抽出腰里的铁家伙,瞄也不瞄地一扣板机,咣的一声将白寡妇头上系的一件头巾给击掉了。这时,马啼表发出悦耳的铃声。谈判只是形式而已,两帮大决战已成定局。
白一帆:五天后,西山脚下见。
黑老妇:见就见,谁怕谁不成。
“蝙蝠队”先撤的,等她们一下楼。茶馆老板拦住白一帆说,白队,我怎么给絮姐交帐,这柱子不得修,你看我也挺为难。白一帆点了几张钞票,拍到老板手里微笑着说,我这个小老婆脾气大,不太懂事,别见怪。她们不是冲絮姐来的,是找我的碴儿。蓝如絮给白一帆打来手机说,白队,这帮婊子真坏啊,这不是破坏全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原先五都城就我们两股势力,我们相安无事,各在各的地盘上劳动致富。现在,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格局给弄得乱七八糟,事情弄大了,省公安厅来扫黑,那我们还不全都玩完啊。
白一帆说,絮姐,任何场合我都承认你是老大,我是老二,这帮小娘们不知深浅,楞要夺老大的位子,听说黑白寡妇好像对你也相当不满。絮姐鄙夷地说,她们原先都在我这儿坐台,赖得赖,一点职业道德也不讲,一点规矩也没有,你只管跟她们斗,我提供后勤保障。白一帆和林侠影交换一下眼神,涎着脸求援:絮姐,不好意思还真要麻烦你,过几天要干一仗收拾他们,需要几十身黑衣服。絮姐说,我们公司下边就有服装厂连夜制来得及,林侠影对白一帆竖了一下大拇指,等白一帆合了手机,赞许地说,对头,不用她白不用,我们这是为民除害,维护五都和平嘛。不过对我的事瞅机会补偿罢了,老子心里有数。
林侠影心想,这个絮姐,她怎么马上能猜到我会搬阴兵,五都城真小啊,没准儿我给夏局长摆治老宅的事传到她的耳朵里,看来一晚夫妻百日恩,不在一起了还如此关注自己,这女人鬼。白一帆心想,絮姐,你老说别人赖,你不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后台,只是还弄不清后台有多硬罢了,在五都这地面,我不敢和你斗,就是不看憎面看佛面,民不与官争怕被那神秘官员满门抄斩,你派人撞我的一之仇不是不报,十年未到。
五天后,林侠影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座山上,他的脚下,是一条黄色的大峡谷。谷中蜿蜒流过一条河,黄河的支流汾河,他外披着黑色斗篷里穿黑衣黑裤,戴一顶佐罗式黑礼帽,此刻的林侠影自我感觉真正象大侠里的影子,一无踪,去无影,在人间暴除安良。
提前一个小时,他驱车赶到这里,喘着气攀上这座山,先熟悉一下地形,他又见过天象了,料定今天会出现恶劣天气,阴兵只在晨昏颠倒的时刻降临。所以,事先他叮咛过白一帆,一旦谈判破裂,约那帮小娘们五天后来此决战,谈是为了打,打是为了谈。
站在这不见人烟的地方,他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夏局长不久就会证实,他爷爷是阴阳先生没错,但他父亲不是,同城工作,夏局长会了到他是谁的儿子的。问题是希望他功成名就,能为林家门前竖根朝庭立象征功名的旗杆,他没做到。身为老政工干部的父亲,希望他成为大学者,著作等身光宗耀祖,他也没做到。自己才华横溢,不说为祖父父亲争气,却跑到这里装神弄鬼,和一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斗法,而且,仅仅为了拉一块专版,三四万元的版面费,区区几千元的提成。悲哀啊悲哀。
前妻千纸鹤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走对啦,飞对啦,她看清了自己,就这点出息,一支笔,能写出荣华富贵?正因为写不出,他林侠影才筹办记者站,才义无反顾地走上新闻敲诈的宽广大道,只是运气不好,因为和姓楠的警察斗法的结果,栽了一次跟头。爬起来,他认为自己还是一条汉子
一瞬间,林侠影觉得自己十分孤独,孤独得象头狼,再过一会儿,在他这条头狼嚎叫下,将奔出一群假扮阴兵的小狼,注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这战斗未开始,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战后心灵的卑污和粗俗、愚妄和阴鸷、绝望和苍白。
突然,身后传来另一个鬼的两声坏笑,吓了林侠影一大跳,回过头,是“白匪”这鬼。白一帆也穿着黑衣裤,亲热地搂着林侠影的肩膀说,大侠,我越看你越象个人物,在点精神领袖的意思。今天,摆平这帮小娘们后,帮你拉个专版,不会费吹灰之力,这都是次要的,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人,鸣金超市的总经理,小航。他才30岁,20万年薪从省城聘来的学市场营销专业MBT工商硕士。小伙子还挺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有没兴趣把他推下水啊?
