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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见山是山,见你喜你

翌日,天空拉出第一道晨曦。池姜听到闹钟响时,感受到了人生的绝望。

是谁说的?让一首喜欢的歌曲变成魔音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它成为闹铃。池姜发誓,这辈子她最不想听到的歌就是《500 Miles》了。

尽管万般不想起床,池姜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她想了想,是时候该搬出学校寝室了,上班路程太远了。

池姜火急火燎地赶去上班,在最后三分钟时成功赶到了台里打卡。她心情愉悦地走进办公室,和同事打招呼时,却发现同事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正值二十一岁的池姜因为在校成绩优异,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有些年少轻狂。当初一腔热血扎进新闻行业,也只是想与陈烬并肩而已。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实习生,也不知天高地厚,不太拿新闻当回事。之前打杂了一个星期,她对于自己所接触到的领域,既新奇又感到疲惫。所以在做运动员这一采访片子时,她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编完稿子后让同事帮忙剪辑,自认为肯定能顺利过关。

池姜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出了错,直到老陆在会上公开批评了她:“你拟写的这篇稿子怎么回事?什么叫拿了冠军就是真正的赢家,输的人没有尽力。知不知道每一场比赛,参赛运动员为此流了多少汗水、走了多长的路。你轻轻一句没有尽力,就否定了别人的努力。你算上突发情况了吗?你调查过吗?正因为有像你这样向观众传递这种信息的新闻工作者,才会出现二〇〇八年刘翔脚伤复发不得不退出比赛时,那么多人向他扔瓶子、谩骂他的场景。”

穿着那件洗得褪色的蓝色工装的老陆,在会上“啪”的一声把文件夹扔在桌子上。池姜见惯了一向笑眯眯的老陆,突然看他这么严肃,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同事也没有嘲笑或者鼓励她,散会后依旧在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个片子最后得由记者点评的,以池姜那种胡乱发言的阵势,必然得重录。

办公室里的人都陪她一起加班,灯光师、摄影师、剪辑师陪着她一起进演播室。池姜一遍又一遍地重录,熬得那些摄影师、灯光师眼睛通红。

池姜知道,同事们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却因为她的失误而被连累,一起加班熬夜。他们虽然没有抱怨什么,池姜却在一片沉默中越发愧疚,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剪完片子,池姜走出FNC大厦的时候夜已深,她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这会儿坐地铁回学校也赶不上门禁时间,索性给廖靖希发了条短信说等会儿过去。

廖靖希更是个独立自强的主,她很早就靠乐队的演出收入自力更生了。因为有时演出到很晚,所以大三下学期她就在学校外面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池姜看着茫茫夜色,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错的,起码自己没有哭,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认真去改正了。她也才明白一个新闻工作者给人传达的信息必须得是客观的、有事实依据的,而不是随随便便凭自己的喜好去编辑新闻。

这时,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池姜摸出手机滑开解锁键时,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幽蓝的屏幕上。

短信内容如下:池姜,妈妈下个月要结婚了。原本打算回国的日期只能延后了,照顾好自己。发件人是妈妈。

池姜轻轻抹掉那滴眼泪,她突然就不想去廖靖希那儿了,便在大街上晃荡着。不知不觉,夜色更深,小贩纷纷支起摊子,开始了闹市的一晚。卖糖人的老人一边做着糖人一边喊:“细娘,要不要来块糖人?”

一地的烟火气息。

池姜摇了摇头,走进一家小吃摊,点了一碗五谷鱼粉。小哥正在烤面筋,听到她说加变态辣的时候眼睛瞪圆,手一抖将大半罐孜然倒在面筋上。

五六分钟后,一碗散发着香气的五谷鱼粉被端上来。新鲜翠绿的生菜完好地窝在看起来劲道十足的面上,面上还铺着色泽诱人的火腿片、金灿灿的玉米粒,老板还往葵口碗里撒了一把芝麻。

池姜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埋头大快朵颐起来。兴许是加了太多辣椒,她灌了几口水又忍不住抬起手在嘴边扇风,辣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城市的灯火亮起,灯影幢幢,似跌进河对岸一个个易碎的梦。孙好高和汤启鸣同击剑队的另一个队员跟在陈烬后面,几个人刚吃完饭准备往闹市这边走,打算一边逛逛一边消消食。大抵是过周末的原因,队员又极少出来,个个兴奋不已,说话声音也变大了。

“你说你多大了,还想吃糖人。”孙好高指着队员周远遥吐槽。周远遥因为天赋异禀,表现优异,被教练选拔进了风之光。周远遥年纪小,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说话也没分寸起来:“关你屁事。”

孙好高不跟小孩计较,笑嘻嘻地说:“小心等会儿糖黏着你的牙。”

“烬哥,那不是池姜妹妹吗?”孙好高激动起来,“怎么我瞅着她好像在哭,我过去看下她怎么了?”

孙好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踏出一步就被陈烬拎了回来。孙好高嗷嗷直叫:“老大,你干吗拉我?”

周远遥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糖人,跟着落井下石:“用得着你关心。”

“我这个做朋友的当然……难不成烬哥的意思是他会亲自出马?”孙好高还被陈烬拎着,只能侧着头说话,姿势相当滑稽。

陈烬松开手,一脸平静地说:“你再多嘴,自己打车回基地。”陈烬边说边拿出钱夹付钱,之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

一群人只得快速跟上他的步伐,晚了可别想去烬哥家睡了,只能深夜自己掏钱打车回基地对着教练那张古板的脸。

陈烬走到马路边挥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将这几个吃饱喝足的队员送上车,顺手将钥匙扔给他们:“我家在哪儿你们是知道的,我不指望你们把房间弄得多整洁,至少活得像个人,别睡成狗窝了。”

一群人讪讪地笑了几声,孙好高热情地问:“烬哥,你不上车吗?”

“我今天开了车,”陈烬语气顿了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说完不顾他们眼底的疑惑,直接“砰”的一声关了车门,用眼神示意司机赶紧把他们送走。

池姜吃完一碗粉,脸上辣得红通通的,可感觉心里那些郁气还是没有发泄出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点一些烤串,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征兆地罩住了她。池姜咬着筷子抬头一看,是陈烬。

姑娘咬着一根一次性筷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泪水还弄糊了她今天那显得妖娆的眼线,她的唇瓣过分红润,陈烬有些担心筷子上的木刺会不会刮伤她的嘴唇。

陈烬蹙起好看的眉毛,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你哭什么?”

