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陶敏敏自沈清和离开那日便再无见过他,那个瘦削孤傲的背影成为陶敏敏有关于他最后的记忆,甚至他吝啬得连一吻都不曾留给陶敏敏。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陶敏敏守在门边呆呆地望着阳台玻璃窗透过的一丝光亮,冬日的暖阳依旧清冽寒冷,就犹如陶敏敏破碎不堪的心,无法缝补。
胖虎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跟着陶敏敏,由于凌启山的离开,曾经凌boss创造的辉煌早已不再,暴熊娱乐很快被对家打压,在娱乐行业苟延残喘,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当家小花陶敏敏,可她也有数月没接过通告,网络上议论纷纷,觉得暴熊娱乐很快就凉了。胖虎从没见过陶敏敏这般,以前接过悲情的剧,陶敏敏演着演着容易将自己代入,也是这样一有空闲时间就关起房门自己呆呆地坐着,可最多一周就恢复了,胖虎想,也许是这段日子的经历让敏敏觉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吧。
“敏敏,你吃点什么,我来点外卖。”
陶敏敏一言不发只是抱紧膝盖摇摇头。
“算了外卖不干净,我来给你做吧。”胖虎见陶敏敏这几日都没什么食欲,基本没怎么吃饭,大多喝水了事,小脸瘦得削尖,比那段时间公司的强迫减肥有效得多。
胖虎见陶敏敏没有说话以为她默许了,便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陶敏敏咬了咬嘴唇,鼻头又是一阵酸楚,不知为何悲伤情绪再次侵占内心,她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把脸让自己精神点,就在抬头看镜子的那刻,陶敏敏觉得有股神奇力量在扯着自己的嘴角,她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咧开了微笑,很快那抹笑意就消失在嘴角。蓦地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呢喃着:
“记得吃饭,别饿坏身体。”
这是他的声音,他回来了吗?
陶敏敏迅速转身,以为会出现那熟悉的身影,可背后仍是空空如也。
“敏敏,你看不见我的,听话,记得好好吃饭。”
“你在哪,你出来,你让我见你一眼,就一眼好不好。”陶敏敏的情绪渲染到了极点,她豆大的泪珠从那双月牙般的眼里蹦出,这眼泪是热的,甚至是滚烫的,烧灼着陶敏敏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她顺着镜子慢慢滑落瘫坐到地上,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无法控制。
“敏敏,不要哭,我在这过得很好,如若你下次想要和我说话,就对着镜子微笑,这样我就会感受到你的呼唤。”
沈清和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从镜子里传出,真实存在却又飘忽不定。陶敏敏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两下擦干眼泪朝着镜子会心一笑,佯装无事。
“傻姑娘,我都看到了,我不在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
“敏敏,出来吃饭了,你在干嘛?”胖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她在客厅找了一圈未见陶敏敏的身影,路过洗手间看见她正朝着镜子笑,把胖虎吓了一跳。
“敏敏你怎么了,怎么对着镜子笑?”
“嘘,我在和他说话呢。”
胖虎仔细听了会根本就没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她疑心是陶敏敏精神出现了问题,暗呼大事不妙。
“敏敏,快去吃饭吧,胖虎给你做了三明治。”
陶敏敏这才注意到胖虎手里端着的是一盘三明治,像极了沈清和来到现代的第一天早晨,陶敏敏给他做的早餐一样。
“敏敏,别想了,先出来吃饭吧,桌上我给你热了牛奶,吃完饭我带你去…不说了还是先吃吧。”胖虎的后半句话本想说吃完饭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陶敏敏接过那盘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咬着,狼吞虎咽仿佛有人在和她抢着吃一样。眼泪混着面包和煎蛋被陶敏敏咀嚼着,她好像失去了吞咽的能力,一下子和着牛奶吞了下去。
还剩了几口三明治,陶敏敏表示不想吃了,她回到房间侧躺着,拿出包里的小镜子,痴痴地笑了起来。
“吃完了吗傻姑娘,快点振作起来吧,即使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但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守护着你。”
“好。”陶敏敏流着泪说完最后一个字,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梦里什么都有,可醒来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此时,另一边的沈清和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过得很好。凌启山和他双双穿越回去之后,照原计划发动了兵变,只是念及旧情没有将丞相府所有人诛杀,留下沈清和在军机处任职,他的父亲、哥哥、嫂子都被发配边疆,路途遥远,前途迷惘。也正是在军机处整理资料时,沈清和发现了凌府百年的秘密,发现了那面能够对话未来的铜镜。
古老的黄铜镜闪着昏暗的光泽,倒映着沈清和疲惫瘦削的脸庞,历经了几次穿越、朝中争斗、兵变,他的眼窝已深深凹陷,眼神里的光消失在那岁月长河里,化作星星挂在天边照耀着古今大地。
吃完饭胖虎蹑手蹑脚地跑到陶敏敏房间,见她已经抱着小镜子睡下便放心了,她试着过去拿掉她手里的镜子,帮她盖好被子,可陶敏敏小手紧紧握着抱在怀里,夺也夺不走。胖虎作罢,心想等她醒了就联系心理医生带她过去聊聊。暴熊娱乐不能倒,陶敏敏更不能凉,《宅》这个大IP还没播,也许等剧上星了,还能扳回一程。网络上关于陶敏敏的负面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有说她为情自杀的,也有说她患有相思病从此退圈的,还有说她被情人骗财骗色活不下去的。胖虎已经懒得让公关强制删帖了,无良媒体的嘴是堵不上的,只有不让陶敏敏看手机,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才有用。
胖虎在微信群里和工作团队商量着对策,准备让电视剧提早播出,赚一波话题量,陶敏敏穿着小兔子睡衣耷拉着拖鞋从卧室走出,她的脸上遮不住的疲惫和泪痕,头发也像枯草般堆在头上,有的地方早已打结,此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娱乐圈新晋小花陶敏敏。
“敏敏,收拾一下和我出门吧。”胖虎的注意力只在陶敏敏身上停留一秒就又回到了手机上。
“去哪?我不想出去,最近的通告都帮我推了吧。”
“敏敏,公司已经快不行了,娱乐圈本就是个瞬息万变的地方,你知道在你隐退的这些日子,有多少小演员贴着往上爬吗?”