林侠影:真的?那好啊,以后多办点正经事,别老让我帮你干这些不冒烟的事的。
白一帆:你我的区别就在这儿,我想得最开。你有理想,我没有。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天享受一天,美元美眉加美酒,哪天乐死去球。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原则不讲。至少嘛,我重江湖义气。
林侠影:电视上演的黑老大,一个个凶神恶煞。看我们白大队长,一点儿不可怕,相反,和你这哥们相处还挺有安全感哩。
白一帆:甭给我戴高帽,我知道自己是啥东西。人渣就人渣,那些在政界在商界在文化界混的人妖人魔****,并不比我干净多少,说不定他们更脏更坏更没人性,不过外面套了一件欺世盗名的传教士服,善于伪装罢了。
林侠影:深刻,你还有思想嘛。
白一帆:没这点智商,你以为老大是好当的?
林侠影:说是说,那帮小娘们包括黑老妇、白寡妇也够可怜的够傻的,她们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
白一帆:活——该!可怜怎么不去要饭,傻怎么不去****,还和我夺地盘,哼!
林侠影:她们和咱们一样没有未来。
白一帆:思什么过去,想什么未来,你没听一位台湾作家说过三句话,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有人不问现在,豁达有人不问未来?咱虽然是在道上瞎混,有些人生哲理还是需要我们好好琢磨的。
时间到了,“蝙蝠队”分乘几辆面包车赶到大峡谷,一下车便组成三路纵队,所有队员白衣白裤且额上系条白布条儿,上面印着一个血红的行草字:阳。看来准备与白一帆的黑衣军决一死战了。不是为敌人送葬,便是为自己安魂。很可能蓝如絮走了风声,黑老妇白寡妇为了防备林侠影的阴兵,在每个持菜刀的女队员头上都写上一个阳字。女人的小心眼阳克阴,不信打不胜这一仗。
白一帆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左掌将右拳关节得嘎嘣响,鼻孔里哼一声,临战前亢奋地说,来啦,骚娘们终于来啦,这大峡谷是属狗×的,兴进不兴出。林侠影不悦地皱眉,厉声喝道你别动,我们是总指挥,哪用得着亲自动手,你在旁边等着看戏吧,白一帆举起他那副平时侦察工地的望远镜不停地观察几辆面包车开来的方向,还有没尾巴,有没别的动静,大侠,争取速战速快。林侠影说,我懂。黑老妇高声喊:白匪,林大侠有种的快出来,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快出来。白寡妇助威地跟着喊:快出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林侠影不慌不忙往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的法旗左右一摆,顿时沉沉天幕压得更低了,狂风大作,刮起的一沙尘把“蝙蝠队”的眼睛都给迷得模模糊糊。他的旗再一摇,咚咚咚战擂骤然擂响,一个山坡杀下来黑衣阴兵们蒙着脸,两条臂平伸着,一蹦一跳地往下行,行进速度却快得惊人,眨眼间形成一个大包围圈,随着战鼓停息,“阴兵们”也立定了。大风还在大峡谷中刮过来刮过去。黑老妇旋转着身体,揉着眼睛四下观测,想看法到底袭来多少“僵尸”,她不懂啥阴兵,觉得那帮人包围者象僵尸。看不成样子,风太大尘太多,那些僵尸,若隐若现的。