“没有,我吃粉辣的。”池姜解释道,随即反应过来凑到他跟前,“烬哥,你这不是在关心我吧?”

她凑得很近,近得陈烬可以看清她睫毛根部,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陈烬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同时挪开了凳子,拉远了与她的距离。

“你来了正好,我们吹瓶消愁。”池姜用筷子敲起碗来,眼里含着期待。陈烬手撑在分开的腿上,一点都不配合她:“我没愁可消的,另外我不喝酒。”

“不喝酒?烬哥你是不是不行啊?”池姜挑衅道。

陈烬本身的性子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何况现在是过周末又不是放长假,万一遇到紧急训练就麻烦了。可遇到这种问题,是个男人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激到。当下,他冷冷一笑,语气轻松又淡然:“这种话你再讲一遍试试。”

池姜忽然想到了什么,脸“唰”的一下爆红,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遇到老司机了。气氛缓和之后,池姜看陈烬真的不想喝酒,也觉得没意思,付了账就往外走。

此刻池姜是真没心情再跟陈烬多说几句话,换平时她早就扑上去了。一个原因是工作方面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光是今天一天她犯了错全组跟着受累,那种愧疚和挫败心情就已经不可言说。再加上一向依靠着的妈妈再婚了,妈妈以后会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孩。平时的她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那是因为她习惯了孤单地生活。

池姜边走边发呆,马路上传来低低的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她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陈烬看了一眼天色,想着怎么出声催促她回家。

陈烬看池姜心情低落的样子以为她会哭,谁知小姑娘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烬哥,陪我去看电影吧。”

“心情不好?”陈烬沉声问了句,换来小姑娘含混不清的应声,似乎很不愿提起。谁知,他话锋一转,薄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去。”

“为什么?”池姜瞪大眼睛。

“你虽然没有哭,但把你那鼻涕擦一擦,”陈烬冷笑一声,“我不想跟邋遢鬼去看电影。”池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从包里找出纸来,去擦鼻涕才发现被捉弄了,抬头却发现陈烬气定神闲地往电影院的方向走了。

然而,来到电影院陈烬就后悔了。幽暗的放映厅内,他扫了一眼看得津津有味的池姜,现在的女人都这么骨骼清奇吗,心情不好看恐怖片?

池姜选的是一部恐怖电影,她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换作平时,池姜有和陈烬独处的机会,她肯定趁机就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沉浸在恐怖的剧情里无法自拔。

陈烬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不怕这种恐怖电影,但他基本不看这类电影,尤其是听到镇子里传来电锯声,加上屏幕上小女孩幽怨的眼神时,还真的有点瘆人。他又不能在池姜前怂,所以他把手放进裤兜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电影。

于是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放映厅里基本上都是情侣,要么是女生故作娇羞地钻进男朋友怀里,或者胆小的男生钻进男友力爆棚的女友怀里,而不是像他俩一样,一脸淡定地在谈论剧情,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池姜边看边一个劲地和陈烬讨论电影,陈烬板着一张脸爱答不理,她丝毫没有感觉出陈烬身上的低气压。

“烬哥,我知道凶手是谁?你要不要猜一下?”池姜把爆米花递给他。

陈烬瞟她一眼不说话,池姜笑吟吟地看着他,突然向下翻了个白眼,伸出舌头,用一种粗粝的声音说:“嗨,最后的凶手就是我。”

“……”

陈烬当然没被吓到,因为池姜演得实在太蹩脚了,他伸出手将池姜的脑袋扳回正。池姜感觉到他的手凉凉的,心里升起一丝痒痒的感觉。

看完电影后,池姜还在回味剧情:“还挺好看的,我就喜欢看有剧情的恐怖片。”

“像那种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情节,真的太假了。”池姜认真说道。

陈烬挑眉:“你很喜欢看恐怖片?”

“那是当然,我就是看恐怖片长大的,没有人看得比我多,要不我跟你讲个怨偶幽灵的故事?”池姜一脸得意。

陈烬轻描淡写地问:“为什么喜欢看恐怖电影?”

池姜愣了下,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转移话题道:“要不我们再看一场?”池姜作势要去买电影票,却被陈烬给拎了回来。

陈烬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头轻轻一蹙:“这都几点了?我送你回家。”

池姜哭丧着一张脸报了廖靖希家的地址。

夜风有些凉,吹在身上却令人舒适,池姜把车窗降下来轻声哼着歌。陈烬侧头瞥她一眼,一部恐怖片竟然能把丧到地心的女人给整得心情开朗,容光焕发。

果然她与常人的脑回路不同。

池姜自然听不见他的那些腹诽,下了车后才反应过来要跟他好好道个谢。池姜敲开车窗,低头讲话的时候一绺黑发扫在陈烬手臂上,弄得他心底有些麻麻的。陈烬略带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说话。”

“哦,我就不,”池姜眼里的神采回来了,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难不成你怕我吃了你。”

陈烬冷哼一声,将她脑袋推到外面去,升起车窗,脚踩油门一溜烟地离开了。

池姜上楼的时候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看到了廖靖希的短信,大意是她今晚有事不回来,让池姜去门口的牛奶箱铁皮下面拿钥匙。

她找到钥匙,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觉。上半夜睡得还行,到了下半夜她就开始做噩梦。梦里她又是一个人,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里,她拼命地喊,可是没有得到一句回应,只有无尽的黑暗……

池姜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一摸脸颊,触到冰凉的泪珠。她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抱着廖靖希的电脑回了房间。

她挑了一部冗长而又惊悚的恐怖片看起来,以此驱散内心做完噩梦的恐惧,看着看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周日的时候,池姜抱着电脑去了图书馆。

她将风之队在新约市参加的青年击剑锦标赛看了三遍,分析了风之队的战术对策,仔细总结了他们每个人的优缺点,重新拟写了一份采访稿。

透过电脑屏幕,池姜看到陈烬全副武装地站在剑道上,他的剑法利落又迅速,在进攻和防守中能保持最大的平衡。池姜不禁看得有些入迷。

正当她发呆时,一个小纸团扔了过来,砸在池姜的电脑键盘上。池姜眼神往四周扫,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认真看书或者做作业,只有她斜后方的一位男生在接收到池姜递过来的眼神时友好地一笑,是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勉强过得去的男生。

池姜打开字条一看,大抵是表达爱意,询问能否有机会下次一起约来图书馆看书。以往池姜对这种情书追求都是婉拒的,她头一次在字条上认真回道:抱歉,姐姐已经有喜欢的人,还在追求当中,并且坚信一定能够追到他。

虽然陈烬这座冰山难追!

