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无论马戏团流动到什么地方,黑蝴蝶和她的那匹白骏马就跟随到什么地方。收场后,曾祖父携着黑蝴蝶的小手去逛街,只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曾祖父买的糖葫芦火烧棉花糖芝麻糊油茶,什么入口她都感到格外的香甜。但是,可惜这样的时光没有维持多久,曾祖父的师傅和黑蝴蝶的父亲出面阻止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和曾祖父谈话时,态度和蔼笑眯眯咕噜咕噜吸着水烟袋指出两条路,一条马上离开马戏团,跟土匪头子上山当二当家的 ,过占山为王的生活,就可以当土匪头子的女婿。一条路马上在土匪头子的眼前消失,免得土匪头子一怒之下带着马队踏平马戏团。曾祖父的师傅也指出两条路,一条马上离开他喜爱的绳索,告别浪迹天涯的日子。
一条是与土匪的女儿一刀两段,各奔前程。末了,与土匪头子不同的是,师傅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娃啊,不是我坏你的好事,虽然你们俩都属兔,但是你属的是跑兔,那女子属的是卧兎,一个行走江湖,一个打家劫舍,根本不是一路人啊。选择的结果,曾祖父与黑蝴蝶抱头大哭一场后,不得不依依惜别。因为,黑蝴蝶已有身孕经不起长途颠簸。临别,曾祖父把母亲送他的玉镯戴在黑蝴蝶手腕上,黑蝴蝶把那只环绕着自己轻盈而舞且神奇死亡的黑蝴蝶送给曾祖父。后来,也就是曾祖父离开曾祖母14年以后,他从绳索上一下子摔了下来,太阳旋转大地旋转,为什么要掉下呢?
后来,我的祖父在土匪窝里呱呱坠地,土匪头子对这个外甥非常疼爱,8岁就教他马术打拳和射击,长到14岁,人小志大的祖父伏在山洞向他的外祖父和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向山外走去,他要去找父亲,他要当走索王。
讲到这里,焦副书记显出原形,他的眼里噙着眼泪,再也讲不下去了,为了寻找行踪不定的父亲,焦副书记的祖父所吃的苦,更是语言难以表达。盘缠花尽,就挨家挨户讨吃要饭,直到有一天衣衫褴褛地昏倒在马戏团的门口,醒来,发现自己倒在自己父亲的怀里,父子间有感应,父亲说,没错我的儿子。儿子说,没错我的老爸。父亲说,难怪我三天前要掉下来,原来哦的接班人来啦。林侠影唏嘘不已,没想到啊没想到,焦家的历史如此传奇,难怪焦哥善于摆平各种关系善于攫取各种利益,原来他的身体里混合地流着走索王和山旦王的血液。不行,自己必须表个态。他说,焦哥,我不但要把焦家的家谱写好,还要通融编辑部在半月刊《法制之剑》人生驿站栏目上连载,我想总编会对这个家谱感兴趣的。
后来,现场目击者黑老妇对絮姐证实,金世纪俱乐部年轻能干的主任黄断水,犯病犯得十分突然,真犯而非假装。凭哪点判断的?一表人材的企业白领黄断水竟然当众吃开屎了,长头发散乱纷纷,脸颊黑迹斑斑,目光呆滞痴痴,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津津有味地边走边吃,碰见黑老妇,还有福同享地把盘子伸到对方嘴边,尝尝,尝尝,味道好极了。黑老妇健完身,汗涔涔从跑步机上下来,肚子还真有些咕咕叫,以为黄主任在厨房端了一盘玉米面加工的糕点,凑近一闻一股恶臭差点没把她熏得背过气去。她连闻一下都受不了,扶着墙连眼泪都哇地吐了出来。哇,哇老半天,没料到黄主任还有这一手,用“苦肉汁”开这玩笑。