林侠影一挥旗后,战鼓又咚咚咚震撼耳膜地敲开了,阴兵们开始伴随风速的变化按旗令时针缓缓转着走,而且一边疯转一边嘴里地发也类似野猫怀春的叫声。很快把“蝙蝠队”的方才转得阵脚大乱。本来,没经过这阴阳交战的阵势的小寡妇小姑娘们就够高度紧张的,现在又是风声又是鼓声,又是不知是人是鬼的阴兵呐喊声,更增加她们的恐惧感。不过阳兵们有一点还算清醒,保护她们的黑白大姐,群龙不能无首,大姐活着她们就有希望生还,尽管风尘弥漫,她们还是将黑白寡妇围在中间,这样大包围圈中,又出现了一个包围圈。下意识动作,黑色的阴兵推磨时,白色的女阳兵也在推,他们拧着来朝相反的她们也什么方向。
黑老妇对白寡妇说,白妹,形势对我们不利,得打开一个缺口,我看这些半人半鬼的家伙好象摆的阴阳八褂阵。白寡妇说,大姐,我领姐妹们冲,说这话时,俩人背着背,各举着菜刀虎视眈眈前方,很明显都紧张得要命。黑老妇说,咱在洗头城天天和鬼们打情骂俏,不过真没见过阴间的僵尸。白寡妇说,大姐,这个林站长看来真会妖术,我们低估他了。为了保存实力,要不咱们突围吧,黑老妇说,我就是这个意思。白寡妇命令一个叫虎妞的长着两个大獠牙的楞姑娘,让她去和阴兵交一下手,一向对白寡妇不服的虎妞反抗地说,为啥不让别人去,我不去。黑老妇说因为你的长相恐怖,和女鬼接近,不去也行,等一会断后,我们丢下你不管了。
虎妞说,黑大姐我听你的,说完,一个前滚翻,扬着菜刀扑向阴兵,对方往旁一闪,她扑了个空,收不住展展地在地上,弄了一脸的黄土。白寡妇由于生虎妇不听指挥的气,情绪发生微妙转移,过度恐慌转向妒恨,骂了一声,笨!自己也来了两个前滚翻,舞着菜刀没命地砍去,只听见金属与金属相撞,那阴兵明明挨了刀却不见血淌,巨大的回弹力,反将白寡妇空十几米远弹回黑老妇的脚前。白寡妇的着脸,冲黑老妇惊是僵尸,刀枪不入。这时,林侠影又呼来更大的风暴,顿时阳兵被攻得溃不成军,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机,接连低叹着躺下,人刀分离。10分钟后,阴兵按照林大师帅旗令,将包围自动破开,让出一条生路,那帮哭爹叫娘的小娘们,你架着我我扶着你,惊慌失措地挤上那两辆中巴,瞬息间离出大峡谷。
惊魂未定黑老妇一回头,大峡谷的狂风不见了,那群僵尸也不见了,又恢复了死一般静。白寡妇说,大姐,还是安安地经营咱们洗头城吧。黑老妇说,白妹,回去再说。山丘上,白一帆对林侠影说,大侠,我觉着不对劲儿,快叫弟兄们撤,别让警方包了饺子。林侠影一收旗,阴兵们沿原路隐没于群山深处。果然,大批警察分着十几辆警车来了,在峡谷中警车绕地了两周,又失望地鸣笛而去。
林侠影:谁这么黑,偷偷报了警?难道絮姐在暗处坐山观虎斗?突然,想到絮姐的林侠影,心情复杂和矛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