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亲耳听到皇后认罪，这件案子已经有了着落。
一瞬间，皇太后紫红的脸色又转作苍白，疑惑不解的盯紧皇后，颤颤巍巍的问下去，“为什么？”
“母后娘娘，九皇子和长久公主在名义上是姐弟。”皇后哀哀的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闭上眼睛，“这是一场不伦恋情，有损皇家颜面。”
“颜面，颜面。”皇太后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种答案，惊诧地瞪大眼睛，“哀家怎么就没想到，颜面比人命还值钱。”
皇太后蓦然笑了，深深地盯着皇后，“好好好，好儿媳，你也算光明磊落。”
笑过之后，皇太后推开太子妃和太子哥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双龙拐杖，“我打死你，我给你偿命！”
这一瞬间，皇太后喷出一口鲜血，双龙拐杖摔落金殿，整个人软软晕倒，太子哥急忙抱起皇太后，拔腿向内堂跑去，“传太医——传太医——”
在意识弥留之际，皇太后微微颤抖着嘴唇，“哀家，不要留在，皇后宫里，这里肮脏，离开，离开……”
太子哥无奈之下，只得又将皇太后抱向大殿外，太子妃捡起双龙拐杖，紧紧护在旁边，放开嗓音呼救，“皇太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瞬间过后，偌大的金殿里又只剩下沐秋和皇后了，皇后脸色苍白，不抹去泪痕，斜斜的坐在金阶上，望着沐秋凄然一笑，“风沐秋，这里真的如你所说，果然是丰都城的森罗殿，此刻只剩下我们两只小鬼了。”
“皇后娘娘客气了，皇后娘娘是真神，婢女才是小鬼。”沐秋轻轻站起来，以侧影对着皇后，唇角冷冷一笑，“皇后娘娘先借婢女的嘴气死皇太后，再赐婢女气死皇太后的死罪，这样皇后娘娘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后宫之主果然精于算计，婢女甘拜下风！”
“风沐秋，如果你不说，本宫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精于算计。”
皇后也轻轻起身，斟了一杯茶水，回眸冷冷一笑，“风沐秋，既然这件案子逃不过皇太后的审问，所以本宫的确是借你的嘴陈述案情，本宫这样做，只是想一力承担罪责，不使皇帝名声受辱，你信不信？”
“皇后娘娘故事说的真好听。”沐秋眼底猩红，盯着皇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我、不、信。”
“风沐秋，莫说你不信，其实连本宫自己都不信。”皇后轻轻饮着茶水，浇不熄心底的苦涩，唇角还要扬着笑容，“风沐秋，我们互相折磨的日子开始了。”
皇太后吐血以后一病不起，留在幽幽深宫里养病，皇帝几次追去探望，却都被皇太后拒之门外。
那天以后，太子哥和太子妃没有来过昭阳正院，似乎已经决定不再讨要沐秋了。
皇帝没有责罚皇后气倒皇太后之罪，皇后也没有责罚沐秋，只是如约将沐秋留在昭阳正院，没有还给六公主。
沐秋换上了昭阳正院的宫女衣服，每天如同其他小宫女一样，在院子里扫扫雪，擦一擦各座宫殿。
昭阳正院的太监们和宫女们常常对沐秋冷眼相加，如果不是皇后有命令，谁也不许伤害风沐秋，恐怕早就动手打沐秋了。
沐秋听惯了六公主的不阴不阳，现在经常听到昭阳正院里的直接讥讽，竟然觉得痛快许多。
皇后嘴上说的互相折磨，其实只是一种冷落，将沐秋当做一滴水，一片叶，一棵草，根本就不理会。
也对，高贵的昭阳正院主人，不责罚以下犯上的小宫女，已经是法外施恩了，凭什么还要理会？
或许对于沐秋来说，此刻身处昭阳正院，就与当初碧柔身处荣华殿一样，这里只是一座活死人墓园，连丰都城的森罗殿也不如。
今天轮到沐秋整理书房，擦拭桌案的时候，沐秋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手抄佛经，题目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虽然沐秋对佛经了解的不多，却也知道《心经》是消灾免难的祈福经文。
轻轻翻开这本经书，见到娟秀的字体，沐秋比对了皇后平时练的书法，字体果然是一样的。
莫非，皇后真的不是在抄写超度亡魂的经文？
沐秋趁着没人的时候，仔细翻了翻书案上的书籍纸张，又找到了两本手抄经文，依然是皇后的字体。
一本是《金光明经》，另一本是《药师本愿功德经》。
沐秋读了读经文，尽管有些词句晦涩难懂，这两本经文确实如同《心经》一样，都是祈福用的经文。
