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顾铭衍的电话时，正在茶水间里倒水的小曼显得十分意外。
毕竟，就他之前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打算主动与她联系。所以，小曼觉得，他能让张鸣捎句话过来给她，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可纵然再怎么意外，也压抑不住心里那份难以言喻的激动。
双目失神的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跳动的号码良久，小曼才颤着右手食指缓缓按下了接听键。语气里，也满是不自信的探究：“顾总？”
这是第一次，小曼用这样的口吻同顾铭衍讲话。从前为了让他满意，向他表明自己的能力，小曼从来都是吐词清晰，语气笃定的。
然，她的小变化并没能引起顾铭衍的注意。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恩”了声，便低声问：“乔氏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明显的问题，之前所有问题账目全都查清上交给沈逸安了。”小曼压低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刻意，显然，她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谈这些。
但为了把握难得的交谈机会，小曼还是坚持同他汇报情况：“顾总，是顾氏那边的账目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发现，不过我想找个合适的人看看。”顾铭衍说完，小曼正打算自荐，就听到他继续说：“你要是有合适的人，可以告诉我一声。毕竟在财务方面，你比我专业的多。况且，你推荐的人，我也能信得过。”
信得过……
仅仅是这三个字，就足够小曼欣喜了。就算他对她没有任何逾越的男女之情，但他至少是信任她的。顾铭衍是何其敏感的人，能让他相信，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曼的语气顿时高昂了两分：“如果您放心的话，我可以回来看看。”
“小曼。”顾铭衍本就低沉的语气愈加低沉了两分，平淡的口吻中也多了两抹语重心长：“在你做事之前，需要想清楚自己可能得到的报酬。对于员工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相信你也明白，就算你回来帮忙，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这话我已经说过太多次，也不愿意再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我知道。”小曼的音调顿时低了下去，就算隔着手机电流，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失落：“但如你所说，爱情这东西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陷入爱情的人不过一把枯草，总觉得自己可以为对方生，为对方死，为对方燃烧自己，释放最后一点火星供对方取暖。这一切，全都是心甘情愿的，无关利益，也不图回报。”
说着，她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只是将我当成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但既然可以为你所用，那我也没什么好难受的了。至少，我并没有被你放弃。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主动站出来。因为在我心里，我永远记得，我现在的一切全都是你给予的。是你将我拉出苦海，赋予了我现在的生活……”
说话间，小曼的声音已经明显哽咽了起来。勉强控制住情绪，她小声说：“总之，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问些不懂事的话了，顾总你完全可以放心。”
听到这番话，真要说没有一丁点触动，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就算触动，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如小曼所说，顾铭衍的确是将她当成了一颗棋子在培养，所以该给甜头的时候会给，但感情，他绝对不会动。
睿智如他，从来都将感情和利益分得很清。他和宋七月的开始，就一直是他在主动，他在付出，他在为她提供生活栖息的场所，他在扮演一个保护她的大男人角色。这样的剧情，明摆着就是冲着过日子去的。
但小曼，他除了偶尔会关切她两句外，再无其他。因而，他对小曼和宋七月，本就是不一样的。所以现在的差距，也是一早便注定了的。
修长的手指轻捻着眉心，轻重适中的捏着。过了好一会儿，顾铭衍才说：“如果要回来，就先处理好乔氏那边的问题。还有，你跟沈逸安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能回到他身边去做事就好，小曼自然不会耽搁。