然而,黑老妇发现事情并不象她想得那么简单,因为不仅黄主任如中举的范进,三口两口吃完屎后,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喊,香,真他妈香。而且头发象鸡窝似先呈爆炸状,紧接着天女散花地四下流泻,遮没了眉眼,遮没了羞耻。脸上不知在哪儿抹的锅底子,黑一道白一道。眼珠子固定在眼眶中间位置,直不楞楞瞪着人,看得人心里发毛,她扭身去喊工作人员,快叫救护车,黄主任犯病了。黄断水的精神病史,很多人都知道。对他的病史,知道的人基本上抢着一种羡慕的心里,人家黄断水能得了这富贵病,咱倒想得哩,得不了。黑老妇帮着工作人员将黄主任抓逃犯一般扭上红十字救护车,听着那悦耳的铃声渐渐远去,她同情地望着救护车的背影,心想,多帅的小伙,难怪絮姐都能瞧上,尽管亲眼见他****,他那张病态的英俊的面孔,让我都动心了。对这种孩子气十足的小男人,可遇不可求啊,想到这儿,她为自己命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黑老妇的判断大错特错,****不假,但一开始我们可爱的黄断水主任并没有疯,疯颠颠的是表象,骨子里冷静得象一块假山水雕,窟窿眼睛无不透这着小智慧小聪明,透亮着他的暴富大志。通讯录,被五都城倾巢出动的活跃人物如搜索和氏璧那样消尖脑袋地上天入地搜索,黄断水想,一旦通讯录卖个好价钱,他没准儿一晚暴富,别人对黄氏兄弟的老二不如老大有钱的评价便会变成老皇历。黑老妇倒是一点没走眼,他是使了“苦肉汁”。白一帆说得好,舍不得孩子打不住狼,舍不得老婆套不住坏蛋,自己舍不得名声诈不住鬼,太不了。别人说我犯过病,反正雷护士长不嫌,装疯时,需要一个给絮姐通风报信的配合,就象演独角戏,有人配音配乐现场气氛更逼真。
这时,练罢健美的黑老妇出现了,黄断水听林侠影说大哥黄断桥满街地蹬着三轮卖桃时,跟踪杨贵妃似跟踪过这黑皮肤的女人,两三米开外打量一眼,只要别走得太近,这30多岁的女人还真有几分姿色。黑得性感,黑得妩媚,最经得起推敲的是她那左手右手合围一扎的小腰,细得让男人别的不足都忽略不计了。而黑老妇看见,黄断水感到分外亲,要不是阴差阳错,这小帅弟早当自己的小叔子了,一个锅里搅黑米粥呢。黑老妇甜笑着问候他:哟,黄主任,你干嘛呀?回应她的,黄断水更热情,请她尝一口屎,她肯定没尝过这种特殊食品。
被救护车拉到市精神病院后,没有床位,现在的男人不知怎么啦,患这病的象赶庙会,成群结队的浴园歌厅出,成群结队的精神病院进,医院住院部住得满满登登。甚至走廊里都添置了折叠床。院长召开紧急院务会,参加人员扩大到护士长这一级。不难看出,院长的喜悦溢于言表,号召大家献汁献策,对大家说,同志们,兵工厂盼打仗,办医院盼生病,发展是第一要务,我们要抓住机遇,发展自己,与时俱进。一切为了患者为了患者一切,我们面临床位告急的困难,怎么办?难道我们要被这拦路虎吓倒嘛?极少抛头露面的雷护士长因为自己恋人也住不了院而热锅上蚂蚁,这该抢先发言了:院长,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马上搭简易病房,市场上活动房一天就能搭建十几间,和搭积木差不多。
院长一拍桌子,兴奋的直夸小雷,对呀,到底是大学生,素质高素质高,我都忘了这茬儿。办公室下午就落实这件事儿,明天天之前必须搭好。焦副书记都打电话了,批评我们的工作太不位。好,特事特办,床位问题就按小雷的建议办。小雷,那你未婚夫暂时住在——。雷护士长,体谅领导地说,院长,先住我宿舍吧。院长还怕小雷给他出难题非让腾出一个床位,这几天各种关系写条子打电话走后门住院的太多,一听这话,你才放心了,小雷委屈一下,一两天后就能搬进新病房。
雷护士长床下那眼枯井还在,枯井里长着多少冤魂,直到现在雷护士长都没有闹清,经林侠影摆治后,冤魂们与雷护士长形成一种默契,不再骚扰她了,特别是男鬼,在地狱无艳福可享,但是,见雷护士长和黄断水由于没有住房婚事一拖再拖,反而觉得自己比她还好过了,至少九泉之下不存在住房紧张不紧张问题。
