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刘念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大型的食品企业做技术分析员,公司在广州的工业园。现在看来,那是一个没有太多发展前途但是当时工资她觉得还可以的工作,毕竟,在2010年,包住吃食堂有单休,一个月还有4000块钱呢!从实习到毕业时,已然还清所有助学贷款。
毕业后,刘念每个月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寄钱给家里,自己只留500元。她想早点攒到钱让家庭摆脱贫困,她还想把父母接到广州来。为了早日实现这个目标,她舍不得花一丁点的钱,吃饭只挑食堂便宜的吃。至于买衣服,好在广州四季变化不大,又是服装批发的集散地,单薄的衣物倒也便宜,批发市场买一两百块钱就够她穿很久。而人情往来请客吃饭那些,因为实在是囊中羞涩,再加上不善交际,所以倒也省了。
只是三年下来,虽然人际关系不差,她在这家公司竟然没有交到一个可以掏心掏肺的知心好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自己交际缺陷,还是职场本就如此,或许两者都有。
刘念习惯了吃食堂、住宿舍、走路和搭公交、穿地摊货的生活,好像对用钱也没有了太多的欲望。钱对她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解决家庭的困境。她恨不得长出八只手赚钱,恨不得地上能变出钱来。偶尔,她也会去买两块钱的彩票,万一要是中奖了呢,虽然她并不把希望寄托在彩票上,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公司附近几公里处的楼盘搞活动,组织了团购会,有大巴接去看房,还有东西吃。刘念囊中羞涩,却也还是想跟去看看。她跟着同事去看了洋房的样板间,装修的那叫一个晶碧辉煌。天啊,房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的啊,简直是爱了爱了。
一想到这里的房价竟然才六千一平,刘念看中的房子省吃俭用五年就可以凑足首付,如果再去做点兼职,凑足首付的时间就可以更短,这样以后就能留在这座城市彻底走出小村庄了。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买房成了她心头的执念。
带着梦想,她工作更起劲了,最苦最累的活她都愿意去做,她甚至得到了一次加薪的机会,虽然只加了五百块,在她看来却意味着崭新的世界。她筹划着还清家里的债务,攒钱给父母接过来,只要她肯努力,美好的生活在等着她,未来一片大好。可惜,这种美梦没维持多久,家里出事了。
打雷的时候劈中了老屋后面那棵大树,大树笔直的倒向老屋,已是断壁残垣,所幸没有伤亡。只是老屋已坍塌,再也住不得了,没办法,只得重新建个房子。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的父母一直缠绵病榻。
父母积劳成疾,且长期拖延得不到有效救治,已无太多劳动能力,却还是要强撑着干活,毕竟还有两个小的在读书。且因为生病欠下了不少外债。而建房子这么大笔的钱,一时半会是拿不出来的,借也没地方去借这么多啊。可是不建房子,却已无容身之所。
无奈之下,父母在坍塌的老屋旁边搭起了塑料棚,夜里就蜷缩在临时的棚子里。靠着每个月刘念寄回来的块钱,父母这个月去买一车砖,下个月去买一车水泥,再借点钱去赊点建材有时请点人工什么的,靠着三个人这一点一滴的努力,这样稀稀拉拉断断续续,一年后,房子主体竟然修好了。而为了修这房子,刘念选择过年不回家,一个人留在广州过年。为啥?来回路费开销费钱啊,而留在公司上班还能挣钱。这一进一出,差额可不少呢。
那是她度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公司年二十三放假,同事们都陆续回家团聚了。刘念作为留企加班人员,还是继续要上班,此时的工业园已经十分冷清了,到了年二十七,公司食堂也停了,外面小餐馆也大多关门回老家过年去了。年二十八,锅炉房也停了,这意味着靠烧锅炉加热的热水也没有了,没法洗热水澡了。而此时,广东竟然也冷起来了,而宿舍里的空调没有制热功能,被子又很单薄无法御寒,可谓是饥寒交迫。
没办法,她只能去超市购买一些零食充饥。大年夜,别人都在阖家团圆,外面爆竹声响彻天际,新年的钟声犹在耳边,而她,只能一个人蜷缩在宿舍的架子床上啃着面包冻得瑟瑟发抖。却还不忘给刘建国打电话“爸妈,给你们拜年了。你们吃饭了吗?你们要保重身体,要吃好点,我能赚钱我有出息了,你们不要舍不得。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同事请我在她家里过年,她家可大了,有四个房间,我住在客房,房子好漂亮。同事妈妈做了很多菜,有广东的白切鸡,烧鹅,还有叉烧,白灼大虾,有我两个手指宽的大虾你们没见过吧?可好吃了,一点都不腥,跟吃肉不是一样的味道......”
