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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8)真相,永远都是在残忍的一方。

一路向东,带着永恒的思念与执着,从未停歇。

第二天下午,太阳西斜,斯图尔特已经离遁空山很远了,哪怕是想回头望一眼,那也不能望见一丝一毫了。斯图尔特那沉重的双脚拖着万分疲惫的身躯,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一家客栈。在夕阳的微风中飘风的旌旗上用毛笔字大大方方地写着“德胜客栈”四个大字。斯图尔特身上所带的水和干粮从景德镇一路吃到这里已经是所剩无几了,望着前方漫长修远的道路,茫茫的一片全都是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森林,貌似一片死水一般,哪里没有多少风,无论是落下的还是树上的树叶都是安分守己地停滞原本属于它们的地方,总之是荒无人烟,估计在其间穿行也不会再遇到什么敢生活在哪里的人家了。

望着被微凉的西风吹得在即将落幕的夕阳下飞舞的旌旗,谁也不会想到下面竟然停放着一群身披银白色金属马铠的战马。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它们就像草原上奔跑的同胞一样,并没有被什么缰绳或锁链套住,却安安分分地自觉站成一群,时张时合的鼻孔中吞吐着带水的热气,先天带有灵性的眼睛以警惕的目光巡视着四周,好像在为什么人放哨一般。但这一切的异常都没有引起斯图尔特丝毫的注意,因为他一路走到这里,实在是太累了,恨不得马上找张床扑上去睡到明天下午。

斯图尔特摸摸空瘪的袋子,定睛犹豫了片刻。

“山下世俗的小店小贩可都不是些什么好人,不过就是些混与泥潭且图谋不轨的乌合之众而已,如有需要买什么东西,务必要加倍小心!”无空曾经的告诫此时在斯图尔特的脑海中清晰地回想起来。

但他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人,他便推门而入。

“嘿嘿!这位客官,您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啊?要知道,在这一片地方,嘿嘿,也就是戈黎塔,我们这家店绝对是最好的店,无论如何你在这里也找不到比这更加好,更加快活的地方了。”斯图尔特的前脚刚刚跨过木门槛,迎面就凑过来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裤,腰间扎一条白布带,肩上挂着一条毛巾,头上打着一个发髻的店小二。他面带笑容,身上的装束明显可以看出洗褪了色,腰间那条白带仿佛是因为他营养不良,才扎上去让他的身材看得顺眼些。不过那条毛巾恐怕是新的,毕竟看起来甚至比他整个人都要光鲜亮丽。

“吃饭“吃饭啊?里边请!里边请!”店小二弓着本来就难以挺直的腰,脸上摆露出一种奇怪奸诈的笑容,张开的嘴中露出那虽说是整齐,但却又黄又臭的牙齿。

斯图尔特见势,愣了一下,并不着急着大步走进去,只是一边走一边用猜疑的眼光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衣裤反常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沾满了油污,倒也还显露出几分干净的神色,但不知道里面的饭菜是不是一样如此。斯图尔特也许并不知道,这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穿得整洁点完全是因为今天有贵客来访,不过顺着老板的意思装装面子而已。

客栈的顶部横七竖八地穿插着一些巨大、坚挺、古朴的木梁,从外表来看至少也有在这里坚守了二十年了。但尽管如此老旧的木梁,在它们的上面却看不见有什么明显的灰尘,或者说结有什么断断续续的蜘蛛网。照这样来看,应该是有人经常去打扫它们吧。但要是只用梯子爬上去打扫,那未免也太麻烦了,况且客栈又要营业,而且也未必能找到那么长的梯子,莫非……这家看似十分偏僻的小客栈之中隐藏有什么高人?

