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只见一只白颈老雅,在头上喳喳的叫了几声,他又说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说不编就不编了,你又变老鸦干什么?又来听什么?”
原来这一次行者并没有跟随他去,他自己在那里大惊小怪,胡乱猜疑,所以凡是他遇上的没有不怀疑是行者在跟着他。
话说,这座山叫做平顶山,那洞叫做莲花洞。洞里面有两个妖精,一个叫做金角大王,一个叫做银角大王。金角大王正坐在上面,对银角说:“兄弟,我们有多长时间不巡山了?”
银角道:“有半个月了。”
金角道:“兄弟,你今天和我去巡巡。”
银角道:“今天为什么巡山?”
金角道:“你不知道。近来听说东土唐朝差遣御弟唐僧去西天拜佛求经,一行四人,分别叫做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连上马五口。你看看他在哪里,给我把他抓来。”
银角道:“我们要吃人,哪里不能抓几个。这和尚到了,就让他走吧。”
金角道:“你不知道。我当年出天界,曾经听有人说:唐僧难金蝉子长老下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原阳未泄,如果有人吃了他的肉,能够延寿长生呢。”
银角道:“如果吃了他的肉就可以延寿长生,我们打什么坐,立什么功,炼什么龙虎,配什么雌雄?就该去吃了他,等我去将他抓来。”
金角道:“兄弟,你有些性急切,先不忙。你要是出了门,不管好歹,但凡是和尚就抓来,假如不是唐僧,却也是罪过。我记得他的模样,曾将他们师徒画了一个图形,你可以拿去。但凡遇上和尚,就拿这个比对比对。”又将哪个叫什么名字,一一说了。银角拿了图像,知道了姓名,便出了洞,点了三十名小怪,便来山上巡逻。
话说这八戒运气不好,正走着,便迎面撞上了群魔,被当面挡住问道:“哪里来的什么人?”
呆子才抬起头,掀开耳朵,看见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如果说是取经的和尚,他就抓走了,就说是赶路的。”
小妖回报道:“大王,是赶路的。”
那三十个小妖,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旁边有听着指点说话的道:“大王,这个和尚,像这图中猪八戒的模样。”于是让打开图像来。
八戒看见了,大惊道:“难怪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原来是把我的图像带过来了要打开看呢。”
小妖用枪挑着图,银角用手指着道:“这个骑白马的是唐僧。这个毛脸的是孙行者。”
八戒听了,道:“城隍,没有我也就罢了,猪头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奉上。”嘴里只管唠叨许愿。
那怪又道:“这黑高的是沙和尚,这长嘴大耳的,是猪八戒。”
呆子听到说他,慌忙把长嘴揣在怀里藏了起来。
那怪叫:“和尚,把嘴伸出来。”
八戒道:“胎里病,伸不出来。”
那怪命令小妖们用钩子勾出来。八戒慌忙把嘴伸出来,道:“小家子气。罢了,这不是吗?你要想看看就是了,钩什么钩?”
那怪认得是八戒,擎出宝刀,上前就砍。这呆子举着钉耙按住宝刀,道:“儿子!休得无礼,看耙!”
那怪笑道:“你这和尚是半路出家的。”
八戒道:“好儿子,还有些灵性!你怎么知道爷爷是半路出家的?”