工作日,又是新的一周开始,池姜特意把闹钟提早了半个小时,一边痛苦地起床,一边盘算着周末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搬家。

池姜到FNC的时候比平时早到了十五分钟,她将那个重新剪辑过的片子发到了老陆的邮箱,开始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陆把她叫到办公室,脸色缓和了一点:“我看了你重新录的片子,勉强过关,之前我就有打算给你开个体育评论专栏,叫《池说》,只需写几百字的评论,这次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谢谢老陆,我会努力的。”池姜诚恳地说。

之后,池姜一有空就研究琢磨该怎么写好这个小专栏,交上去的几篇都表现平平,被老陆点评说没有亮点。池姜一直发愁,直到搬家时心里还想着这个事。

当室友们得知池姜要搬家后,大家都舍不得让她走,最夸张的是宋佳佳。宋佳佳抱着她的腰:“姜妹,山无陵,天地合,才敢……”

“佳佳,之前我搬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不舍?”廖靖希敷着面膜乜斜了她一眼。

宋佳佳嘿嘿一笑,开口:“还不是因为人家经常见到你。”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会想你们的。”池姜笑道。

当初池姜大学报到的时候来晚了,恰好本专业的寝室分完了,她就被挪到了这个寝室,与几个中文系的姑娘住一起。虽然专业不同,但大学四年间彼此都是同床盖被,深夜小声讲悄悄话的人。

真正到了搬家的时候,其实也不需要怎么费力,她东西少,家里东西又齐全。早年,池姜妈妈出国后就将观后大道那边的房子留给了她,房子采光好,家具齐全,距离上班的地方又近。她带行李过去之前,已经喊了钟点工将房子打扫了一遍。

但廖靖希不放心,非要帮她一起搬家,看着她住进去才放心。

池姜拉着行李箱拿出门禁卡进入小区,走进单元楼按电梯来到了18层302。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室内装修简洁而温馨。廖靖希快速地扫了一眼,说道:“走吧,哥儿们陪你采购生活用品去。”

池姜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着头应好。她关好门准备和廖靖希下楼时,看见快递小哥打电话让客人出来拿快递。

不到一分钟,302斜对面那套房子的主人拉开一点门缝,立刻有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传出来。门缝里伸出一只长臂,骨节分明,指甲盖有健康的月牙,对方接过快递,嗓音带着感冒后的沙哑:“签哪儿?”

快递小哥礼貌地说:“就这儿,签这里就好。”

对方签完之后,直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乱七八糟的音乐也消失了。

全程看下来,池姜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近人情,懒于交际的人?跟那个人性格一样。廖靖希嗤之以鼻:“我要是那快递小哥,遇到这种客人,非把这小子的胳膊给卸了不可。”

“不过手还挺好看的。”廖靖希补充了一句。

池姜一脸惊讶:“靖希,真的很少见你夸人,看来对面那个男人是奇特的物种。”

“是吧。”廖靖希吹了吹自己的刘海。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走到小区门口时意外地遇见了孙好高,他提着几大袋东西,都是蔬菜、生鲜之类的食材,其中一个袋子里的大闸蟹还试图“越狱”。

“池姜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啊?”孙好高一脸的惊讶。

“我刚搬家,”池姜挽着廖靖希的手,她突然联想到刚刚那个只开一条门缝伸出一只手的男人和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陈烬住这儿?”

孙好高还蒙着,摸了摸头顶:“要不怎么说池姜妹妹聪明,一猜就中。我们有一个重要的比赛要参加,在那之前有一段休假调整的时间,这不,我们在烬哥家准备煮火锅,吃点好吃的。”

忽地,孙好高将视线转向池姜身旁的廖靖希,他白皙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你你你……”

廖靖希向来以高冷的形象示人,也不接腔,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孙好高。孙好高挠了挠头,眼神惊喜:“你还记得我吗?”廖靖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脸的茫然,以她的交友圈来看,她并不认识未成年人。

孙好高有些失落,但他仍然不死心地提醒:“那天在机场,你不是跌了一跤吗?”

经他提醒廖靖希猛然想起来,他就是害自己洗了三遍澡的罪魁祸首,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冷着一张脸说:“不认识。”

“好吧。”孙好高有些失望,但还是热情地邀请道,“等会儿我们吃火锅,一起呗。”

廖靖希真想把眼前这个正太脸抓起来暴打一顿,我和你很熟吗?谁要和你一起吃火锅。要不我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

她刚想拒绝就被池姜按住手,池姜笑眯眯地说:“好呀。”

超市里,廖靖希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池姜挑选生活用品,一边吐槽:“我可不去啊,一和陌生男人相处我就不自在,尤其是那臭小子,看到就烦。”

池姜有些好笑,一碰上孙好高,廖靖希的“恐男症”症状就特别明显。

“靖希,姐们的幸福可就攥在你手里了,”池姜冲她飞去一个媚眼,“至于孙好高,我觉得他还挺可爱的,为人纯良又热情……”

廖靖希掐了一把她的脸:“只要你别提那小子名字,寡人什么都依你。”

夜晚,这座城市拉开了新的夜景。

池姜和廖靖希买完生活用品放回家后,敲开了斜对面的304的大门。开门的是张加鹤,看到是池姜后,他习惯性地用鼻孔哼了一声。

孙好高见到池姜和廖靖希来了,无比热情地迎接:“池姜妹妹,你们可算来了,随便坐,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客气。”

孙好高正说得起劲,一转身就看到他家烬神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他讪讪地笑了两声:“烬哥,我这是在替你招呼客人……”

陈烬懒得理他,看都没看池姜一眼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池姜粗略地环视了一圈。

房子装修风格属于欧美风,大气简洁,色调是清冷的黑白两色,细节方面却设计得较为独特。客厅有一大面墙,正面是喝酒的吧台,橱柜里摆着几瓶朗姆酒和梅子酒;反面则是一柜书海,从各类史书到体育训练大纲应有尽有。