斯图尔特刻意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将那个装干粮的布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便坐了下来。他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身体瘦弱、脸色枯黄的店小二,不自觉地笑了笑:就算是有,那也一定不是他。

“嘿嘿,客官,您要点什么?本店有……”接着小二就用极其夸张和虚伪的词语把那些东西都描述了一遍,斯图尔特都惊呆了,若不是从他奸诈的表情,恐怕谁听了都会相信有那么一回事。“包您吃得满意,嘿嘿!”尽管身高有些悬殊,但店小二还是傍着斯图尔特,屁颠屁颠地挪到客栈里,边走还一边继续吹嘘着刚刚所提到的东西,好似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嗯…”斯图尔特想了一下,“就麻烦你给吾准备一些水跟干粮吧,谢谢”斯图尔特根本没把他的花言巧语当作事实,便一脸平淡地微笑着把布包和水袋递过去给他。“麻烦了”

店小二根本想不到斯图尔特的举动,便急忙地接了过来,望了一眼斯图尔特,再望望手中的旧东西,便好像遭了什么罪一样,脸上那奸诈、奉承的笑容便逐渐以一种不耐烦的姿态凝固起来。

“就买这些而已嘛?要不要再来点其他的什么?我们……”小二好生没气地说道,强忍着不耐烦和抱怨硬是先把微笑暂时镶嵌在枯黄的脸上。

“对,”斯图尔特也不关注店小二脸上那逐渐扭曲的表情,只顾着用最为细微的眼神留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而且,恐怕斯图尔特也不会想跟他这种人解释太多,便斩钉截铁地只答了一个字。

“哦”店小二的好心情瞬间就被洪水冲散了。其实从斯图尔特进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猜到在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小伙子身上肯定捞不了多少钱,但多年奉承的经验又让他担心这恐怕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在逍遥快活或是深藏不露,便在招呼上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但如今看来,他脸的被气红了,这做的是什么?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上罢了,半个子也得不到。

“唉,看来这个小子还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我!……”他咒骂着些难以用语言描绘得出来的脏字,刚想狠狠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星子来发泄,但又摇摇头想了一下,好像看着地板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又匆匆忙忙地把口水咽了下去。

“哎”斯图尔特说。他终于将他那审视的目光从客栈里其他人的身上移开,朝着店小二走去的方向唤了一声。

声音传到店小二的耳朵里。其实他的心中已经产生了厌恶的感觉,是不怎么想回头搭理斯图尔特的,但受迫与老板的规定或者是多年言听必答的习惯,还是回头不屑地往斯图尔特哪里扫了一眼。

“嗯,要不再给吾来只烧鹅吧,最好要一只大一点的,外加点小鱼干和花生,对了,记得稍放多点盐。”斯图尔特伸出手摸了摸口袋,出来时身上带的钱还是蛮多的,不如就在此地先一饱口福,不然以后可能连一口热乎乎的饭都吃不上了。

“什么?客官?”小二回过头来多看了一眼斯图尔特,好像没有听清他的话,又好像是不敢去相信,因为斯图尔特刚刚所点的东西在他们的价格表上是比那些卑微的水和干粮的十几倍。

“吾说…”斯图尔特又把刚刚说的话完完整整地重复了一遍。

“好嘞!那客官,花生是要哪里的?西斯格特的还是德克雅的?……”店小二的脸上突然好似春风掠过,便突然展露出可憎的笑容来。

“都可以,”其实是都不知道。

“好好,马上给您送来,您先找个位子坐下哈,嘻嘻”

果然啊,污浊喧嚣的人世总是偏向于世俗的使唤。

这间偏僻的客栈,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能说是太小,但一说阔绰,又不至于。里面的桌椅倒是挺多的,整整齐齐地围着桌子摆着,像一个个军人的方阵。一桌一椅都是实木的新鲜货。但比较奇怪的是,这家客栈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张桌子上围有人在吃菜喝酒,他们几乎个个都板着脸,表情凝重,也不高声阔谈,更不会猜拳罚酒,只是顾着低头吃饭,但眼神却是一直在迅视四周。气氛沉重且安静,少了几分别的客栈或者酒馆里所共同拥有的热闹和喧嚣。

值得留意的是,这群人都身穿银白色铠甲,而且与门外的那群战马所穿的风格与材质几乎是完全一样。

除斯图尔特和那群寒光乍闪的人外,这家店里没有其他都顾客。

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在与其他人交谈着,表情严肃,谈吐优雅大方,时不时还点头示意一下。

