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进佛殿,在青砖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皇甫希焦躁不安在佛殿里踱步,苍白而疲惫的脸色时而舒展时而阴沉。
“毒虫巢穴找到了,大家说说,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开拔?”
墨万池道:“老大人,卑职以为,迟则生变。大队人马应当即刻拔营,酉时之前必须赶到毒虫巢穴。”
松玄道人道:“血蝗虫阴毒狡诈,我等切不可鲁莽行事。毒虫惧怕日光,午时阳气最盛。贫道以为,明日午时直捣毒虫老巢最得天时。”
皇甫希望着陆道人道:“陆道长以为如何?”
陆道人道:“松玄道友言之有理,贫道深以为然。”
皇甫希又将目光望向尚尾三,问道:“尚道长意下如何?”
尚尾三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痛,你们拿主意吧。”唉声叹气退到一旁。
皇甫希思忖再三,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再等一晚。今晚,大家务必小心戒备,提防毒虫趁夜偷袭,不可一刻懈怠!”他知道血蝗虫通人性,唯恐探路的兵士泄露行踪,引来血蝗虫疯狂围攻。
曹能拱手道:“是,卑职明白!”
这晚,三百兵士张弓搭箭,三班轮值一直到守到天亮。
晨曦初显,大队人马沿西北方向疾行,一时沙尘滚滚。
午时不到,数百骑来至一处红沙围绕的荒山。
到了此地,皇甫希如临大敌,吩咐一半兵士拉弓上箭,一半兵士备好老酒。
天上日头正烈,虽然知道血蝗虫白天不敢出来,众人仍不敢掉以轻心,神情紧张望着前面的荒山。
沙漠中的这座荒山不高,四周寸草不生,风沙日夜侵蚀,把山坡和山脊雕琢得奇形怪状。数丈宽的红沙宛如红腰带一般围绕在荒山四周,一黄一红,看上去凄美又怪异。
松玄道人下马来,缓缓走到红沙地附近,抽剑出鞘,用剑尖挑起一撮红沙。那些红沙十分微小,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他转头道:“老大人,红沙便是血蝗虫自燃所化,经年累月,已成沙海。前面的荒山上一定藏有血蝗虫的巢穴。”
放眼望去,荒山四周的红沙甚多。裴阿柱暗暗心惊:“荒山四周都是红沙,那得有多少血蝗虫?”
陆道人先人一步迈过红沙,快步走到山坡上。到了半山腰,他转身对众人喊道:“快来,这里有两个洞窟!”
皇甫希等人紧随其后,抬脚踩过软软的细沙,上了山坡,只见半山腰上有两个黑乎乎的洞窟。
那两个洞窟大小相仿,洞口约有四五尺宽,洞窟四周都是红色的沙土。洞里黑乎乎的,不知多深。
曹能与众兵士下马来,跟着来至半山腰,在洞窟附近严阵以待。
烈日当空,曹能将额头上的汗水抹去,问:“老大人,是否现在就动手烧堵洞窟?”望着黑乎乎的洞窟,他握着弓背的手开始冒汗。
“不急,我先捉两个活口,审问一番。”皇甫希尚在迟疑,陆道人突然插话。说完,他快步跑到一个洞窟前。
众人不知陆道人到底要做什么,紧张兮兮在旁观望。
陆道人在左边的洞窟前探头探脑,过了一会又折回来。他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一个竹筒,又用匕首划破马臀。那马霎时鲜血直流,他一边用竹筒接血,一边嘀嘀咕咕跟马絮叨,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大队人马顶着烈日在旁等候,人人口干心焦,陆道人在那厢磨磨蹭蹭。若是平时,曹能早就不耐烦了,皆因那晚见过陆道人的本领,此刻不敢有丝毫打扰。
陆道人盖好装有马血的竹筒,又摸出一捆丝线,绑在竹筒之上。晃晃悠悠走到左侧的洞窟前,把头伸进去打探。
“陆道长小心!”
