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凛被阿晏叫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孙野个碎嘴子说了什么。
知道的时候,扯谎都来不及了。
还好他嘴甜,在世子妃跟前卖乖,叫了好几声姐姐。
阿晏也聪明,一口咬定这事肯定是他爹做主瞒下的。
于是晚上一到棠陵,虞凛就带着侄儿去找了大哥。
他问世子:“大哥,你信不信天命?”
虞冶很认真地看着二人:“天命未定,我等自当勉力。”
虞清晏不解地抬头:“爹,你这是信还是不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虞冶摸摸儿子的脑袋,“天命并非既定,我等只管尽人事,不论前程、不问吉凶。”
“那就是信。”虞凛总结,“而且按照大哥你这个说法,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京畿那边闹着要爹继承大统的事儿,被姐姐给猜出来了。而且……她觉得是你要瞒着家里的。”
所以当天晚上,世子在总兵府过夜,也是天命。
虞凛到底还有些内疚之心,给大哥送了床被子过去。
虞冶坐在火炉前,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感叹道:“江南冬天太阴湿了。”
虞凛托着下巴附和:“是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汝阳。”
虞冶沉默了一会,问道:“六弟,你可知为什么要把父亲那边的消息瞒下?”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呗。”虞凛随口答道。
“不仅如此。”被子上那颗脑袋小幅度晃动了两下,“你不觉得秦王的兵马太过诡谲了吗?”
虞凛之前还真没觉得。
毕竟大部分时间和江南对垒的,都是南下的义军。
“正是因为同他们的正面交锋少,这才让人觉得奇怪。”虞冶解释,“他们发兵中州,放义军南下,将二弟四弟逼到小阳山;江南战乱,他们又趁火打劫拿下棠陵城。直到去年夏天你们在小阳山那一战,秦王的兵马可曾吃过一点亏?”
虞凛想了想:“可我们不是收复了棠陵吗?”
“棠陵原本就是他们捡来的。”虞冶摇头,“从中州失陷开始,我们的每一步似乎都被他们提前预料到了。不过五弟要攻打珩陵应该在他们意料之外,而这个决定,是我们兄弟几人在棠陵做的。”
“大哥是怀疑……临川来的人里头有内鬼?”虞凛倒抽了一口冷气,“四哥五哥知道吗?”
“我和五弟是最先起疑的。”虞冶叹道,“老五说你不怎么会扯谎,这事之前就没跟你说。果然五弟了解你啊,小六,你连京畿那边的事儿都没能瞒住。”
虞凛撇了撇嘴:“珩陵和中州的防线重建之后,秦王的兵马不也被打散在江北了?看来这个内鬼也没多大用处。”
“那他们分散在江北何处?到底有多少兵马?”虞冶问,“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被打散了,还是在江北蛰伏,这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然而让人食不安寝秦王兵马还没有什么动向,江南自己先内乱了。
因为京畿那边争天命的事情,不知从哪就传到了江南。
几个郡的郡守、镇守先叛乱;接着不少没了父母官的百姓也跟着揭竿。说此前你们打着勤王的旗号来江南,结果北边的乱军来了;现在王也不勤了,宁王和晋王争皇位去了,老子他娘的不干了。
之前江南虽有兵险,尚可勉强自足;当下的江南,局面就变得难以控制了。确实有人是在和官兵作战,可还有不少造反的人,也不来和官府叫板,就抢别人家的口粮、践踏种了庄稼的田地,没多久,好几个县的粮食就告急了。
老二虞准战死之后,晋王妃一直有些神思恍惚,照顾家中诸人的事情就落到了世子妃头上。而且她还得盯着,到底有没有谁在暗中给秦王那边透消息。此外,襁褓中的虞沐岚也需要母亲的照料。
虞清晏就干脆跑去六叔那边,从早到晚呆在大营里。
“乌合之众!”江南内乱之后,虞凛天天痛骂,“一帮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
这帮人平时说不定就想这么干。虞清晏想,只是现在有郡守带头造反,趁着这次动乱,他们更加无所顾忌罢了。
“哎,本来还能吃饱饭,这一反,倒没饭吃了。”孙平望感叹,“老天无眼,这些个人没饿死,我孙家村的人倒饿死了。”
虞凛摇头:“得了吧,老天爷什么时候长眼睛了?他要长眼睛,早下一道天雷劈死秦王了,也不会让中原大旱。中原不遭灾,拿来这么多的流民、义军?没有之前的兵乱,那几个郡,想来也不会反,现在这帮趁火打劫的,就只能在家缩着脖子了。”
“六爷思路清晰,属下佩服。”孙野仿佛是在赞叹。
“孙平望,怎么你每次夸我,我都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虞清晏看着六叔桌上的地图,江南一半被画了圈,这些地方都反了。其实第一个叛乱的是临川郡守,可是江家在那边声望高,愣是带着一帮学生给平了乱。现在父亲又把三叔给派回去了,让他守着临川。
棠陵周边有两个郡已经反了,这两个地方被虞凛用朱笔标了出来。
虞清晏在六叔那儿乖乖呆着,虞凛也就商议军务到了晚上。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才发现自己和大侄子都没有吃晚饭。虞凛想,自己不吃就不吃吧,阿晏可不能饿着。
现在外头乱得没有梅花糕卖了,虞凛只能亲自煮了两碗面条。虞清晏一尝,嗯,盐味儿的。
就这样跟着六叔吃了三四天的盐水煮面,五叔从中州防线回来了,还带来了京畿的军报。
“阿晏怎么在这儿?”虞凇一回来就问道。
“他自个儿跑来的,反正现在读书也不方便,让他跟着我听听军务。”虞凛大言不惭,“阿晏,六叔还带你骑马射箭呢,对吧?”
虞清晏坐在旁边,乖巧地点点头。
虞凇无奈地看了一眼弟弟和侄儿,道:“你赶紧让大嫂带阿晏回去,父亲招你我北上。”
“北上?!”虞凛不解,“江南这般境况,父亲要将我们调走?”
“父亲说天下之乱始于京兆。”虞凇道,“四哥已经去了。”
虞凛依旧觉得不妥:“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安定江南吧?还有中州那边,五哥你不守了?”
“沈总兵生前的几个旧部,颇有些将才,我把他们留在中州了。至于大哥,父亲的意思,是让他能守多少是多少,只要江南不全境沦陷就行。”
“可五哥你知道现在棠陵多危急吗?”虞凛铺开地图,“这边两个郡,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捅棠陵一刀。我们家有一半多人在这边儿,你就让我这么走?”
“我阿娘也在这里。”虞凇拍拍弟弟的肩膀,“小六,跟哥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