黄断水一躺下,象关进看守所,老实多了安祥多了,一动不动地望着辅液的葡萄糖瓶子,一言不发。不管雷护士长问他什么,死活不吱声。等屋里只剩下孤男寡女自己时,黄断水的装疯卖傻才算告一段落。雷护士长疼惜的用湿热的毛巾小心翼翼擦着他脸上的锅底子,小水脸上黑斑的一点一点在消失,泪水却一滴滴在洇湿。她俯下身的样子也令小水感到楚楚动人,女人如果不会哭,那才可怕呢。她的离子烫的染黄的披肩发,参差不齐地箭一般垂着倔强眉锋上却微蹙着淡淡地哀愁,洁白的白大褂洁白的心灵。
小水,你是不是疯啦,这么大的人还玩屎巴巴,自个儿作践自个儿。雷姐,大智者若愚,我也是慑于絮姐的淫威才出此下策,林站长讲得好不受辱中辱,难为人上人。小水, 少提那个林站长,那你图个啥,我还是蒙在鼓里,人家絮姐待你不薄,这样骗她老人家,不是恩将仇报呀。
雷姐,你听我说,我终于醒悟了,咱为啥迟迟脱不了贫,根子在于我们致富的渴望太弱。尤其做为一个男人,渴望的旗帜没有迎风猎猎飘扬起来。甘心被人剥削,男人之大忌也。小水,我不懂你想给我说啥,对我还用得着拐弯抹角?
雷姐,我在絮姐那儿偷来一个电话号码本。我们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小水,电话号码本?你别逗了,看来你确实犯病了,病得还不轻。雷姐,还不是一般的电话号码本,关于“同志”的绝秘。“同志”你知道吧,就是恋人关系,这本子某官员的,掌握了它,意味着掌握本子主人的堕落证据、沉沦证据和腐化证据。这上面记录着主人的几十名“同志”的联系方式,还记录着主人收礼的猫腻。我们用它牵着牛鼻子走,让他东他不敢西。小水,你眼睛里射出的光太残酷了,这种光使我联想到杀猪匠的眼神,你这是木刀子杀人,更恨呢。
雷姐,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将来。以后培养一个娃上学,从幼儿园到研究生毕业,少说得20万,我们俩累死几回也挣了这么多,就是不为咱俩着想也要为咱俩的孩子着想啊。
本来雷护士长想说服小水,反被小水说服了。她低头想,我家小水说得有理啊,我可以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但不能不供孩子上学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就冒这一回险,就玩这一回邪。
黄断水机警地朝门外望了望,示意雷护士长把门从里面插死,慢吞吞地掏出那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通讯录,交给未婚妻时说,荣损在此一举,兴亡在此一搏,藏好它,这本子一旦落到反贪局手里,不知多少人要一进官二进官。
害人的事咱不干,雷护士长咬着牙把床挪开,床上的黄断水要帮她一把,欲拔所输的针头,她严厉地以护士长口气说:别动,你身子太虚了,输点液增加一点抵抗力。将床挪开30度,雷护士长撬开一块地板砖,悄声对小水说,这地方原先有一眼枯井,说着,挖开一个小坑,坑里放了一个空荡荡的花盆,在花盆上面压了一个小木盖,放好填上松土,又把地板砖恢复原状。雷护士长再次咬着牙挪了30度,把单人床挪了回去。
她气喘吁吁地说,小水,藏这地方,只有鬼才知道,保险谁也拿不走。雷护士长隐瞒了闹鬼的情节,必须瞒。要是扯闹鬼就得扯治鬼,扯治鬼就得扯阴阳先生林侠影,岂不越扯越远。晚上雷护士长和黄断水挤到一张床上显然不合适,未婚的事,人们的飞长流短唾沫星子淹死人。医院有制度,禁止伤风败俗。她临走时,吻了小水嘴唇一下说,亲爱的,我就住在隔壁,和一个小姐妹凑和一宵,有啥你拍三下墙,记住这个暗号。小水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湿帖帖的辱印,把被子拽到下巴额前,充满柔情蜜意地笑了一声,亲爱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