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膳过后,姑母便把我叫到正殿去,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找我。于是我便带着芳茗到了正殿,碰见姑母在和若筠喝茶。
“姑母,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我问道。
“忆欢,你坐。我正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若是你同意,尽快办了也好。”姑母边招呼我坐下,对我说道:“你来宫里也有半年了,所以也就不要老是想那过去不开心的事儿了。我想着,不如给你改个名字。也不用大改,就把‘忆’字换了便好。虽说你那名字是位云游四海的老道给取的,但在我看来,这往事已矣,与其忆欢,倒不如活于当下来的实在。思来想去,也就想出了这几个字。你若是不愿,这事儿也就罢了;你若是同意,那便择一个吧,如果在其中没有喜欢的,便等我再找人来拟旁的。”
于是我便坐下,翻看那几个字:先是一个‘颐’字,然后是‘宜’字,再是‘易’字,最后则是‘翊’字。
这‘颐’字和‘翊’字呢,给人一种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感觉,只觉着死气沉沉的,还是算了;这‘宜’字确是很勉强,若是连上我最后一个字,就如同劝我‘应当欢喜’一般,不怎有趣,也是不真;至于这‘易’字嘛......这‘易’字倒是不错,连起来便是‘易欢’,取这个字儿倒是好,如此便它罢。
“姑母,我觉着这‘易’字不错,不如就这个罢,您觉着呢?”我问道。
“你若是决定了,当然是好了。只是这字儿你毕竟是要用一辈子的,你可想好了?”姑母道,“你若是想好了,我便让人去将你的名册改了,自然也好明年方便你去梨园。”
“悉听姑母之便。”我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办了。好了,这事儿了了,你们也不必在我这儿耗着了,去玩吧。我也乏了。”姑母道。
“诺。”我和筠表哥道。
不知不觉,我竟已在宫中待了快半载。如今仲夏,池里荷花开的正好,我便停下来,仔细观赏它们。还记得周敦颐曾赞莲花曰:“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实是妙哉。
我正观赏一株荷花时,筠表哥突然说道:“若是我说,母后给你拟的那几个字皆是治标不治本,只改了一个字,字音亦是没变,实乃下下策。不若我给你想一个,你看可好?”
我着实是没想到,筠表哥竟然是一个能先开口说话的人,于是便道:“那还得请筠表哥说说究竟是什么字。”
“我倒觉着‘白鹭’二字为妙,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对我说。
“表哥说的那两个字是白鸟的别称吗?还是旁的字?”我问他。
“就是那两个字。”他笑了。
表哥他......笑起来竟然,甚是好看。
我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急忙撇开他的笑容,问道:“表哥取这两个字可有什么意义?”
“也没有甚么大的名堂。只不过是我觉着你像那白鹭一般罢了。”他笑着对我说。
我忽然觉着自己的心脏好像跳的慢了一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白鹭?为何?”我问道。
“你整日穿着那素色的斗篷在这宫里跑来又跑去,却是很像一只白色的大鸟。我只觉着若是叫你‘白鹅’好像不甚优雅,多番思索,还是‘白鹭’二字更为妥当。”
什么?!
我的脸又一次红到了脖子根,不过这次是气的。
但他毕竟是姑母亲生的表哥,我自然是不能撕破脸同他理论,便只好拐弯抹角地骂他:“想不到筠表哥竟是这般有学识,也知道这白鹭是一只白色的大鸟。“
他笑道:“我知晓你是在讽刺我,看来我这玩笑开的大了些。不过呢,你果然是有趣得很。”
“那我便是误会表哥了?既然如此,那还是得请表哥解释一下这‘白鹭’二字的由来,不然叫我怎么信服?”我的气自然还是没消。
“陆游曾诗曰:‘白鹭真可人’,便是此名出处。”他道。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这人......怎么这般?他莫非是在戏弄我?
“表哥莫要说这等玩笑话。这......不好。”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若是喜欢,我便禀了母后,用这两个字做你的小字,你看可好?”
可......一个公子怎么能给别家的女子取小字?
若是取了,便是说要以身相许。他,真是如此......不懂规矩吗?
不对,他毕竟是我的表哥。我朝的律例是不允许这三代内的表兄妹通婚的,所以他自然也就算是我的亲人了。
“表哥说什么便是什么罢,‘白鹭’二字我很是喜欢,就在此谢过表哥了。”
他又冲我笑笑,便走了。
他这人可真是折磨人!拿我打趣也就罢了,竟还笑的这般好看......让我竟也抱怨不出了。
回到东侧殿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芳茗早已为我收拾了卧榻。于是我和她坐在榻上说话,也就说了今日荷花池的事与她听。
谁知她竟“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替我鸣不平。
我便问她为何发笑,难不成也是为了这‘大白鹅’三个字?
“小姐,你这般聪明,竟然连这都看不出。”她笑的更欢了。
“看不出什么?”芳茗这个小丫头片子,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鬼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你且快说!”我急了。
“小姐你真想知道?除非明日多给我几盘子点心,我就告诉你。”她又咧着嘴笑起来。
好啊,连芳茗都学会拿我开涮了!
“老实交代!芳茗,你若是不说,我可就挠你了!”说着我就向她挠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姐......别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必须......多两盒......点心,不能再少了......哈哈哈哈......”
我本想着挠她个一会儿,她定是就招架不住了,谁知这丫头竟嘴硬的很,一个字儿也不往外吐。
罢了罢了,只好明日拿点心买通她了。
其实若不是我在荷花池畔时忘了这事儿,也就不必牺牲点心让芳茗告诉我了:
我那天仙般的皇后姑母,和我父亲只是同族;他虽是我的表哥,却是远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