孙好高在一旁絮絮叨叨:“池姜妹,你在客厅里坐着就好,别到处乱走乱碰,烬哥这个人吧,洁癖又龟毛,见不得我们弄脏他的家,客厅、厨房、阳台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可不是,初见他那天,池姜不小心溅了他几个泥点而已,他就大张旗鼓地把衣服都给换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亨利王子,马上要进行加冕仪式了。池姜在心里暗暗想着。

汤启鸣见到池姜和廖靖希时温和地冲她们一笑,转而进厨房洗菜准备火锅了。廖靖希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偏偏孙好高在她耳边嗡嗡嗡说个不停,每说一句就往她身上凑,廖靖希则往后挪一个位置。

最后的结果是,廖靖希的大腿蹭到了张加鹤,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张加鹤本来是缩在沙发上休息的,这会儿像只仙鹤一样跳起来,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廖靖希毫不怯场地回怼:“这破沙发就这么点长,我也不知道我旁边窝了只长手长脚的鹤,你嚷嚷什么?”

张加鹤最恨别人说他像只鹤,见是女生,只能憋着。最后,他把气撒在孙好高身上,踹了孙好高一脚:“你小子在这儿瞎晃悠个什么劲,赶紧滚去厨房帮忙。”

吃火锅的时候,池姜挨在陈烬身边,手脚麻利地将羊肉卷、牛肉卷、乌鸡卷……丢进香气四溢的红汤里。熟了之后,她全部夹到陈烬碗里。

陈烬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以为我是你,这么能吃。”

“我怎么了,我跟你说我这叫身材。”池姜凑到他耳边说话,喷出来的热气烫人。陈烬伸出一只手推开她脑袋,扔下一个字:“吃。”

而廖靖希这边的画风更诡异,她和张加鹤杠上了,张加鹤要去夹什么菜她就去抢。孙好高在一旁忙劝解,但并没有什么用。剩下的人像几个入定的老僧,埋头猛吃。

一顿火锅就这么诡异地结束了。

众人坐在沙发上休息,孙好高猛地一拍大腿,提议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怎么样?”

没人理他。

气氛一度尴尬,廖靖希看孙好高苦恼的样子赏了个眼神给他:“玩什么?”

“跑得快,输了的就来真心话大冒险吧。”孙好高笑道。孙好高简单地介绍完规则后,就开始洗牌。

第一轮张加鹤输了,孙好高为报那一脚之仇,笑道:“提问,大鹤你一周累积的臭袜子能绕地球一圈吗?”

“去你的。”张加鹤凑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众人一边起哄,一边趁机往他们身上扔东西。

第二轮汤启鸣输了,他也开起玩笑来:“只要不让微臣做坏事,我甘愿为大鹤做洗脚婢。”又是一阵笑声,惹得张加鹤一阵谩骂。

第三轮,池姜输了,她选择了真心话。

孙好高清了清喉咙:“有没有让你恨得牙痒痒的人,小时候的也算。”

池姜一双杏眼有意无意地往陈烬身上瞟,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让我想想……哦,小时候被人踹过一脚算不算?”

“而且有时候想起这件事,我就恨他恨得牙痒痒,”池姜拖长了声音,“有时候又有点喜欢。”

廖靖希丢了一个枕头过去,笑骂道:“你那是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典型的受虐狂。”

一片笑骂中,池姜偏头去看陈烬,只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池姜没有看到的是陈烬脸上一晃而过的走神,眸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

刚才池姜那句有意无意地试探,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她了,只可惜,她还没有找到答案。

次日晚上,池姜在卫生间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头时洗到一半时却突然停水了。

她检查才发现,电子水表中预存的水量不足。

池姜将头发塞进浴帽里,拎了瓶洗发水就咚咚地敲响了斜对面的大门。敲了足足有一分钟,对方才开门。陈烬穿着灰色的家居服,眼神冷漠,他抵住门板:“有什么事?”

“我家停水了,头发只洗到一半,来你这儿借个水。”池姜语气无辜。她刚洗完澡,白皙的肌肤带着一种自然的红色,泛着潋滟的水光,一双眼睛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这时水珠顺着头发掉下来才感觉到冷意,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陈烬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放下按住门板的手,窝回沙发上,手往东南方向指了指,声音有点哑:“卫生间在那儿。”

“我一时忘了,穿的是棉拖鞋,等下怎么洗头?”池姜有点为难,她认真想了想,“我穿你的吧。”小姑娘不等他回答,站在玄关处弯腰拿了一双男士拖鞋。池姜换上后,低头看着觉得大了点,白嫩的脚趾不自然地蜷屈着。

陈烬无所谓地说:“你穿吧,刚好是孙好高穿过的。”

池姜一听立刻脱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本来她这个人就有轻微的洁癖,看到是陈烬的鞋才故意想撩他试一下的。陈烬看着她光脚踩在地板上,皱了下眉头:“逗你的。”

池姜洗头很磨蹭,陈烬本来是想睡觉的,这会儿也只能等她出来才好睡觉。池姜出来的时候,看见陈烬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你这儿有吹风机吗?”池姜站在他面前。她穿着棉质的吊带睡裙,只能遮到大腿根部,头发也只是胡乱地擦了几下,水珠沿着黑发落进她精致的锁骨里,还有些顺着脸颊落在地板上,一双盈盈大眼正看着他。

陈烬声音有些强硬:“回你家吹去。”

“我刚搬来,还没买吹风机。”池姜一脸的真诚。

陈烬还真的无法反驳,只见池姜背过身去弯腰在茶几处搜寻着,可以看见她细小的耳郭,后背那微微凸出来的漂亮蝴蝶骨。陈烬压住心里的那股烦躁,起身去房间找了一个吹风机,几乎是摔到她面前的。

“赶紧吹完走人。”陈烬的逐客令下得明显。

吹风机发出的窸窣声渐渐吹散了刚刚旖旎的气氛,陈烬重新窝回沙发上看视频。十分钟后,池姜差不多吹干头发了,便按掉开关。

她头也没抬,没注意陈烬在干什么,纯属打趣:“在看武打片呢,还挺有闲情逸致。”

陈烬今天被池姜搅得有点烦,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脱口而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遇上流氓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傻站着?”

