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官驿出来,已是黄昏渐近,金橘色的落日余晖,挥洒在一座座青瓦白墙的屋舍上。
无论是贵人的高墙大院,还是平民的一方陋室,夕阳啊,都毫不吝啬地宠爱着每一寸土地。
“哒哒哒”
积雪融化后的青石地面,来人是一路小跑而来,脚步声响甚是显著。只见他径直跑到元宁边上,覆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傅沅和春儿齐齐注视着元宁的反应,看着他眉间逐渐舒展,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想来,应当是好消息。
那人退去之后,元宁欣喜地看向傅沅,急切道,
“仵作来消息了,说仔细检查了那两个人的口齿,没有发现烟灰的残渣,应当不是在清醒时被烧死的。然后又细细查探了她们周身没有被重物砸伤的伤口,亦可排除被落下的房梁砸晕的可能。所以,她二人被迷晕或是杀害以后,丢入大火的可能性极大。”
“什么人如此狠心,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春儿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元宁眸中也不禁一沉,面色郁郁。
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固然令人欢喜,可随之被牵扯出来的残酷,也让人心伤。
相较于元宁和春儿的神伤,傅沅倒觉得内心毫无波澜,毕竟,她一向都是这般冷情冷心,夜倌总说她的心是寒冰做的,捂不热更融不化。
能面不改色,语气平静的分析局势的人,也只有她了。
“瑛娘的证词,加上仵作的的话,要想对付珵王,还不足以一击制敌。元宁,你再派人去找瑛娘一趟,从她那儿把花廊的那些粗使工人的名录和家庭背景要来。”
“这是为何?”
元宁不解,傅沅继续说道,
“那么短的时间,在花廊里烧死两个用廉价桂花头油的人,极可能是花廊的粗使工人。拿到名录后,你就顺着线索一家一户的找,务必把那两具焦尸的身份核实出来。”
“好,我立刻着人办。”
元宁目光坚定,点头道。交代完事情后,傅沅整个人像是松散下来一般。
转过身去,慢慢悠悠地朝顾府的方向走去,元宁在后头唤她,
“阿沅,你去哪儿?”
傅沅没有回头看他,高高地抬起手,广袖落下,露出半截又白又嫩的手臂,晃了晃,声音懒懒道。
“累了,回家休息。”
春儿快步跟上,与她并肩前行,留元宁一人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傅沅的背影,唇边浅笑,眸光细腻温柔,痴得很。
夜色更深,凉月阁的屋门被推开,“嘎吱”,惊醒了一向浅眠的傅沅,猛地坐起身,眼睛如鹰隼一般的凌厉,冲着漆黑的屋子喝道,
“谁!”
那人没说话,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傅沅的床前,蓦地,腕子被人紧紧抓住,冰凉的触感想来是冒着寒夜赶来。
“跟我走!”
耳边响起一道女声,压得极低,她力气很大,根本没有顾及傅沅的意愿,轻轻一扯,傅沅便被她从床上拉了下来。
赤脚踩在地上时,不是绵软的毛毡,而是锋利的荆棘丛,割破柔嫩的肌肤,鲜血淋漓。
傅沅娥眉紧蹙,疼得唇色都白了。可握着她腕子的那人却犹如铁箍。
傅沅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拉着极速奔跑于这遍地荆棘的山林。
傅沅已不在顾府,周遭是参天的古树,半人高的草植,皎皎月色下,露出前面那人俏丽的面孔。
只是脸色阴郁,原本应当是娇俏的模样,此刻竟有些令人生惧。
傅沅看着她熟悉的面容,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没有挣扎,而是由她,只是荆棘刺穿血肉,草片割伤肌肤的感觉,实在是让傅沅一生难忘。
不知跑了多久,最终她们停在了一个山洞口,鸾英甩开傅沅的手,转过身,冷冷地注视着傅沅因为长途奔徙,呼吸急促的苍白面容。
垂眸,上下打量起傅沅血淋淋的双足,和周身大大小小被草片划伤的血痕,鸾英心中痛快,声音却冷地像是混了冰碴子。
“疼吗?”
“是夜倌叫你这样做的?”
傅沅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深夜的山林,寒风肆虐,傅沅冻得嘴唇青紫,声音颤抖。
可傅沅这句话,就像是点燃炮仗的那枚火星,鸾英双眸蹿火,怒斥道,
“大人用生命来爱你,你就如此不放在眼里,糟践他的情意。”
比心冷,怕没人比得过傅沅,她漠视着鸾英的怨愤与指责,更是对她口中夜倌的付出,不屑一顾,
“我从未要求他做过什么。”
鸾英只觉得胸腔要被气的炸裂开了,傅沅真是好本事,一两句话,就能让人心神俱焚,妖术杀人弹指一挥间,她诛心,宛若把人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熬,痛苦至极。
鸾英上前,扯过傅沅,现在的傅沅虚弱的如一缕蒲柳,根本没有挣扎的气力,就那样生生地被鸾英拖拽进了山洞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