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回到纽约,重新开始她的学业。她跟随着广末凉子的脚印,两年后的夏天终于戴上了学士帽,真真正正成了校友。成也纽约,败也纽约。岑今拿到学位以后决定离开。克拉提是德国人,在广末凉子出事以后搬到了伦敦。岑今本来只是打算去欧洲玩一趟,再去伦敦会会老友,没想到刚好砸来了一个工作机会。
克拉提在一家为富豪提供定制服务的公关公司工作,随着亚洲财富的崛起,越来越多的亚裔富豪,公司需要亚裔面孔,尤其是讲普通话的人。反正也没事做,岑今觉得有意思,就快速入职了。
完成了国内的学业,令既尧去了德国继续攻读硕士。这么些年,除了在波士顿那次失态,他尽量保持心如止水。但在柏林,他碰到岑溪的画展,还是忍不住了。画展留言板上,他提笔:“姑姑,新年快乐。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她了。”
尽管这么喊很冒昧,但哪怕是和她有关的一丝一毫的人和事,我都忍不住想要靠近。恐怕她都为人母了,我还是这么想她。思之所行,无远弗届。
被他“安排”好人生角色的岑今,越发找到了单身的快乐。工作性质的特殊,能让她和不同男人调情。调情多好,不用负责,无伤大雅的玩笑,调剂生活。刚从非洲项目组回来的同事艾米莉在茶水间和岑今吐槽这回客户的变态喜好,“你知道吗?他非要拽着长颈鹿的脖子照相,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上去!就因为成像效果不好,他投诉我!”
岑今挑挑眉,看多了奇葩客户都觉得这小菜一碟,“上次印度婚礼,我在斋普尔调度了一百个热气球,还带着宾客同时升天,就因为那新娘怎么数都是九十八个,我就被投诉了。”
两个人静默,有钱人不好伺候。这时候,主管卡玛西亚推门进来,她让岑今去办公室谈话。
周二,岑今陪着请来的新闻媒体人员从希思罗机场起飞前往正值传染病盛行的西非某地运送捐献的医疗物资。而另一边,这位准备慈善作秀的富豪也从自家庄园坐着私人飞机前往。
在机场岑今安顿了媒体,等着正主大驾光临。正主戴着墨镜,冠冕堂皇在摄影机前演讲早就背好的剧本。此次一同来的同事米歇尔双手抱胸和岑今站在后方,岑今不用猜就知道她墨镜后一定是非常不屑地看着前方被采访的大金主,“他的私人医生就在他的飞机上,好像来了就能得传染病似的。还来干什么呀?请一帮人写稿子赞扬,有这钱不如再多捐点。”
岑今看着当地工人没有作业机器,人工一箱一箱接力搬运,笑笑不说话。
这次在西非的传染病非常严重,欧洲来了很多专家和医疗志愿者。看着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在那面蓝色的旗子上飞扬,在场还有世卫的医疗志愿者,他们正在不远处等着这批救援物资。或许是因为知道令既尧以后也会当医生的缘故,岑今心想,有总比没有好。有的人在换位思考,有的人在俯瞰众生。世界本没有绝对公平而言。她不希望因为没有物资而消耗医疗救护者的性命,或许正是最后一片口罩,最后一身防护服能拯救她爱的人。
为了商讨后续工作,岑今和伊莲娜被请到私人飞机上一同回去。如果不是她盯着大金主疯狂用免洗消毒凝胶擦脖子,如果稍微往舷窗外看一眼,她就不会错失从隔离区匆匆赶来接物资的令既尧。两个人谁也没看到谁,谁也没认出谁。上天的惩罚像是还在进行,茫茫人海,只能擦肩。
从上帝视角来看,其实他们不止擦肩过一次。在埃及红海,盖着头巾的岑今躺在沙滩椅上读报纸,令既尧领着潜水装备从两米外错身而过。在法国尼斯,戴着墨镜的岑今一身鱼尾裙,斜靠在跑车引擎盖上晒太阳,令既尧坐在观光巴士上,两人再次失之交臂。
回到伦敦以后,刚好也完成手头项目的克拉提请岑今吃饭,同时向她介绍自己的新女友阿米拉。阿米拉很健谈,是黎巴嫩裔的德国人,现在在伦敦私人飞机俱乐部工作,两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更巧的是克拉提的妹妹和阿米拉是高中同学。
阿米拉和他们同属服务业,太明白客人的奇葩脾性。她先是讲乌克兰客户非要借用军机把留在家里的刻有名字的爱狗专属狗链从基辅运到塞浦路斯,理由是担心她家的狗会吃不好睡不着,又讲了一位不愿意用国际快递的客户租借直升机就为了运送一条不小心遗失在丽兹酒店的珍珠手链。
阿米拉讲解过程生动搞笑,岑今忍俊不禁。庆幸那个在圣诞节前夕告诉自己要快乐的克拉提时隔多年终于摆脱抗抑郁药物的治疗又能再遇真爱,还是一位幽默大方的漂亮美人。
六月的某个周四,岑今接到了上司卡玛西亚的指令,这次她将单独前往度假胜地伊比沙岛为客户预定游艇停泊点并安排客户上岸的私人行程。
临行前,原本是单独前往,突然加塞了一位新同事伊莲娜,岑今并不知道这位新同事是主动请缨,并不在卡玛西亚的安排之列。岑今还在飞机上翻阅客户资料的时候,伊莲娜就能娓娓道来客户的家世渊源,公司涉猎行业,投资结构分布,滚瓜烂熟的操作让岑今暗地里目瞪口呆。这个行业最忌讳的就是和客户勾搭上私人关系,尤其是目的不纯。岑今不好说什么,按部就班,见招拆招。完成自己分内才是关键,别正事没干好,坏事把自己搭进去。
码头上,岑今盯着游艇上的家族徽章,总觉得有些莫名熟悉。她们被引见到主舱室,伊莲娜一脸热情,岑今倒是看起来像她的助理。
“你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伊万?”