身后,皇甫希着急大喊,唯恐洞窟内的血蝗虫突然飞出来。
陆道人在洞窟入口看了一会,提着竹筒,忽然弯腰钻了进去。
“陆道友,快回来!”松玄道人看得心惊肉跳。他话音未落,陆道人的身形没入洞窟。
见陆道人如此鲁莽,众人都把心眼提到了嗓子。
过了许久,陆道人的头终于重新从洞窟内探出来。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手里的竹筒摇晃了几下,笑道:“不错,有几个贪吃鬼上当了。”
松玄道人问道:“陆道友,竹筒内可是血蝗虫?”
陆道人拍拍竹筒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用匕首朝竹筒内轻轻一捅。
竹筒里倒出一个红色的虫子。那红虫子吃饱了马血,肚子胀得鼓鼓的。落到地上六脚乱蹬,一阵颤动,霎时冒出黑烟,化为一抹血迹,与地下红沙融为一片。
裴阿柱在旁看得明白,暗暗惊叹:“这虫子见光就化成血水,却能存活于世,实在蹊跷,只不知洞里到底有多少虫子。”
他发现,陆道人身上的竹筒有一个活盖,那活盖从上到下可以打开,从下到上却打不开。这才明白,陆道人是用马血诱捕血蝗虫,心想这一招真高!
皇甫希再次亲眼见到血蝗虫,断定此处必是血蝗虫老巢无疑,当即大声道:“曹都事,赶快动手!”
“是!”曹能将手中的杏黄旗大力一挥。
一队百人的兵士走上前,纷纷将油桶和酒坛子的盖子打开。
“扔!”
兵士们十人一组上前,轮流往洞窟里都扔油桶和酒坛子。不一会,两个洞窟的入口处都堆满了酒坛和油桶。
皇甫希看了一会,又道:“曹都事,毒虫凶狠狡诈,要提防它们狡兔三窟。”
曹能点头道:“老大人言之有理!”转头道:“刘总旗,徐总旗,你二人各带一队弟兄到山前山后仔细搜寻,发现其他洞窟,一律封堵焚烧。”
“是!”两个军官走出队列,齐声答应。
两人各自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一左一右绕着荒山开始搜寻。
过了一会,刘总旗快步回来禀报:“曹大人,弟兄们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后发现了两把破刀和一张弓弦。”
皇甫希神色微变,快步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钢刀,渐渐地,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那把刀的刀鞘锈迹斑斑,他将钢刀缓缓抽出刀鞘,刀身尚完好,上面的刻字清晰可见。见到刀身上的字,皇甫希潸然泪下,颤声道:“元谠兄弟,你果然到了此处。”
皇甫希没看错,眼前的这把朴刀正是他义弟李元谠所有。
见刀如见人,他心知,当年李元谠追寻勒马镇一案,定是发现了血蝗虫的踪迹,并循迹追踪到这处巢穴。
时隔多年见到义弟佩刀,皇甫希感慨万千,对毒虫恨之入骨。
“快放箭,烧死它们!”
一声令下,上百名弓兵乱箭齐发,都射向了洞窟内。那些兵士的箭头都绑着沾满油脂的麻布,顿时火箭如麻,火光和黑烟四起。
这荒山虽是不毛之地,只因扔满了油桶子和酒坛子,两个洞窟都熊熊燃烧起来。
尚尾三一直在人群中观望,见火势渐猛,忽然走上前,来到洞窟前,扔出几颗黑丸子。顿时,洞窟内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响声震天。
“杀,杀!”众兵士士气大振,连声叫好。
尚尾三脸上颇为得意,他这些火药弹丸不过虚张声势,却扔得十分应时。此时要少了几声巨响,还真少了几分轰轰烈烈的豪壮。
皇甫希坐在马上,热泪盈眶。他抬头望着天上,一手高举佩刀,高喊:“元谠兄弟,你在天有灵,睁眼看好,哥哥替你报了仇。你在黄泉路上且等一时,过些日子,我就来陪你。”
众人默然无言,只有洞窟内的油桶发出“嘎吱嘎吱”的燃烧声。
“不好,大家快退后!”
话音未落,洞窟四周的火苗乱窜,一阵红旋风从洞里刮出来。那红风由小变大,一时遮天蔽日,压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