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众宾相继离去,唯独赵明轩还在和苏泉讨论诗文,大有天不亮不散场的架势。见众人都走了,苏泉忍不住了。
“哎,赵县令有话直说吧,没有外人了。”
“王二的死与你有关。”赵明轩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泉。
苏泉心里震惊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依旧平静地喝了口水,“赵县令何出此言,王二之死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与我何干?”
“王二死前打了你的仆役,而且王二死的那天,你恰巧在东海县,当然这都不足以证明王二的死与你有关,但这里面到底如何你知、我知。”赵明轩一副看透一切又无所谓的表情。
“赵县令恐怕不是特地来审讯我的吧。”苏泉很无奈,当官的就是这样,说话拐弯抹角,苏泉实在受不了,半天都说不到正事。“赵县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能帮上的我义不容辞。”
“哈哈哈,也好,那我也就直说了。听闻你搞了个合作社,可否维持五万人的食物用度?”
赵明轩眼睛里带着期许。
“噗”,苏泉一口水吐了出来,撇了赵明轩一眼,也不客气,“赵县令,赈灾打土豪是惯用手段我认了,但也不能把土豪打死啊。你想抓我您直说,我去牢里住两天都行,没必要这么麻烦。最多三万,这还是我继续扩大规模、推广海带和紫菜的结果,哦,海带和紫菜就是你们说的海草。”
“三万啊,是我强人所难了。”赵明轩显得有些落寞。“难道六县共计三十万灾民,真的只能饿殍于野,听天由命了吗?”一想到三十万百姓颠沛流离,饿殍遍野的惨状,赵明轩就情绪低落,情难自己。
见赵明轩这副姿态,苏泉有些同情这位即将接过郡守这块烫手山芋的五十岁老倌儿,“五万,可以维持五万灾民的吃食,但只能吊着不饿死,想要吃饱不可能。”
“十万。”赵明轩左手捂着额头,右手那手绢擤鼻涕。
“做梦。”苏泉一副看着傻子的眼神看着赵明轩。
赵明轩被看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也觉得刚才的表演有些过头了。“五万就五万,不过你合作社的海草卖给官府只能五两一石,这是官府能给的最高价。”
“不是吧,赵县令,五两一石,人工费都不够啊。”苏泉很后悔答应支应五万人的食用。
“行了,不能再多了。”赵明轩很无赖。
“做不到。”
“算我赵明轩欠你一个人情。”赵明轩很鄙视苏泉,在他看来,苏泉就是在发国难财,“我辈男儿,当明大义,岂可执著于这些阿堵物。”
“成交。”苏泉砸吧砸吧嘴,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亏,不过也算是在接受范围内。
“哼。”赵明轩见不得苏泉那市侩样,觉得白瞎了这么一张脸。既然交易达成了,他就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
“公子您被骗了,东六县虽都是堪比东海县的大县,但人数也远达不到三十万,公子想一己之力承担五万,有些莽撞了。”站在苏泉身后的张幼习说到。
“三十万是没有,不过流民最大的特点就是流动,家园被毁,无钱无粮,百姓才不会坐以待毙,自己没有就抢别人的,你原东家就是例子,而被抢的人家又会变成新的流民。府上新收的仆役中就有两个来自东六县的流民,现在,流民已经不属于东六县了,说是三十万流民其实也没错。支应五万流民到底是不难的,将流民雇佣过来采集海带和紫菜,不发钱只供饭,不仅养活了流民,也扩大了规模,理论上来说,再来多少流民都没关系,毕竟这没人吃的海草海里多的是。估计这会儿王仲山已经将东海县外的流民吸纳得差不多了。而且海带和紫菜的宣传有了赵明轩背书,日后推广起来就轻松很多,所以说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马车上,老仆忍不住问赵明轩:“老爷,那苏泉当真能支应五万人,老奴以为这是苏泉在自吹自擂。”