岑今大吃一惊,从来没有发生在客户未经允许的前提下叫客户名字的先例,这太靠近乎了。伊莲娜过界了,她不可能不知道面前的客户已婚还生有两子,只是和太太最近鲜少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她赶紧拯救场面,“阿芙罗夫先生,您的太太似乎对墨鱼汁过敏,我们会提醒餐馆注意。”
伊万转过来对岑今微笑点点头。两个人撤出舱体,岑今准备要批评伊莲娜鲁莽行事的时候,她被人叫住。
逆着阳光,舷梯上下来一个人。
“叶明?”当年不告而别多年未见的伴舞,保持着雕塑般的身材,走到岑今面前。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那个能坐劳斯莱斯来跳舞的男生从游艇上下来,不足为奇。当天晚上,叶明请岑今到岸边吃晚餐,出手的小费是平时在伦敦的十倍。叶明是伊万的弟弟,小阿芙罗夫先生,也是家族里玩艺术不玩石油的特殊存在。叶明看到岑今好似比岑今见到他更加高兴,以前三言两语就打发别人的叶明在岑今面前说了一晚上自己这几年的故事,他甚至还有些抱怨岑今的不辞而别,搞得他手忙脚乱换了搭档,岑今离开后不久,他也辞退离开了纽约。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岑今答应回到伦敦请他吃饭。
伊比沙岛,是富豪度假首选,半山腰的私人别墅更是隐秘排外。伊万知道了岑今是叶明的旧相识,大方邀请她们到别墅来住。本来这种安排富豪度假的活最是清爽,闲暇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度假。但岑今这几天处处防着伊莲娜,怕她突然抽风,她的职业操守可是一点都看不到,动不动趁着伊万太太不在的时候就往伊万的怀里扑,真是要砸了公司招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挑进来的。
叶明似乎也看懂了岑今的心烦气躁,他端着咖啡,走到围栏旁边,“百万富翁的女儿总想着钓亿万富翁的儿子,这很正常。”
“这不正常,工作是工作,不是约会。”岑今斩钉截铁地提出反对意见。克拉提曾经说过,这家公司是七位数俱乐部,不仅服务的客户至少要流动现金七位数打底,就连项目组成员都要求资产七位数才能入职,因为“只有富豪才知道富豪要什么。”
很显然,要不是伊莲娜功课做得足,早就瞄准黄金单身汉叶明了。可惜,她早知道叶明在家族里是个不管事的,大权旁落自然吸引力欠缺。
回到总部,岑今立马给卡玛西亚控诉了伊莲娜的行为,要求以后的项目她都不会和伊莲娜搭档。本着工作就是来钓鱼的态度,很难不波及正常工作的自己。卡玛西亚没说什么,岑今明白了,人家背后有人,动不得,自己还是避着走远些。
她说话算话,回到伦敦以后回请了叶明。岑今喜欢和叶明呆在一起,作为朋友,他绅士,迷人,内敛,带着舞者的优雅,同时,还有一丝性感。这些元素构成的他,像一张羊绒毯子。当然,她不敢说,她只好在潜意识里犯罪。他酷似那个人。那个能给她带来情欲,呼吸不畅的人。
搞艺术的人,心底似乎都很柔软,亦似有明镜高悬,得见众生一样。叶明透过她的眼眸,在一片棕褐色中,望见了原始森林与极光,望见了一湾浅水与藻荇,望见了别人,却不见自己。叶明是想和岑今约会的,但是迟迟不曾开口,作为替代品,难免失望。所以,他在各种公事上指定岑今,两个人的相处时间不免多起来。比如,去拍卖行帮他拍画,搜寻古董钢琴,预订只来伦敦两周的瑜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