“我…大不了我不拍戏了,我还做老本行传媒,反正我大学也学的这个专业。”
陶敏敏的声音有气无力,惹得胖虎恨铁不成钢,真想骂醒这个傻孩子。
“不可以,公司里的人难道都要下岗吗?敏敏你25岁了,该学着去承担责任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任性了。以前有凌boss帮你顶着,可现在凌boss也不在了,你要怎么办?你以为传媒行业好做吗?那些键盘侠会怎么猜测议论你心里不清楚吗?”胖虎干脆一口气把心里想说的都给吐露了,她希望自己的肺腑之言能够触动到这个只想一味逃避的小姑娘。
“好,去哪?”陶敏敏站着思忖了会,答应了胖虎外出的要求。
“你先收拾一下吧。”
陶敏敏洗了把脸换了衣服,脸上护肤品也没擦就戴着口罩墨镜出来了,她好像已经不注意自己的艺人身份,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下楼吧,冯叔在地下车库等着呢。”胖虎锁上门同陶敏敏一同进了电梯,刚上车还没等冯叔问去哪,胖虎就说“王慧医生的工作室。”
这个王慧医生的心理工作室在京城可是有名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在胖虎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陶敏敏就下意识地抗拒。
“我不去,我没有病。”
“敏敏听话,没有人说你有病,就是去和医生聊聊天,就这么简单。”
陶敏敏没有反驳,沉默地窝在一角,她的头靠在车窗前上,有点凉。
“冯叔,待会把车听到对面商场的地库,最近敏敏的负面新闻比较多,要是再被拍到去心理咨询室,就更不好澄清了。”
“好。”冯叔是跟着暴熊娱乐多年的老司机了,他清楚圈里的门道,也没多问之前那个古装小伙子去哪,虽然他心里很想知道。
胖虎陪着陶敏敏下车,从商场里的小门悄悄出去,进了王慧医生的心理咨询室,表明来意后前台助理将陶敏敏带进去,而胖虎只是在外静静等候。
外面的太阳从正烈落到西山,相比刚进去时的一脸愁容,显然她现在的状态好得多。胖虎以为是王慧医生的功劳,拉过医生再三感谢她挽救了自家艺人,可谁知医生告诉她,陶敏敏进去之后只说了句“我没病。”便拿出包里的小镜子笑了起来,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很久,而王慧只是在一旁观察她。
陶敏敏在诊室的那个下午,和沈清和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她不能判断沈清和究竟过得好不好,只是她不想在这么暗无天日地伤心下去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后来陶敏敏的新剧《宅》提前播出,这部高度还原历史的古装剧获得观众的一致好评,从导演到编剧再到主演,都在年度各个电视节上拿奖拿到手软,陶敏敏的负面新闻都被压倒,暴熊娱乐的口碑再次高涨。
“凌boss虽然不在了,但我们还是得好好工作,打理公司!”胖虎高昂地呼喊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开着香槟庆祝着,陶敏敏身着高定晚礼服挽着自家男艺人走在红毯上,四面八方的闪光灯席卷而来,照耀着这个涅槃重生的女演员。
谁也不知,从那以后陶敏敏的手提包里一直放着一枚小镜子,那枚镜子的背后有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男人,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
而镜子背后藏有的那个男人,见证了朝堂的尔虞我诈,见证了谏官们对圣上的咄咄逼人,见证了将军发动兵变,也见证了一个朝代的起始和兴衰。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西洋留学多年,待朝堂需要之时奉命赶回,学着父亲做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沈清和是提倡新潮思想,提倡变法运动的,就像历史上的王安石,为了变法几经贬谪,风雨飘摇。
一次偶然的机会朝廷让沈清和从西洋回来,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将军府穿越,这个说出去无人相信的故事,正让他顺风顺水的人生悄悄发生着质的变化。在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现代,沈清和遇到了永生难忘的姑娘陶敏敏,这个前世曾是深宫里锦瑟二公主的姑娘,像一道阳光照进他的生活。看惯了深闺千金的文静沉默,留洋多年的他更倾向独立自信的新时代女性,而陶敏敏,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作精就这样闯进了他的心里。
只可惜造化弄人,时代的结局无人能改变,不同时空的两人要如何在一起是个天大的难题,他们唯有尊崇生命的规律,随着历史车轮的滚过大步向前。有些时候沈清和会对着铜镜发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陶敏敏的身影,看见她拍戏、吃饭、参加活动,而自己一辈子只能被禁锢在陈旧礼义的樊笼里苟延残喘。
凌启山如今已是最高统治者,他没有断绝沈清和未来的路,相反他把锦瑟二公主赐婚给了沈清和。沈清和有时望着这个前朝公主就想到了在现代和陶敏敏生活过的日子,他和锦瑟从未履行过夫妻之实,而是像兄长般保护着她。至于心里最深处的人,沈清和这辈子恐怕也无法真正地与她在一起,也许……
“她幸福就好。”沈清和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