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理……”一棵巨大的皂荚树下,梳马尾辫的黑发少女正默念着,突然她劈手打上树干——“这还怎么不生气!”
树上的姑娘双腿挂住树枝,倒吊下来看着自己的好友:“小铮诶,轻点——把我打下来了也是你医我。”
眼看那被唤作小铮的女孩抱了双臂,一挑眉向上看去,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她便利索地赔笑:“女侠饶命——”
那姑娘这才放下手臂,顺势踢了那树一脚。
树叶掉的飘飘洒洒,似乎把人带回6年前她们两个的初见。
卫铮6岁时,却早已定下了自己的志向。
一名治疗师。
她们所处的大陆,名曰“心想事成”,一个人如果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有足够强烈的欲望,在10岁那年,会拥有相应的天赋魔法。但一切取决于此人心智有多么坚定纯粹。若是一心一意只想做成那一件事,那这个人就会有这一方面的极高天赋。反之,如果心志散漫,就样样皆通样样松了。听说是有一位神仙掌管着这些事务。
卫铮便是那拥有极高天赋者。她没有父母,9岁时被玉顷家的碧玺门收养。此宗门门培养治疗师,门主的亲生女儿却想当一名战士。心志虔诚,门主明白干涉她只能使她犹豫从而一事无成,也就依了她。而撑起门派的重任就交给了玉顷的哥哥,玉渺。
进了宗门一年多的小卫铮在大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私下里却专爱折磨小虫子。例如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碾死几只小蚂蚁,把雄黄洒在小蛇身上之类。
而玉顷正处在中二时期,天天想着拯救世界。所以,每次看到地位比她低的卫铮,心里就特别不爽。
于是乎,在第n次看到卫铮踩蚂蚁窝的时候,玉顷就跑过去开始长篇大论:“诶呀你干什么呢小虫子也是生命啊它们怎么惹你了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必呢......”
卫铮:“……?”
卫铮瞟到玉顷腰间的双剑,心下了然,讽道:“你是门主女儿吧?莫要担心,你以后作为战士一定杀生比我多。”
玉顷岂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回嘴:“你是那个宗门弟子第一?就你这样以后还想当治疗师?你见过哪个治疗师戾气这么重?”
卫铮道:“你见哪个战士这么仁慈?我打赌你在战场上撑不过三分钟。”
这就触到了玉顷的逆鳞。“我?你试试我能不能打残你?”
卫铮挑眉:“你把双剑给我一把,咱俩比划比划?”
“成啊,谁输了谁是小狗!”玉顷丢过剑去。
两人于是打起来。其实玉顷挥剑的刹那就暗暗心惊,卫铮的招式相当奇诡,虽然不像是什么正经师门的剑法,但一看就能看出是在实战里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而且与其说是只取要害,不如说是使用这套剑法的人在挥剑之时就没有给对方留退路,如果没有看出来这剑法,就只有硬挡。
玉顷比卫铮大几个月,又是专业练武的,自然可以躲开。但她使惯了双剑,刚想用出包抄的招式就想起另一把剑给了卫铮,加之一开始想着一定能赢落了后手,竟一下子被卫铮占了上风。旁边看着的侍卫本来以为就是俩小孩打架的事儿,一个不留神发现情况不妙,赶紧去上禀门主——全门派都捧着的小千金,他可不敢怠慢了。
最惊讶的,还是卫铮本人。她那招式看起来厉害的很,可一共其实也就那么两招。况且一刺出去如果没有刺中心脏就是刺中腹部。她有胆子刺出这一剑就是觉得玉顷会往右边躲,下一手就正好逼在她脖子旁边,完美赢下这一局。可是事实是玉顷有些仓促的往右一躲,刺是没刺中,可是如果再刺下一剑的话就是……
直取玉顷喉管。
卫铮于是有些无措,毕竟不管她多努力,也是个刚刚10岁的小孩儿。可是刺已经刺出去了,她那套剑法看上去不给对方留余地,其实更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如果现在收手,自己无疑会被那股劲儿带出内伤。
好在这时玉顷之父,碧玺门掌门玉习出现了,一剑把两个小孩儿分开。看见自己的女儿和最得意的弟子打起来了,掌门大人的怒气可想而知。所以被那一剑怼出近一米的卫铮一爬起来就乖乖跪下请罚。
寄人篱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因为年纪小,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所以最终两个小罪魁祸首只是一人罚了十板子,小惩大诫之后就被赶回去“思过”了。名义上是思过,实际上就是放过她们了。
所以玉顷养了一两天就活蹦乱跳地去找卫铮,大概是不打不相识吧,她对这个小师妹也有了几分好感,大概是因为她的剑法吧……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玉顷跑过去一下子推开门,笑嘻嘻地嚎道:“卫铮?在不在?”
卫铮住的弟子房地方不大,但条件倒也还不错——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她那一届弟子里面最优秀的。这位最优秀的弟子被吓了一跳,一回头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
一个小药炉摔在地上,棕黄色的药汁撒了一地。
玉顷:“......”
卫铮眼眶越来越红,然后一脸悲愤地瞪了玉顷一眼,挽起袖子开始擦地。
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顷就那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看着,感受到了在她十年顺风顺水人生中的第一次无力感。
卫铮的屋子里就算没有洒药也可以算是满满当当,门边放了一堆堆的书和捆成捆的药材,熏的屋子里有一种纸墨香和药味混合起来的,清苦的味道。窗边的冷风裹挟着那味道送到她鼻子边,让玉顷在闻到那味道的同时打了个寒颤。
“师姐走不走?”卫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完了地,一边重新煎药一边问。她大概本来是想冷淡地问一句,可是不经意间带出了几分鼻音。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使尴尬的气氛多少缓和了一些。
“不走啊。”按说这样的话说出来应当是很让人讨厌的,可是从玉顷嘴里说出来就让卫铮感觉带着点莫名的诚恳,“我,我来看你煎药。”
“煎药有什么好看的……”卫铮有点儿嫌弃地嘟囔。
别说,玉顷还真觉得卫铮煎药挺好看的。她当然见过父亲和哥哥炼药:父亲会以一种潇洒写意的方式煎药,仿佛不用天平和书籍就知道每一味药的剂量;哥哥则会以绝对的小心谨慎炼药,药材的剂量少一毫一厘都不行。
可是卫铮——那是一种不同的风格,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抬手落刀,举杵捣药,她的一举一动之间仿佛都有着韵律。
玉顷一时间,竟入了迷。
“嗯。”她一笑,露出洁白的乳牙,“煎药不好看,你好看。”
“你……这……”卫铮表示,有被撩到。当然十岁的卫铮是不会懂这些的,她只是感觉心中某个地方被这个优柔寡断的小姑娘给触动了。
树叶落地。卫铮从过往又回到了现实中。
玉顷问她:“这次又怎么了?”
“……”卫铮本来想说“没怎么”,但是对着玉顷她终究没有说谎话的勇气。
“记得期末考试么。”卫铮缓了缓语气,“要组团做的那个……”
“我组到的队友是门里排名最次的那位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