话音一落,陈烬自觉说错了话。这会儿换池姜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侧着头问:“你不是说不记得我了吗?原来是装的。”

那时的陈烬,在池姜孤立无助的世界里,宛若盖世英雄,是带剑来拯救她的骑士。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时间里,他的到来给池姜的世界注入了一点色彩。

“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池姜的神色带了几分执着。

池姜在十岁之前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妈妈是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爸爸是个工人。池姜小时候就听外婆说过,当初妈妈是如何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嫁给爸爸的。早先时候妈妈是文工团的,有一次下乡演出时,妈妈穿着一条月牙白莨绸盘扣旗袍站在大红舞台上唱歌,在底下磕烟袋的爸爸在乡下待久了,哪见过这么甜这么软的女生,他烟也忘了抽,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场演出。

演出结束后,爸爸对妈妈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追就是两年。妈妈一开始自然是拒绝,后来抵不住男人的一片赤诚和真心,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了爸爸。婚后,小两口的日子也过得幸福美满,爸爸经常是夏天里买了一片西瓜都要对半分给妈妈。

妈妈生下池姜后,家里经济压力变大,她为了照顾家庭也不再跑演出,日子过得稍微紧凑点。那个年代突然掀起了一股下海热,爸爸也想下海经商,妈妈东拼西凑,甚至将嫁妆卖了一部分,拿出一笔钱支持他。

兴许老天眷顾,爸爸在第二年就赚了第一桶金,他又将眼光放到更长远的地方去,很快一笔翻一笔,爸爸也算发了家。

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之后,爸爸经常应酬到很晚,没时间陪家人。直到后来,爸爸常常半夜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家,衣领上还沾着女人鲜艳的口红。

后来是演变成两人不断地争吵,摔东西。池姜从一开始拉着裤腿求爸爸不要吵,一回家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她经常躲在衣橱里哭。

到后来,她多次扯着爸爸的裤管被踢了一脚后,她变得冷漠起来,一个人独自上学,轮到开家长会时塞钱给司机让他冒充家长来开家长会。

最严重的一次是池姜放心回家后看妈妈坐沙发上以泪洗面,爸爸抽烟闷不作响。直到妈妈将烟灰缸摔到地上:“为你我放弃了我的音乐梦想,你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女人,离婚吧。”

“小云你听我说……”

“滚。”

池姜冷眼看着这一切,把脱下的鞋子又穿好,“砰”的一声关上门,将那争吵声隔绝在屋内。池姜背着书包一个人晃荡在大马路上,晃到暮色四起,肚子咕咕叫,她才惊觉饿了,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

倏忽,巷子里飘出一阵饭菜香,池姜循着香气走进去。四周幽暗,路灯忽明忽暗,地上到处坑坑洼洼的。幽深的小巷子七拐八绕,路越走越窄,很快她就迷路了。

池姜越走心里越慌,忽地,前方走来三个小混混,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为首的那个吹着口哨,一口黄牙:“小姑娘,身上有没有钱啊?”

“没有。”池姜冷着脸,强装镇定。

另外两人头发一红一黄,红毛猥琐地笑着:“有没有钱,我们搜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池姜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近似轻蔑:“你也配。”

“臭丫头,找打是不是?”黄毛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撸起袖子。三个人渐渐逼近池姜。

池姜本能地后退,想往外跑,可回头一看,胡同幽深寂静。这时,她心里更加害怕了,险些站不住。就在这时,陈烬出现了。

他刚请了假从体校出来,想回家休息一下,他妈妈在体校附近给他租了一间小房子,方便他平时放假时可以在那儿休息一下。

那天,陈烬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击剑服,头昏沉沉的,按陈烬的性格是不想管这件事的,可路过时他听出池姜那故作冷漠的声音中的一丝脆弱,心不知怎么被击中了一下。

陈烬那时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却已经蹿到近一米八了。三个小混混的气势已经弱了一半,最后还是那个红毛拿着手里的棍子冲上去。陈烬侧身一闪,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红毛疼得嗷嗷地叫着。

陈烬从小练击剑,体能好,加上击剑本身属于格斗类竞技项目,他用那些在体校学到的招式三两下就能把三个小混混给制伏。

可池姜不知情,看到那个红毛就要打到陈烬时,她头脑发热地冲了过去。巷子里幽暗无比,场面混乱,陈烬只瞥到一团黑影在身后,他踢掉红毛的棍子,转身踹了一脚那个黑影。直到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他才知道自己踹错了人。

虽然他的力度不大,但池姜还是疼得嗷嗷叫。

陈烬的出现,在孤立无助的池姜眼里,宛若盖世英雄,是带剑来拯救她的骑士。只不过和别人的英雄不一样,她还被自己的骑士踹了一脚。

“有没有事?”陈烬蹲下身子问她。

池姜瞪了他一眼,龇牙咧嘴地说:“你被踹一脚试试?”得,头一次救人还遇上这么不好惹的主,陈烬妥协:“我带你去看一下。”

“先带我去吃饭,我饿了,”池姜跟个小皇帝似的,“先扶我起来。”

陈烬想撂挑子走人,可是踹小姑娘是事实,只能一把拎起池姜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陈烬给她点了一碗大份的牛肉面,面端上来的时候,几片西红柿和油绿的青菜窝在面上,汤汁浓郁,飘着一股香气。

“为什么还加了葱?”池姜一脸沮丧,随后眼睛亮了亮,“你帮我挑出来?”

陈烬一听,语带讥讽:“爱吃不吃。”

池姜鼓着脸将葱挑出来,一丁点都不剩,接着大口吃起面来。其实池姜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在人生最失意的时候,陈烬从天而降,给予的一丁点温暖,让她觉得好像走出泥沼也没那么难。

陈烬陪她吃完面后,面容冷峻:“吃完了?”

“吃完了。”池姜摸了摸肚子。

池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陈烬踹了一脚的小腿肚隐隐作痛,她直呼自己走不动了,需要人背。陈烬感觉自己的耐心都快被磨完了,所以他把小姑娘驼在背上的时候,全程黑着脸。

“你叫什么名字?”池姜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

“陈烬。”

“哪所学校的?”