切断通话，就打算去沈逸安办公室找他。可不想，她才刚打开茶水间的木门，沈逸安那张似笑非笑对的面容便映进了眸中。
沈逸安颀长的身躯斜倚在门口，面上含笑的睨着紧攥着手机的小曼，轻哼：“想说什么？”
他虽然在笑，可这笑容落在小曼眼里却只觉得瘆人。娟秀的眉头轻蹙在一起，小曼勉强稳了稳心神，低声说：“沈总，我想……”
“辞职？”沈逸安强势打断，脸上的讥诮更深了两份：“可以，来我办公室。”
第一次在餐厅见面，他的确对小曼产生了好感。不过那好感，仅仅是一个正常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产生的正常关注而已。
当晚，在顾铭衍和宋七月离开后，他和小曼也“顺其自然”的去了酒店开房。不得不说，小曼的热情的确足以让他沉沦。可这份沉沦，也仅限于床笫之间。翌日清晨穿好衣服退完房，昨晚的抵死缠绵也不过好梦一场。
况且，小曼的过分热情，还真是让他想要忽略都难。
吃饭时，沈逸安清楚的窥探到了小曼看向顾铭衍时眼波中流窜的情愫，可一个心里藏着其他男人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爬上他的床，还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样？
顾铭衍的安排很妥当，可小曼的心急却让他产生了怀疑。所以她主动吸引，他也乐于接受。毕竟是三十多岁的正常男人，有一个长相美艳，身材傲人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也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小曼平日里时不时的询问和打探，沈逸安也只装作不知而已。随口扯了两句，便忽悠了过去。小曼的确聪明，可她的聪明并未表现在社交上。因而，面对沈逸安这种经历过风雪的人，她还是败下了阵来，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
眼下，事情挑明，两人的关系自然得重新洗牌。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台工作中的加湿器释放出低到足以让人忽略的声音。沈逸安失眠严重，这事儿小曼是知道的。所以，他平日里除了吃药外，还喜欢在办公室里加安神精油，说是可以帮助睡眠。
寥寥白雾缓缓升腾，与沈逸安指间燃烧着的香烟交汇，渐渐融为一体。
清挺的身躯埋没在黑色座椅内，沈逸安随手熄灭手里正在燃烧的烟草。歪着脑袋瞧向眉目低垂的小曼，笑道：“不是想辞职？还是，不打算辞了？”
“要辞。”小曼赫然抬起脑袋，脸上大写着坚定：“沈总，我想辞职。”
“因为顾氏那边有事，需要你回去帮忙？”
“是。”
“所以你觉得，你回去之后能改变什么，还是能得到什么？”
“我没想过这问题。”
“你帮着顾铭衍，真的就没有所图？”沈逸安忽然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观察一下小曼了：“都说，最好的束缚是爱情。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这人一旦被情字困住，就没办法得到解脱。”
“或许。”小曼轻叹了口气，并未隐瞒：“你知道了也好，这样我们也能稍微坦诚一些。沈总，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信任，不过我同样为乔氏查清了账目和你想知道的问题。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欠你些什么。”
“的确。”沈逸安点头，唇角的笑意深了些：“不过我想知道，计较得这样清楚的你，就没计较过自己在顾氏的付出？”
“有些人，有些事，可以计较。但这世上，还有些人事，是你根本不愿意，也没想过要计较的。”小曼轻咬着嘴唇，脸上不仅没有落寞，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你说得对，最好的束缚是爱情，可最好的解脱，同样是爱情。这世上最没道理可言的，还是爱情。故而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你也不一定能明白。”
“大约是这样。”沈逸安笑了笑，忽然问：“只是，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我个交代？至少，道歉这东西是应该有一句的。”
“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道歉，我的确是在接近你，可你不也很享受这种接近？”小曼脸上的讽刺渐渐浮现了出来：“沈总，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接近，也不会留我到现在了吧？所以，我们之间不过是两个成年人的各取所需，谁也不比谁高尚。”
沈逸安哼笑：“似乎是，既然辞职，就去人事办手续，有问题给我电话。”
“是。”小曼公事公办的冲他鞠了一躬：“沈总，那我先走了。”
“恩，工作做好交接。”沈逸安忽然觉得有点头痛，手指轻揉着太阳穴，眉头紧蹙。见小曼毫无半点留恋的转身就走，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顾铭衍面前，你也是这般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