他单独一个人坐在一条板凳上,一只脚踩着桌脚的横木,而另一只脚便随意的踩在了地面上,在他的身旁傲然的立着一把极其锐利的银白色的螺旋长枪,好像远古时期深海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鹦鹉螺一般,锋利且坚硬,在顷刻之间便可毫不费劲的刺穿人类的身躯。他有一头金黄色的浓密的头发,但那种金黄色并不是用什么染料刻意染制而成的,而是与他一同的贵族的气息一样,一出生就根治于他的头上,若是不仔细分辨,可能那些头发和金丝也是相差无几。那是一张苍白的脸庞,当那种苍白绝不能说是病态,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的象征。上面镶嵌着两只棕黄色瞳孔的眼睛,变动眼神中充斥着无限的忧郁与沉着,似乎仅以双眼就能完全洞悉旁人的一切。高高挺立的鼻子下是一张紧闭着的嘴,无论是否在与人在交谈,它都很少会抖动,表情高傲且自信,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畏惧会给予对方,在战场上多年的征途也使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与含蓄,但这绝不是意味着他会去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想法。

“将军,”曼格拉尔突然把头和声音放低了些许,并且也侧身向罗格切纳移动了不少,但他小白脸上的目光却始终在斯图尔特身上“你看那个紫色裤子的白发少年。”

曼格拉尔,估摸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黄发白脸,面目狡诈,无时无刻都会在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奸诈笑容,但他的能力却不像是虚假的,他在十二岁时就被特批加入了刀锋铁骑,虽然到目前为止参战不多,但其已十分老练。

“哦?那个小子?怎么了嘛?”罗格切纳这才记得正眼看了一眼斯图尔特。

“您还记得吗?将军!”

“记得什么?”罗格切纳费解地又回过头来看着曼格拉尔。

“十年前!十年前的新卫!”曼格拉尔顿时热血涌上脑袋,显得十分激动,但在言语上还是十分地冷静且沉着。

“哦?……新卫?十年前吗?”

“对啊,将军!您还记得当年新卫的城主斯图天方吗!?”

“斯图天方啊?是跳好汉,不过他现在已经跟阎王爷在划拳了”罗格切纳摩挲着桌上的瓷杯,好像在回忆当年的一个老朋友。

“将军您还记得,那您觉得……您觉得这个小子有没有很像一个人!?”

“谁?”罗格切纳在仔细地看了一眼斯图尔特,实在想不到他和谁长着同样的脸庞。或许某些不朽的记忆也已经被岁月的长河冲淡了。

“斯图天方啊!将军!您觉得像不像斯图天方!”曼格拉尔的语调放慢了不少,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过能传两三米之外而已,窸窸窣窣,好像在做什么事怕被别人知道一样。

罗格切纳突然就皱了一下眉头,额头上的皱纹堆集起来好像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十年前在新卫的那件事,有传闻说斯图天方那老家伙有两个小崽子偷偷提前地遛了出来,您看……?”曼格拉尔说道。

罗格切纳满目愁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新卫城那桩事本来就有蹊跷【CONFUSION】……而且虽然与我有一定的关系,但那归根到底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愿【DISCUSSION】,唉,受制于屋檐下,怎么会敢抬头出去试试外面的风雨呢?……确认过了没有?”

“还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还是长的挺像的,甚至连眨眼都和那老家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在同一个模子了印出来的一样!只不过他的头发……”

“白色的头发很少见吗?不过我却记得在当时的确有听说过斯图天方有个孩子,一出生就是带着短短的白发,不过是男是女,我便不大知晓了,若真的想知道是不是他,去问一问便知。”

“是,将军!”曼格拉尔的嘴上是这么忠诚坚定地回答,可在他的脑海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十分低劣的坏想法。

曼格拉尔从那条几乎被压断的板凳上直起身来,脚下伴随着沉重但又十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趾高气扬地朝斯图尔特走去。

“喂!小子!”曼格拉尔走到斯图尔特的桌前,正对着斯图尔特,目光在仔细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却又假装在盯着那只刚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烧鹅。

斯图尔特没有回答他,更没有去看一眼他,只是关乎着自己的晚餐而已。

“喂小子,我说这么大一只的烧鹅你一个人吃也吃不完,为何不分享一下,给我也嚼俩口?”