将三本经文归为原位以后，沐秋想着多变的皇后，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又在书案的抽屉里发现一只明黄色的小荷包，小荷包上绣着送子观音的图案。
沐秋匆匆蹲下，用书案遮掩住身影，悄悄的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折纸和一束用红丝线缠绕的青丝。
展开折纸以后，又是皇后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让沐秋紧紧蹙起眉头——颂观音菩萨送子疏文。
沐秋看过题目以后，接着读下去，这张薄薄的纸，写满了皇后对送子观音菩萨的感谢。
感谢送子观音菩萨赐给九皇子和萧灵儿孩子，待到孩子平安降生之时，皇后愿意斋戒百日，焚发祈福。
沐秋读过这些字以后，心里越来越疑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后的青丝更被喻为凤羽，怎能轻易落下？
这样的皇后，是会对萧灵儿暗下落胎药的皇后吗？
此刻，沐秋回忆起皇后的清清泪水，还有凄苦的诉说，“我夭折过两个孩子，我深知丧子之痛，我不会做出残害孩子的事情。”
那是一句伴随着眼泪的言语，似乎至今还缠绕在耳畔，可是后来，皇太后审案的时候，皇后认下了一切罪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皇后？
沐秋将上疏词贴在心口，懵懵懂懂的找不到答案。
既然找不到答案，难道不能追问吗？
沐秋将上疏词折好，也将秀发卷好，一并还回荷包，紧紧攥在手心里，追向皇后的寝殿。
寝殿门前的两个宫女见到沐秋来了，立即堵着门口，一个仰起眉梢冷笑，另一个狠狠讥讽，“昭阳正院也没养着狗啊，怎么闻到一股畜牲味儿？”
听到尖酸的讥讽，沐秋只浅浅一笑，或许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
毕竟沐秋也狠狠讥讽过皇后，昭阳正院的人当然也会为主争风。
一笑过后，沐秋轻轻抬起眼眸，“婢女求见皇后娘娘。”
“你以为穿上昭阳正院的衣服，就是昭阳正院的人吗？”
宫女蛮横的挡着沐秋，狠狠的瞪过去，“娘娘说过不能打你，那是娘娘的仁慈，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你敢为六公主邀宠，我也敢为娘娘争风！”
沐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是轻轻一束笑容，随后退了几步，默默的站好，一个字也不说。
“你什么意思？”宫女追到沐秋身旁，刁蛮的掐着腰，“别堵着娘娘门口碍眼，滚到一边去！”
沐秋点点头，果然听话的移出十几步，不再堵着皇后的门口，只是静静的等待。
“真是一块滚刀肉，什么东西！”宫女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回到门前守候。
另一个宫女却不肯放过沐秋，抄起一根支窗的杆子，烈烈几步追到眼前，“你滚不滚？”
沐秋看看宫女手里的竹竿，再看看宫女眉目之间的恼怒，竟然轻轻笑了，“婢女是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姐姐不让婢女进门，不让婢女等门，婢女只能在这里守候。”
小宫女寸步不让的举起竹竿，狠狠一声逼迫，“少跟我绕舌头，我没问你来做什么，我问你滚不滚！”
“不问罪就用私刑，这是昭阳正院的规矩吗？”沐秋明眸闪烁，轻轻扬起眉梢，“婢女还以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所以昭阳正院里最讲法度，原来一切只是婢女的误会。”
小宫女气得咬牙切齿，两只眼睛快喷出火来，“贱婢，你再敢乱说娘娘一个字，我今天就打残了你！”
“打残可不行，一定要打死。”
沐秋骄傲的一笑，丝毫无所畏惧，“如果是仅仅打残婢女，婢女有朝一日出了昭阳正院的宫门，一定会满皇城的乱嚷嚷，婢女身上的残疾，就是昭阳正院用私刑的证据！”
说过这句话以后，沐秋踏近一步，冷冷质问，“哪怕婢女留下小小一条疤痕，昭阳正院都难辞其咎，这就是你为皇后娘娘争的风吗？”
手无寸铁的沐秋，却逼着手持竹竿的宫女倒退一步，正在互不相让的时候，寝殿门前传来陪侍宫女的传唤，“风沐秋，进来！”
沐秋望着手持竹竿的宫女，轻轻扬起眉梢，“如果姐姐不打了，婢女就要去见皇后娘娘了。”
扔下这句话以后，沐秋轻轻望着竹竿，直到慢慢的落下了，才踏向寝殿门前。
皇后坐在茶案旁，见到沐秋进来了，低眉轻轻一笑，“风沐秋，你够聪明，虽然不堵着门前了，却守着窗阁吵架，让本宫听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