陈烬低声报了个名字,接着恐吓她:“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这招还挺见效的,池姜立刻噤声。温柔的月光,反射在细碎的水坑里,一地亮色。清瘦的少年背着一小姑娘往前走,样子分外柔和。

陈烬带她去诊所看完腿伤后,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看池姜上了车,他才舒出一口气,在心里感叹终于把这小祖宗给送走了。谁知,池姜打开车门后,一双眼睛盈盈地看着他:“我还会再来找你的。”陈烬嗤笑了一声,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池姜出现在体校的时候,把陈烬吓了一跳。老师带着她和一批特长生来参观他们学校,可令陈烬费解的是她为什么可以来参观?池姜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自己在班上耍赖,说班主任不给她一个名额就是把国家队的体育苗子扼杀在摇篮里。

几个男生推着她,故意找碴:“你不是说你有一个挺厉害的学击剑的哥哥在这儿吗?你倒是叫啊。”几位同行的男生大笑,直觉她是骗人的。

池姜背着书包,双手拽着书包肩带,样子别提多乖巧了,她冲陈烬脆生生地喊了句:“哥哥。”陈烬正在做体能训练,听到声音故意没应,可池姜一直注视着他,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几句。

这次参观主要是让学生了解体校文化和激发他们对体育的兴趣,由体校的学生展示一些技能。池姜凑上前去,让陈烬教她几招防身的。

陈烬沉吟了一会儿应好,教了她几招防身招式。池姜拳头握不稳的时候,少年宽大的手掌矫正她的姿势,小姑娘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皂荚味道红了脸,而天生迟钝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

参观完毕后,穿着蓝白校服的池姜,将袖子挽到细白的手肘处,坐在草地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哥哥,如果你的亲人或是很重要的人要和你分离了,怎么办?”

“但凡相遇,必有分离。”陈烬回答。

池姜巴掌大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睫毛轻轻颤抖,如羽扇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又说道:“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哥哥。”

陈烬有些想笑,他挑了挑眉毛:“怎么看?”

池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她逆着光站在他面前,语气认真:“我就是翻墙也会来看你的。”

陈烬扯着嘴角应道:“嗯。”

陈烬其实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有次看见队友的妹妹来体校,个子小小的,他差点误以为是池姜,这才惊觉小姑娘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从那以后,陈烬一直记着这个承诺,每次体校有外来人员来参观的时候,他心里都莫名地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可是,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池姜问道。

陈烬的思绪被池姜的声音拉回,他低头看着眼前一脸固执的池姜,心里感到一阵烦闷。他敛了神色,声音冷清:“不为什么,你长得太大众化了,看一眼就忘记了。”

池姜气极反笑,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怎么换了陈烬,就被他说成路人脸了。

“没关系,反正你们队这次的比赛是我跟,”池姜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来日方长。”

“而且采访残疾运动员这块,你不是要跟我们去吗?”池姜嘴角扬起笑,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

陈烬心里的那股躁意又涌上来了,他嘴角弧度向上弯起,难得对她有耐心:“池姜,我对你没感觉,装作不认识是不想和你有什么额外的牵扯,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你一正儿八经的姑娘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烬说完这些话,以为她会哭鼻子走掉,没想到她还挺执着:“怎么是两条路上的人了?我为了你,成了记者。”

“没事,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我在你后头跟着你。”池姜轻描淡写地扔下这些话,极潇洒地走了。

池姜还记得高考考上C大后,他们入学前需要进行体育项目的加试,她在体育方面没什么擅长的项目,只能提前练长跑。一整个暑假,天还没亮,她就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累倒在草地上。

印象中,有将近一千人报考了C大体育学院,通过体育加试只录取了三分之一。然后又通过一次文化考试的筛选,最终录取了五十个人。之后在所有的体育学院学生里,再进行考试,最终组成了新闻写作班。

为了陈烬,她一路披荆斩棘,怎么会轻言放弃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池姜被拒绝后在陈烬面前故作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介意的。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从小到大,都是别人送花到她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陈烬这朵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

池姜有些天没去联系陈烬,一来她找不到什么理由,二来她生病了。

下班后,池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一家综合性医院。这个季节患感冒的人比较多,池姜好不容易挂到号。候诊区这一块的人也不少,她等到昏昏欲睡,须臾,小孩的啼哭声和大人尖锐的叫骂声把池姜从半睡半醒间惊醒。

池姜皱着眉头不说话,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发呆。倏忽,一抹挺拔高瘦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池姜精神一振,连候诊都顾不上了,悄悄地跟了上去。

陈烬拿着一张单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外科诊室前,门是敞开的,他礼貌地敲了下门。正在桌前办公的女医生抬头见到来人之后,眼里闪过一丝亮色。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女医生忙迎了上去,声音温柔。池姜在不远处看到那位女医生穿着白大褂,头发整齐地束到后面,眉清目秀,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陈烬俯着身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女医生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与他攀谈着。池姜在门外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上前敲响了门。

两人闻声齐齐回头,池姜盯着眼前动作一致的两人,极力压抑了心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她和陈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他和别人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池姜不停地逼自己这样想,却还是感到不舒服。

陈烬见到池姜的一刹那眼底闪过惊讶,但很快压了下去。

女医生看见来人,笑着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看病的。”池姜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女医生脖子上挂的工作牌——许晚晴。女医生有些为难地看着陈烬,后者没什么情绪道:“没关系,她先。”

池姜说了自己的病症后,许晚晴眉头蹙起:“我这儿是骨科,你感冒咳嗽应该去呼吸内科。”

“我刚在候诊区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排到队,”池姜看着她说道,“刚好看见烬哥来找你,想着我能不能走个后门看一下病。”

许晚晴闻言面露惊讶,她看向陈烬以求证真实度,陈烬冲她轻微地点了下头。池姜眯着眼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心里猜测,难道许晚晴就是陈思渺说过的陈烬只交往了一个月的前女友吗,还是现任女友?不管是什么,难道这就是陈烬拒绝她的理由?

于是许晚晴看池姜的眼神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她仔细地问了池姜的症状后开了单子给池姜,让池姜去楼下排队拿药。

这下池姜没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她眼睛骨碌一转:“医生,我想在你这儿喝口水,可以吗?”