打完电话,孤独、委屈、难受一齐涌上心头,不禁泪如雨下。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大孩子,却已不得不背井离乡扛下所有。为了省来回车费钱,一个人蜗居在他乡过年的日子,她一辈子都记得,一定要努力赚钱,要改变这种生活,她暗暗发誓。
房子主体修好了,家里却又生变故。二妹刘君辍学跑去打工了。父母是愿意砸锅卖铁支持她读书的,毕竟她成绩也好,人也上进,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可是家徒四壁无以为继,刘君实在是不忍心。于是,高二还没读完,就偷偷跑去深圳打工了。
得知此事,刘念又惊又怒,她想不通妹妹为何要如此愚蠢如此短见。自己辛辛苦苦在外打工赚钱是为什么?不就是希望一家人能有好生活,希望两个妹妹能读大学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她觉得自己的心血被浪费了一半,同时,也为妹妹的前途堪忧。经多方打探,她终于知道了妹妹打工的地方。为了规劝妹妹回去读书,她连续请了两次假去劝说,说破嘴皮也无济于事,二妹铁了心要辍学,因此两次皆是无功而返。
村里人说‘’“建国,以后你和红芳就享福啦,两个女儿赚钱,又这么体恤你们,两棵摇钱树咯”,“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早点打工早赚钱”,“小孩还是要生的多,多生一个,就多一个赚钱的”。村里人都觉得一下子就有两个女儿在挣钱了,刘建国两口子肯定是高兴的。可是老两口真的很高兴吗?并没有!
老二的辍学,让父亲刘建国遭受重创。内心懊恼不已。他恼的是这娃妹子咋这样,只要她愿意读书,就算是卖血卖肾也要供她读书的。气的却是自己没本事,没能给孩子们一个好环境,家里这样一贫如洗,孩子哪里有心思安心读书啊。可是辍学已成定局,覆水难收。可能以后她心里会后悔,会懊恼,而现在,日子得继续过呀。
又过了一年,房子才断断续续搞好装修,添置了家具。虽然是简装,却比住塑料棚强太多了,好歹是有个安稳的窝了,也不要担心风吹日晒了。这一年的春节,刘念依旧是一个人在公司过的,她就想拼命的赚钱,还债,存钱,早点过好日子。这种生活,她觉得该结束了。
她从不埋怨父母的一切,只是暗暗的下决心要努力。父母已经很辛苦,很努力的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三姐妹最好的了,父母让她读完大学,接受高等教育,见识外面的世界,已是刘念认为的最大恩赐。
刘念依旧雷打不动每个月往家里寄钱,看着债务一点点再变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勒住脖子的绳子松了许多,精神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终于有了片刻闲暇。只身在外漂泊三年,从没有空闲去考虑其他,而现在,随着房子修好了,加上二妹辍学不需要负担学费了,担子瞬间轻了不少。
毕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感春伤秋也是有的,一个人的孤独和清苦涌上心头。回想这三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悲从中来。多渴望有个人能陪在身边,她开始渴望恋爱了。如果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说说话,那该多好。她要求也不高,不求对方家里有没有钱,只要男的踏实上进,做事勤快,能吃苦,对自己好就行。毕竟自己这条件,如果去高攀别人,好像也不合适。
可放眼望过去,周围的同事,符合她要求的竟然是一个也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在这时,昔日的大学同学雷一飞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