赵明轩笑道:“苏泉要支应的可不止五万人。当下,东海县已经出现流民,日后将会越聚越多,这些流民想在县城抢食是机会渺茫的,但苏泉的渔村可就难逃一劫了,所以苏泉要想保住他的合作社,城外的流民是他第一个要解决的。对于这些人我可没打算算进五万人之中,所以他要支应的远不止五万,但愿他能应对得过来吧。其实,我本就没有对苏泉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五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真正的目的在与发动东海县的大户,有钱捐钱,有粮捐粮,而想发动大户就需要一个人样子,这无权无背景的苏泉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所以这次交易,稳赚不亏。”
其实还有一点赵明轩不曾说明,那就是朝廷派来接替东海县县令的马守仁在来东海县的路上遭遇了不测,有传言说是匿藏在东兴郡的王世高所为。为争夺东海县县令的位置,以太尉黄致为首的外戚党和以丞相顾之息为首的清流党僵持不下,一番交锋之后,双方都觉得为了一个县令的位置没必要将事态进一步扩大,双方各退一步,因此决定权神奇地回到了已经沦为摆设的皇帝韩乾煦手中。手无实权的韩乾煦自然是不愿惹恼任何一党的,于是便写了一道空的任命书交给了赵明轩,让赵明轩择良任命。赵明轩为了不得罪两方,自然要选一个不是官场的人,所以这次其实也是赵明轩对苏泉的考验,若苏泉真能支应这五万人,那这东海县县令便是苏泉。
秦府。
“小姐,这真是太好吃了。”小芸儿此时已经是吃得满嘴油光。
原来,在苏府乔迁宴席开始前,苏泉早就安排了孙盐给秦雯和秦雯的母亲李氏各送一份。
“小姐,为什么那个苏公子对你这么好?”在小芸儿看来,谁能给她送好吃的就是最好的人,“莫不是看上小姐了吧?”
“小芸儿,不准胡说。”听到小芸儿调笑自己,秦雯顿时娇羞起来。
“小姐,我没有胡说,小姐你长得好看,弹琴也好听,哪个公子不喜欢,苏公子爱慕小姐有何不可。”
“你这丫头,再敢胡说我就罚你不准一天不准吃饭,去把我的琴拿来。”秦雯有些恼了。小芸儿见状也不敢再调戏自家小姐了,哦了一声便老实去了。
片刻后,小芸儿抱着小姐的琴兴匆匆地回来了。
“小姐小姐,我刚路过老爷夫人那儿的时候,听老爷说苏公子还会作诗呢,小姐你想不想知道?”小芸儿一脸坏笑。
“我……我,在不说我就要罚你了。”秦雯有些气急,这小芸儿惯会和自己没大没小。
“嘻嘻,我就知道小姐你会想知道的。听老爷说,苏公子只作了两句,也不知全诗,而且这两句也不是同一首诗中的。这两句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秦雯轻声念着这两句诗,很快便被诗中的意境所吸引,“苏公子真的很有才呢。”
“是啊,苏公子会做饭,会乐理,还会作诗,长得也好看,和小姐最是般配了呢。”小芸儿觉得小姐嫁给苏泉是件极好的事,这样自己就可以跟着小姐天天吃苏府的美食了。当然,自己嫁过去也是愿意的,只是感觉自己除了吃什么也不会,配不上苏公子。所以,嫁给苏公子的重任还是交给小姐吧。
就在小芸儿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时,秦雯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第一次与苏泉见面,他在绕梁坊为自己鼓掌的样子,想苏泉站在塔楼吹笛子的样子,想苏泉昏迷时候的样子,总之一切都与苏泉有关,时不时还会小声的笑出声来。
欢笑属于秦雯,属于小芸儿,属于千千万的百姓,却唯独不属于皇帝韩乾煦。
怡心殿内,韩乾煦刚批完折子,虽说是批折子,但其实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所有奏章都要丞相顾之息签名后方才能下发,顾之息等人虽号称清流党,实则与外戚党无异,皆想把持朝纲。要不是先帝托太傅左思明为顾命大臣,坚定地站在韩乾煦这一边,韩乾煦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可是近来太傅左思明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这让韩乾煦很难过,不仅仅时因为左思明是自己最大的支持者,更因为左思明与自己亦师亦友亦如父。
“陛下,该歇息了。”一名太监小声提醒到。
“八宝,拿朕的披风来。”
韩乾煦披着披风站在窗边望想东方,“明轩啊,千万不要让朕失望!”韩乾煦说得很小声,小到连擅于听主子吩咐的八宝太监都没听见。
“八宝,你也不会令朕失望的,对吧?”韩乾煦冷不丁地问到。
夜间冷风簌簌,八宝不由一哆嗦,“回陛下,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八宝定不会让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