斯图尔特斜视了他一样,但并没有理睬他,仍在低头查看着包袱。

“砰!”的一声响,曼格拉尔见对方无意搭话,便也不再装腔作势,一掌拍到桌子上,烧鹅便被震得从盆中脱离,飞到空中,被曼格拉尔一手抓了个正着,“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委屈一下,勉强帮你把它解决了吧?”曼格拉尔故意在脸上挤出一点得意的笑容。

“你!”斯图尔特猛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地瞪着曼格拉尔,尽管他已经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怒气压制住,但愤怒的火焰仍在眉宇间燃烧着。

“哟哟哟,小子火气倒是挺大的嘛,哈哈哈!”曼格拉尔好像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竟不自觉地大笑起来。

“快点还给吾!”斯图尔特大喊着扑了过去,但只见曼格拉尔优雅地一转身,他便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斯图尔特紧握双拳,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咬牙切齿,其实他心中早就想给他一顿毒打了,看着他脸上那自以为是的讪笑,即便是谁看了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无奈师傅曾经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或者危及生命时,决不能在世人面前使用真正的本领。

斯图尔特还是忍不住对他动了手,但他的攻击,有形而无力,在旁人的眼中。你不过只是绣花拳或死缠烂打而已。但斯图尔特多年的反复练武已经让他的身体形成了肌肉记忆,虽说是用不上真正的实力,但一招一式中却透露着极其高深的武艺,只不过没有用上力气,一般人也难以看出这是什么招式。

“哈哈!还是拿不到吧!”当然,论身材,曼格拉尔要比斯图尔特高出一个头,且身上穿着浮夸坚硬的铠甲,身形威武堂堂,令人望而生畏。

“快还给吾!吾的肚子饿了!”斯图尔特在疲倦和饥饿的驱使下越发越愤怒,“再不还给吾,吾就要动手了!”斯图尔特艰难地把宗铭?纹三彻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亮铮铮的健刀身在日暮的余光中显得更加的骇人。

“哦?动手?用什么动手?用你手上的那把小破烂吗?哈哈哈哈!”曼格拉尔戏谑地指着斯图尔特的刀,满怀嘲讽的大笑起来。确实,斯图尔特手上的宗铭?文三彻的确有些陈旧,而且和他们闪亮的铠甲相比起来的话,的确不怎么出色。

除了那个人之外,其余身穿铠甲的人都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酒杯,将目光投了过来,聚集在两人身上,脸上留露着鄙夷的笑容,但迫于场合,还是没人敢像曼格拉那样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全场唯一沉得住气的只有罗格切纳一人,无论外界的事物如何如何,在他的心里,他只关心下一夹菜是什么,下一个是吃饭还是喝酒而已,目光虽然不转向身后,但身后所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斯图尔特已经忍无可忍了,转身挥刀就对曼格拉尔刺去。

虽然以斯图尔特现在的力量是刺不穿铠甲的,但———

“够了!”罗格切纳大吼一声,吓住了全场,随即将手往桌上一拍,两个空酱蝶应声而起,他也无需向回头确认,只管抓住它们用力往后一甩,一个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斯图尔特的刀,酱碟在顷刻之间就化为了碎渣,而斯图尔特也无法用手承受,如此之大的震感,手一抖,刀就顺势掉到了地上;而另一个应声飞去撞到了曼格拉尔的手,虽说有坚硬的铠甲护着他的手,但那强大的内劲仍然使他抓着烧鹅的手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突然就松开了。

手缩碟碎,看来那只无辜的烧鹅已经是注定要掉在地上了,因为此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要伸手将它接住。

“唰唰!”谁都没有想到,几乎就在和曼格拉尔松手的那一瞬间,罗格切纳便将手中的两条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手中飞出,如同紧绷之弓上飞出了两只利箭,瞬间刺入烧鹅,然后像飞镖一般强有力的将它钉在了曼格拉尔身旁的大柱子上,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般的连贯,甚至他的头都没有刻意的去转动过,而眼睛,从始至终都在盯着自己微波荡漾的酒杯。

当众人反应过来之时,斯图尔特就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住了,想不到这小客栈里也能遇到技艺如此高超的高人。

不过这对于那些一同身穿银白色铠甲的人来说,这种小场面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不过他们的脸上的笑容都在逐渐的消失、凝固,眼神无趣地回到了各自的饭桌上,继续埋头吃饭。曼格格拉尔却笑不出来了,用手握着那另一只被酱碟击中的而瑟瑟发抖的手,低下头来说了一声:“将军?…”

斯图尔特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尽管击中的只是刀,但强大的内劲好像使斯图尔特的手着了什么魔咒一般一直抖个不停。