那怪道:“你会使这耙子,一定是在人家园子里筑地,把这耙子偷过来的。”
八戒道:“我的好儿子,你哪里认得爷爷这耙子。我这耙子可不是筑地的。这耙子巨齿铸成如龙爪,渗金妆就好像老虎。每当对敌的时候挂起阵阵寒风,到了相持的时候生出火焰。能替唐僧消除障碍,在西天路上捉拿妖精。轮动的时候烟雾遮天蔽日,使用起来昏天暗地。一耙子筑倒泰山老虎都怕,掀翻大海老龙惊恐。就算你这妖怪有些手段,一耙子下去九个窟窿血滋滋。”
那怪听了,哪里肯让步,使用着七星剑,放开手段,与八戒一来一往,在山中赌斗,有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八戒发起狠来,舍生忘死的迎敌。那怪见他捽耳朵,喷口水,舞钉耙,口中吆喝不断,也有些悚惧,便回头召唤小妖们一起动手。
如果一个打一个,其实还好。他见那些小妖们一齐上,便慌了手脚,招架不住,败下阵来,转身就跑。因为道路不行,没有仔细看,忽然被藤蔓绊了一个踉跄。挣扎起来要走,又被一个小妖,推到在地,板着他脚后跟,噗的一声,又摔了个狗吃屎。被一群小妖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着脚,拉着尾,扛扛抬抬,擒拿到洞中去了。
话说那怪将八戒抓到洞中去,道:“哥哥啊,抓来了一个。”
老魔高兴道:“拿来我看看。”
二魔道:“这不是?”
老魔道:“兄弟,抓错了,这个和尚没有用。”
八戒就赶忙接话道:“大王,没用的和尚就放他走吧。不造孽了。”
二魔道:“哥哥,不要放了他,虽然没有用,但也是和唐僧一起的,叫做猪八戒。把他先泡在后面净水池子里,等对了猪毛,用盐腌上,晒干了,等阴天的时候下酒。”
八戒听了这话,道:“倒霉啊!撞见个弄腌肉腊肉的妖怪!”
那小妖把八戒抬进去,抛在水中不题。
话说那边三藏坐在山坡前,耳热眼跳,身体不安,叫声“悟空,怎么悟能这次去巡山,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行者道:“师父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三藏道:“他有什么心思。”
行者道:“师父啊,这山要是有怪,他寸步难行,一定会虚张声势,跑回来告诉我。想必是没有妖怪,一路平静,他就一直走过去了。”
三藏道:“假如真走过去了,在哪里相会?这里是山野空旷的地方,比不了那店市城乡之地。”
行者道:“师父不要忧虑,请先上马。那呆子有些懒惰,肯定走的缓慢。你把马打动些,我们一定能追上他,再一起走吧。”
唐僧真就上了马,沙僧挑了担子,行者在前面引路上山。
却说,那老怪又唤二魔道:“兄弟,”你既然抓住了八戒,肯定就有唐僧在,再去巡巡山,千万不要放过了他。
二魔道:“这就走,这就走。”
你看他又急忙点了五十个小妖,上山巡逻。正走着,只见那祥云缥缈,瑞气盘旋。二魔道:“唐僧来了。”
众妖道:“唐僧在哪里?”
二魔道:“好人头上祥云照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那唐僧原来是金蝉长老下凡,十世修行的好人,所有有这飘渺的祥云。”
众怪都看不见,二魔用手指着道:“那不是?”
那三藏立刻就在马上打了一个寒噤。又一指,又打了一个寒噤。一连指了三指,他就一连打了三个寒噤。心神不宁起来,道:“徒弟啊,我怎么老打寒噤?”
沙僧道:“打寒噤,想必是伤食病发了。”
行者道:“胡说,师父是走这深山峻岭,必然有些小心虚惊。不要怕,不要怕。等老孙拿棒子打一路给你压压惊。”好行者,扯开棒子,在马前丢开几个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都按那三韬六略,运起神通。
那长老在马上观看,真是寰宇中少有,世上全无。
剖开道路一直前行,险些吓倒那怪物。他在山顶上见了,吓得魂飞魄散,失声道:“早听说这孙行者厉害,到今天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
众怪上前道:“大王,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在夸谁呢?”
二魔道:“孙行者神通广大,那唐僧吃不成了。”
众怪道:“大王,你如果没有手段,就等我们几个去报告大大王,让他点起本洞大小兵马,摆开阵势,齐心协力,还怕他走了不成。”
二魔道:“你们没有见过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洞中不过有四五百兵,怎么禁得住他一棒子打?”
众妖道:“这么说,这唐僧吃不成,那不是把猪八戒也错抓了?”
二魔道:“抓也没有抓错,送也不好轻送。唐僧终究是要吃的,只是眼下还不行。”
众妖道:“这么说,还得过几年?”