“啊,可以。”许晚晴起身想给她倒水。池姜推辞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忙你的。”于是,池姜趁着倒水的空当听他们讲话。

“我来拿点阿现的药,这几天天气不好,他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陈烬简单地说道。许晚晴忙给他开单子。池姜心里疑惑这个阿现是谁,同时也看出了他和许晚晴应该是相识已久了。

陈烬转身就要走,谁知许晚晴叫住了他,一脸期待:“陈烬,我快下班了,要不你等我十分钟,我们一起走。”陈烬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感觉到身后的那道视线快把他戳穿了,他又改了主意点了点头。

池姜灌下一大口水,扔一次性水杯的时候经过陈烬身边“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陈烬疼得发出吸气的声音。池姜一脸的歉意:“烬哥,抱歉,病得头昏眼花连路都看不清了,我去拿药了,你在这儿好好等许医生吧。”

池姜将后面那句话咬得很重,说完就离开了。以女人的直觉,许晚晴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涌,她假装不知道,赶忙收拾手里的东西以便和他一起走。

下班后,许晚晴同陈烬一起朝外走的时候,惹来同事的艳羡和打趣。小护士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大长腿、长相英俊的男人,开玩笑道:“许医生,真是羡慕你,男朋友这么帅。”

许医生的脸微红,她刻意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时,就听见陈烬没什么感情地说道:“我们是朋友。”小护士听后一脸尴尬地笑了。

池姜拿完药就回了家,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的她本身就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今天在医院碰到那一幕更是让她吃味,可她连个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就有些泄气。池姜从药板里抠下几粒药就着白开水喝下后,倒头就睡。

一连几天,同事们都能听到池姜的咳嗽声以及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气压。

就连去采访运动员训练,一贯积极的池姜也借故推辞,老陆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多喝水多休息。

池姜没有骚扰陈烬后,他起先感到清净不少。寻常陈烬摸出手机,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池姜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早安”“晚安”“你在干吗?”“我今天吃了什么”。一般这样的信息,陈烬很少回,偶尔回一两句,池姜就会跟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发消息。

陈烬手机不再响后,他有些不适应,但他把这归结为斯德哥摩尔综合征病症。真正让陈烬受不了的是,老陆再也没带池姜来训练基地采访了,而是带着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过来。

只聊了一两句,陈烬就怀疑这个张姐是老季派来的卧底。他妈和老季是老熟人,老季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慢慢地,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比较亲厚。

只要一休息,张姐就会去探听陈烬是否单身,以及热情地要给他介绍对象。陈烬碍于她是长辈的身份只能不停地应付,这个时候他觉得采访人还不如是池姜,起码池姜能与大家打成一片,大部分时候还是乖的。

孙好高看陈烬的脸色故意刺激他:“这会儿知道池姜妹妹的好了吧?你放心,她也不会来缠着你了,毕竟你是医生小姐姐的人。”

陈烬眉头蹙起,抱着手臂,冷笑道:“谁跟你说的?”孙好高架不住陈烬的气势,还没被审问就主动招了。

“前几天池姜妹妹发消息问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我说是,还让她看清形势,我们队还有其他的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其实,孙好高跟陈烬说的这些话都是他编造的。池姜是来问过他许晚晴的事,但孙好高回了句:如果她是烬哥的追求者,你还追吗?

池姜咬了咬牙:追。

孙好高一看消息乐了,又问:那你怎么不来我们训练基地采访了?

池姜回:心情不好,加上生病会变丑,我怎么能这样出现在烬哥面前?

孙好高急忙表示会助她一臂之力,也就是在陈烬面前添油加醋。其实,他很怕陈烬会打爆他的头,但是这个张姐也有点……都把爪牙伸向他了。

陈烬是在自家楼下碰上刚下班的池姜的,见她咳得厉害,陈烬开口问道:“病好点了吗?”

“不太好,说明许医生的医术不是很好嘛。”池姜说话时鼻音浓重。

陈烬迟疑地开口:“你最近很忙?”

池姜瞥他一眼,话里有话:“哪有您忙,得训练还得送医生回家。”池姜说完才惊觉自己并没有立场这样讽刺他。正思考合适的措辞补救时,陈烬扯了扯嘴角,舌尖舔了下嘴唇:“就是朋友关系,而且我们家经常麻烦她。”

陈烬都已经认真解释到这份上了,池姜顿时就释然了。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是她在乎的人,给一点回应或者解释,她就会感到开心。

池姜瞬间一扫这几天的郁闷,想接着开口时,却连打了几个喷嚏。

陈烬看着她,问道:“去跑步吗?”

池姜跟着陈烬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后,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不远处的一所高中门口。

正值周末,学生比较少,篮球场上有五六个男生在打篮球,暖黄色路灯亮起,几只飞蛾扑腾着翅膀撞向光亮处,昏暗的灯光在绿色的塑胶球场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年轻的高中生活力无限,只要投中了一个球就会轻跃飞起与同伴击个掌。

池姜说什么也不愿意跑了,站在不远处看对面的男生挥洒汗水。陈烬瞥见她苍白的脸色,突然冒出一句话:“跟我比一场?”

“行呀。”池姜求之不得。

陈烬起身走下台阶,站定在几个正在休息的高中男生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低声耳语。他今天穿了一件海魂衫搭一条黑色长裤,站在那里像足了一个充满阳光的高中生。

不知道陈烬跟他们说了什么,那几个男生顺势看了池姜一眼,就把篮球扔给了他。陈烬像逗猫似的,掌心朝内冲她挥了挥,池姜收到信息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一位穿紫金色球衣的男生见状,起哄吹了一声口哨。

陈烬拍动着篮球,语气平静又自信:“给你十次机会,我单手让你,能从我手里突破一次算你赢。”

池姜低头从裤袋里搜出一根皮筋将身后又多又长的头发束起,点头:“来吧,我今天刚好穿的是运动鞋。”

】第一回合,池姜直接带球试图从陈烬身侧冲过去,篮球被她抛到高空中,却被横空出来的长臂一挡,篮球应声落地。后面几个回合,不管池姜怎么想办法投球,都能被陈烬给拦下来。最惨的一次是,陈烬单手挡下她的球后直接站到三分球线外单手跳跃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稳稳投中。

池姜好久没运动了,来来回回地跑了近十趟,累得满头大汗。但池姜并不沮丧,她乌黑的眼珠转了一下,匀速地运着球。

陈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池姜一边运着球一边快速冲到他面前,奋力踮起脚尖凑到陈烬耳边,说话间呼出来的气又热又烫。

池姜大喊:“我要亲你了!”