“小子,你的烧鹅可要拿好了,别掉在地上。”罗格切纳将酒杯靠近嘴边,像是很享受一般轻微地抿了一口。

这个50多岁的男人说话的语气中带有一种不可抗拒又令人生畏的神秘力量,犹如大海中的波涛,起伏连绵,无人可以预测。

“谢…谢谢,”斯图尔特才回过神来,便急忙地跑到去将烧鹅取下来。他原本打算把那两只筷子一起拔下来还给罗格切纳的,但是无论斯图尔特用尽多大的力气,那两只筷子却仍然是纹丝未动地直直地镶嵌在柱子上。

“别枉费心机了,那东西连我自己都不一定能够拔得出来,”罗格切纳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哦…哦,”斯图尔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脸一下子就涨了通红,只好一边吃烧鹅,一边用它来挡住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尴尬的表情不被看到。然而罗格切纳并没有回头去理会斯图尔特的动静。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啊?名字?吾叫斯图尔特,”斯图尔特还在大口地啃着那只烧鹅。

“斯图尔特?”罗格切纳的手指环绕紧握着酒杯,眉头紧皱,小声地对自己重复了一遍。“斯图这个姓氏现在倒是很少能够见到了,小子,你是哪里人?”罗格切纳回过头,提高了声调,望着吃相不堪入目的斯图尔特。

“新…遁空山,嘻嘻,斯图这个姓很少见吗?”斯图尔特的那个梦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时隐时现,如同湖面上的雾气,时有时无,来去无踪。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偶然想起新卫城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姓斯图的,而那些不是这个姓氏的人,大多数都是移民过来的。

“遁空山?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啊!”罗格切纳感叹一句,显然没有刻意去回答斯图尔特的后半句,但他知道斯图尔特所说的那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够说出的地方。

从遁空山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到这里,终于有第一个认识遁空山的人了,虽说只是一个年纪偏大的大叔,虽然他只感叹了一句,但斯图尔特心中得意的喜悦,还是忍不住流露到了脸上。

毕竟,人们所说的能够被别人理解才是真正的喜悦吧。

“斯图这个姓,以前是挺多的,不过现在就很少人是姓斯图的了,这十年来,除了你,我也就只知道有两位高人也是姓斯图的而已。”罗格切纳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出来。

“不是,为什么?新卫城那边不是挺多人都是这个姓吗?”斯图尔特一脸疑惑。

“哦?呵呵,新卫城?难道新卫城的那件事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新卫城怎么了吗?”斯图尔特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毕竟已经有十年未曾回过那里了,对于那里的一切,都已经渐渐的远去了,忘记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的音容。

“十年前的结冬,新卫城就已经在火光之中被烧成一片废墟了。”罗格切纳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那件大事与他无关一样。

“结冬新卫城就已经被非烧成废墟了吗?……新卫城已经被烧成废墟了……新卫城……烧……废墟……”那句话在不断地叩击着斯图尔特弱小的心灵,“烧…烧…梦…”那通天的火光在斯图尔特的回忆中燃起,他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顷刻之间呜呜咽咽一阵,连说话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吾……吾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可以随便去问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他都也会知道此事,”想必这世上也没有谁能够将这番话说得如此自信了,毕竟那件事就是他亲自动手的。

“但是…但是那城里的人呢?”尽管这个真相让斯图尔特无法接受,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人?恐怕都已经变成了被雪埋住的死灰罢了。”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斯图尔特不知怎么,眼眶中已经泛起红晕,泪水渐渐浸湿了他泛红的脸颊,鼻子突然一酸,嘴巴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在刚到遁空山那会儿,他还整日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口母亲大人所做的饭,什么时候再去帮父亲大人再洗一次脚,或者什么时候再去和妹妹一起去采摘那悬崖边上的那一朵凌寒独傲的九色花。

但,貌似这一切都已化作了虚妄,为梦里的幻想,为真实的假象。那在暗处不断涌流的罪恶早已将他的幻想吞没撕碎,让他无法喘息,无法重生。

“小子,刚刚你的招式是从无空那里学来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师傅,不然会有谁为了什么而甘愿呆在这荒无人烟的遁空山上呢?”罗格切纳冷冷地一笑,丝毫不会在意斯图尔特那红润的双眼。