二魔道:“也不用几年。我看那唐僧,只能想办法取,不能恶斗。如果要以势拿人,就算闻也闻不到。只能用善去感动他,让他心意与我们心意相同,就可以用计谋,图谋了。”
众妖道:“大王定这计谋拿他,还用我们吗?”
二魔道:“你们都各自回山东,但是不要报告给大王知道。如果惊动了他,必然走漏了风声,导致我计谋失败。我自然有神通变化,可以捉拿他。”
众妖怪散去,他独自跳下山来,在那道路旁边,摇身一变,变成个年老的道人。你看他什么打扮?只见:
星冠明亮,仙发蓬松。羽衣上围着绣带,云履上缀着黄棕。神清目朗好似仙人,体健身轻又如寿星。说什么青牛道士,也强如素券先生。妆成的假相貌就如真像,弄虚作假就像实情。
他在那大路旁边装成个摔折了腿的道士,脚上鲜血淋淋,口中哼哼着,叫着:“救命!救命!”
话说这三藏仗着有孙大圣和沙僧,欢喜前行。正走着,听到有人喊:“师父救命!”
三藏听到,道:“善哉,善哉!这旷野山中,四下里都没有村舍,是什么人在叫?想来是被狼虫虎豹吓坏的。”这长老兜转骏马,叫道:“那喊救命的是什么人?出来吧。”
这怪从草中爬出来,对着长老,乒乒乓乓的只管磕头。三藏在马上见他是个道士,年纪很大,心里很过意不去。连忙下马搀扶起来,道:“请起,请起。”
那怪道:“疼,疼,疼!”
撒开手去看,只见他脚上留着血。三藏惊讶问道:“先生啊,你从哪里来的?因为什么伤了脚?”
那怪花言巧语,虚情假意道:“师父啊,这座山朝西边走,有一座清幽观宇。我是那观里面的道士。”
三藏道:“你不在本观中侍弄香火,演习经法,为什么在这里行走?”
那怪道:“因为前天到山南边的施主家里,散福回来晚了。我师徒二人一同返回,行走道路深处,忽然遇到了一只斑斓猛虎,将我徒弟叼走了。贫道战战兢兢的亡命奔跑,一下子跌倒在乱石坡上,伤了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今天有天大的缘分,遇到师父,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如果到了观中,就算典身卖命,一定也会重谢恩情。”
三藏听了,认为是真的,道:“先生啊,你我都只有一条命,我是和尚,你是道士,衣冠虽然不一样,但修行的道理是一样的。我如果不救你,就不是出家人。救你就救你,你还能走路吗?”
那怪道:“立都立不起来了,还怎么走路?”
三藏道:“也罢,也罢。我走着,将马让给你骑,等你到了观中,再还给我吧。”
那怪道:“师父,非常感谢,只是腿胯摔伤了,骑不了马。”
三藏道:“也是。”叫沙和尚道:“你把行李捎在马上,你背他一程吧。”
沙僧道:“我背他。”
那怪急忙回头,扫了他一眼,道:“师父啊,我被那猛虎吓坏了,见了这晦气脸的师父,更加害怕,不敢让他背。”
三藏叫道:“悟空,你背着吧。”
行者连声答应道:“我背,我背。”
那妖怪认定了行者,顺从的让他背,不再说话。沙僧笑道:“这个没眼力劲的老道!我背他说不好,非让他背。等他看不见师父的时候,在那三尖石上,把筋骨都给你摔断了哩!”
行者背着,口中笑道:“你这个泼魔,怎么敢来招惹我?你也不问问老孙是什么人!你用这番鬼话,也就能瞒过唐僧,怎么能瞒过我?我知道你是这山中的怪物,想要吃我师父。我师父又不是等闲之辈,是你能吃的?你要吃他,也得分给我老孙一多半才行。”
那魔听了行者口中的话,道:“师父,我是好人家的儿孙,做了道士,如今不幸,遇到老虎,我不是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