陈烬眼神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实度。池姜退后几分,趁他愣神间高举双臂将篮球奋力一投。

篮球拐了个弯还是稳当地落进筐里。

陈烬兀自垂下眼皮看着池姜,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长款T恤加蓝色短裤,小姑娘面色绯红,眼神明亮,冲他狡黠一笑。

不知怎么的,陈烬神情放松下来,嘴唇勾起个极细微的弧度。

比赛结束后,池姜一脸嘚瑟,不停地问:“服不服,你是不是得改叫我池哥了?”

陈烬:“……”

池姜出了一身汗,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折磨她的感冒一扫而尽,整个人神清气爽。

陈烬这个方法还挺管用的,她此刻感叹起他的细心来。

池姜病好之后接回了采访的工作,整个基地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就连陈烬对她脸色都没有那么冷了。池姜顺杆儿往上爬,试探性地问了句:“烬哥,教我学击剑吧。”

陈烬正喝着水,他把瓶盖拧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行。”

“为什么?”池姜心生疑惑。她猜想可能是平时他训练太忙了之类的原因,没想到陈烬上下扫了她一眼:“我不想教矮子。”

“什么?我好歹也达到了女生的平均身高,怎么到您这儿就成矮子了?”池姜忍住想暴打他的冲动。

陈烬嘴角向上弯起,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嘲讽:“我知道你们矮子国一般都会把自己的身高四舍五入,像你这种目测就是矮子的,四舍五入得有点过分了。”

一旁的汤启鸣忍不住笑出声,至于张加鹤更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就差没说出“呵,女人”这三个字了。

陈烬损完她就去训练了,池姜大脑反射弧比较长,还没想出怼他的话,仍愣在原地。孙好高把池姜拉到角落里,一脸神秘地说:“你想跟烬哥学击剑吗?我有方法。”

“什么方法?”

孙好高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那你朋友的微信……”

“9655××××”池姜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希希,我对不起你。池姜在心里小声地默念道。

“对待烬哥这种冷酷的人,你得使用怀柔政策。”孙好高给她支着儿,“我们烬哥,有个特殊的小癖好,喜欢吃糖,身上随时都带着糖,私下也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池姜想起来了,那次在机场送机的时候,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叼着根棒棒糖,画风实在……很独特。

“那他牙口好吗?”池姜问。

“……”

“他为什么喜欢吃糖?”

孙好高叹了一口气,脸色难得的凝重:“是这样的,烬哥家里……”

“孙好高。”陈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孙好高习惯性地答了声“到”。

“五十个引体向上。”陈烬露出一口白牙,气定神闲地说。

“烬哥,我……”

陈烬继续发号施令:“再多说一个字,加五十个。”吓得孙好高捂住自己的嘴巴跑去训练了。

而到了采访残疾运动员的时候,池姜有幸见到了陈烬的特殊小癖好,对他的认知说不上到底是清晰了还是更加模糊了。

池姜跟着新闻部的同事走进残疾运动员训练基地的时候,气氛是压抑而沉重的,一位年近三十失去了双腿的运动员,正费力地在吊环上做训练,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鬓往下流,可是也没时间去擦。

休息的时候,池姜想上前采访,被另一个运动员拦住:“你别去采访她了,前两天她最后一个亲人离世了,没等到她拿到冠军……这两天她心情不太好。”

池姜选择了下一个采访对象,是一位十六岁的小男孩,他是个小儿麻痹患者,三岁才开始走路,七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异常,可已经晚了。上学时,同学们都叫他瘸子,导致他很自卑。后来进了枫市残疾运动员田径集训队,他才敢把自己的裤管完全露出来。

作为一个右腿四级残疾的运动员,他曾拿过马拉松长跑亚军。他垂下眼睫毛,提起来还是有些失落:“姐姐,就差一点,不然我就可以拿冠军,这样我爸妈就不会被人嘲笑了吧。”

池姜刚想出声讲话,陈烬站在男孩面前,半蹲下身来:“你已经很棒了,看过《阿甘正传》吗?即使被嘲笑也要迎着风勇敢向前奔跑,要知道,很多时候有些路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走。”

“可是我有时候觉得很难很累……”

“你最喜欢哪位偶像?”陈烬出声。

“球王贝利,他真的很酷,本来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的。”男孩提起自己的偶像有些兴奋。

陈烬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罐糖,语气出奇的温柔:“要是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吃颗糖,这样,我跟你做个约定好不好?等你拿了冠军,我就把球王贝利的签名照寄给你。”

“真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你得和我击个掌。”男孩眼神惊喜,伸出手掌来,陈烬笑着与他击了个掌。

一整个下午,池姜和同事都在对部分残疾运动员进行采访,陈烬也不打扰他们,只是会在采访结束的时候去跟他们聊天。大部分是他对这些运动员的一些鼓励和承诺,而对于有些运动员提出的要求,他也都一一应下来。

池姜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位失去双臂的运动员,她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世锦游泳赛,却再一次与冠军失之交臂。

“我不知道我下一次赢是什么时候……”她流着泪说。

陈烬给她唱了一首歌,声音温柔又充满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好像初次的舞台上/听到第一声喝彩/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经过多少失败/经过多少等待/告诉自己要忍耐/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的爱将与我同在。

“没有人能代替你完成这些事,孤独要扛,挫败要忍,艰难要战,熬过去,你就是胜者,也只有你自己能完成。”陈烬给了她一个拥抱。

那名运动员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哭着说自己会加油。

采访结束后,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将整个枫市冲洗干净,一行人站在休息室里等雨停。陈烬却独自站在走廊上,望着密集的雨帘出神。

池姜第一次觉得,这个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又孤独。池姜走出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陈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丢给她。

池姜撕开包装纸,将糖放进嘴里,笑着问:“这就是你喜欢吃糖的原因?”

“不是,人生多苦,吃点糖好。”陈烬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雨持续不断地下着,池姜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有点出神。

一直以来,池姜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对陈烬的感情,有时候觉得他是万人崇拜的偶像,有时候觉得他是那个小时候在危难之际出现在她身边的带剑的骑士,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外表行事都冷酷的陈烬,今天竟然格外柔情,也格外落寞。池姜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她现在只想踮起脚尖抚平他眉头的愁绪。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可陈烬攥住了她的手,两人近在咫尺,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有点烫人。

“我没事。”陈烬淡淡地说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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