沉默。

斯图尔特脑的海中甚至还在回放着那些犹如昨日般存在,但却已无法触及的回忆。乎在三言两语之间,他对这个世界又变得如此的陌生。因为他知道,就在此刻他所拥有的都几乎失去了。

失去是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斯图尔特,但他自己在此刻却有深刻的体会。

斯特尔特精神恍惚的微微点了点头,但他确实连罗格切纳所说的具体是什么内容他都不知道。

“将军,你看那小子到底是不是斯图天方那家伙的种?”曼格拉尔凑近,说了一声。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将很难找到第二个。”罗格切纳平静且悠然地将酒杯放下,满上。

酒波荡漾在瓷杯之间,如记忆般回荡。

“那将军要不要现在就……?”曼格拉尔想要说出动手两个字,目光转向罗格切纳身旁那只静静的躺着的银白色与褐色相间的巨大骑枪上。

不用多想,它那尖锐的锋芒必定在众生的热血中浸泡过。

“那倒不必急着动手,毕竟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好,有些东西还没有弄清楚,冒然行动反而会对我们不利。”

“哦?还有什么事情?”

“刚刚你也听到了,那小子是从遁空山上下来的,指不定和和什么的什么“东西”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无空是不是他的师傅,那要马上派人去查一下,若不是,那还好动手,但倘若真是,呵呵,迟早被无空那老爷子杀得我们片甲不留,……甚至连王室的人也都不一定能幸免,毕竟,只要他想,【没有什么不是他不能做的】,我们做了什么,他还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罗格切纳望了一眼斯图尔特,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屋顶。嘴角冷笑着。

“为什么将军您口中所说的名为“无空”的人竟然会有着如此高的敬畏,甚至说的上是畏惧?”曼格拉斯略微听到了罗格切纳的低语。

“你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也不可能与他交过手,当然无法想象他的可怕之处!在他如此之高的境界面前,纵使我们全部人用尽全部的力量,在他眼里那也不过是一群小孩在玩泥巴而已。”一提到无空,罗格切纳的语气便变得沉重起来。

“那将军,那那个叫无空的人到底强在什么地方?怎么听您说得如此浮夸和玄虚?”曼格拉尔知道将军从来不会开玩笑,但他自己却在心里有八成以上是不相信罗格切纳所说的是真的。

“你在皇家学院里读书的时候在历史书上有没有看到过“山鬼之乱”?”

“有,我记得那是说在一百多年前有两个名为山莫戚和鬼阎罗的人想要用蛊毒之术求得永生,便因此在泰瑞地区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对于这些当年的必考内容,像曼格拉尔这样的人一定是把它们记得滚瓜烂熟的。

“那你还记得书上怎么描述它的结束吗?”

“大概是说最后两人都被蛊毒反噬,走火入魔,全身炸裂而死,”

“你,相信吗?”

“信!当然信!他们被描述得那么恐怖,也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们了,再说了,书上说的怎么花是错的呢?”

“小孩子还真是好哄骗呢,可你不知道,书上的东西的确,但,编撰书的人可能着故意隐藏着什么,”罗格切纳暗笑道,“无论你相信与否,当年了结他们生命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另有其人,而且无空便是那些寥寥数人的其中之一。”

“什么!将军您说的是真的吗!?那无空岂不是!……”终于,曼格拉尔也开始慢慢相信书上的并不完全都对,尽管在很久以前就有人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罗格切纳没有理会他,而打算继续说下去。

”就原力而言,保守估计也有四层,但是不是更高,也没有人真正见过,我也无从而知,但他所拥有的那种能力却可以让一切在天命【FATE】之内的生灵感到恐惧。”罗格切纳回忆起当年在战场上的一幕,即便只是在远处观战,但无空那强大的气场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些事你不必了解太多,略知一二便可,赶快找人去弄清楚这件事先,”

“是!”曼格拉尔坚定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快去快回,可别耽搁了正事,毕竟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早已厌烦。”

“是!”曼格拉尔敬了个回礼,转身便叫几个身穿铠甲的人与他一起火速前往遁空山。

口耳交接,不一会儿,客栈外就传来了一阵马啼,伴随着那越行越远却铿锵有力的马蹄声。

“大叔……那你可以告诉吾是谁干的吗!是谁!到底是谁!”斯图尔特低着头,一直在默念着,双唇紧闭,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对不起,小子,我不知道,也许只是些亡命之徒罢了,恐怕他们现在也尸骨无存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做什么报仇之类的事,毕竟啊,时光荏苒,万物终逝,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花雪月过去了罢,做好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何必为已故的事苦苦追寻呢?你说是不是?小子?”

斯图尔特久久没有回答,显然,他对“仇人已死”这个答复并不能接受。

“那么,”罗格切纳将一些钱放在桌子上,“我就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哦不,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话音刚落,罗格切纳便提着骑枪大步跨出客栈,其他的士兵紧随其后。

“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马蹄声响起,马鸣贯天,可能只留下这句话来让斯图尔特回忆了罢?

客栈外的夕阳已经下沉了许多,霞光映在银白色的铠甲上,很自然地给它们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罗格切纳骑在马上背对着夕阳,背着马蹄下枯瘦的影子,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又不免得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十年前,新卫城。

结冬已至,大雪伴随怒号的狂风如期而至,不断袭卷着这座可怜的小城。虽说天气如此地寒冷,但就在不远处,刀锋铁骑已经气势汹汹地向新卫城飞奔而来,没有一点想停下来休息的意思飘零的雪花和这漫无天际的雪地与他们银白色的铠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的相衬了。

“将军,前面不远处就是新卫城了!”一个骑手向罗格切纳汇报。

但罗格切纳并没有在意他,表情凝重,两只眼睛像鹰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在雪地边沿逐渐显露出身形的新卫城。

不一会儿,众人已鹤然驻立在城门口的前方。

两扇城门如同磐石般紧紧地闭着,它的正前方笔直地站着一个在风雪中纹丝未动的男人,没错,那便新卫城城主——斯图天方。

“这么快就来了?”斯图天方紧闭双眼,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渐渐平息的马鸣已经让他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罗格切纳在大风雪中鹤然地举起一只手,示意让军队停止前进。

“斯图天方,怎么?就凭你一个人就想将我们拦在城外吗?”罗格切纳的眼神和这风雪一般,冷漠无情。

“不,我并不这样打算。”是啊,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又如何才可能是一整只精锐部队的对手呢?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此时此刻,城中的男女老少的唯一希望就只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又怎能不做反抗而就将此断送呢?

“哦?”

“杀了我便可以收手了吧?有什么状恐怕也只是加罪于我斯图天方一人,任何大事小事都与城里的人无关,希望大将军能够明白。”

“不,上面的要求是这座城,男女老少,包括这座城周围的人,都得死。你知道,这并无关我本人的意愿,但这是上面的命令,我做的只服从命令,仅此而已,希望城主也能够明白。”罗格切纳缓缓地将马骑到斯图天方的面前,这满身银甲的人和马如同钢铁巨兽般,令人毛骨悚然。

“哦?呵呵!”斯图天方冷笑一声,他背后一片凉意袭来,“那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进新卫吧!”斯图尔特怒目圆睁,尽最后的职责与之一战。

………………

“好了,斯图天方,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当罗格切纳的骑枪刺穿斯图天方的身体的时候,鲜红的血液如同滚烫的潺流一般,染润了苍白的雪,但却无法触及罗格切纳那铁青且不带任何一丝情感的脸。

“可不可以……可以可以放过城中的人?!”

“不行,”雪落下的声音,竟不是沉寂中的遐想。

“………大将军,老夫还有一件小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咳咳……”

“说,”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我的犬子……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是……”

“为什么?把这件事嫁祸给查理莫,不就正好能让他为了报仇而去把那个昏君杀掉吗?你也知道,全国上下都在希望罗卡尔能够尽早上台,但那个昏君却迟迟不肯退位……他甚至连自己犯下了什么错都不知道,难道你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冤魂【GHOST】还想让他继续错下去继续为非作歹吗?”

“不!千万不能告诉他!……”斯图天方喘了一大口气,“我并不想让他……为结束罪恶【EVIE】而成为罪恶【EVIL】!”

“那他叫什么名字?”

“斯图尔……”斯图天方的声音逐渐变得很微弱,话意未尽,他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与这飞舞的风雪一齐永远沉睡在这大雪纷飞的土地上。

………………

也许,那时的罗格切纳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刚刚却突然想不起来,为什么呢?也许是年纪大了吧。

“斯图天方,以后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了,”背对着夕阳,银白色的身影在地平线上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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