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李天宠被害后,胡宗宪接任浙江巡抚,作为陷害张经、李天宠的帮凶,自然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并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更是为了自己剿灭倭寇、保国安民的理想。胡宗宪认为自己能够比前任做得更好,所以他毫无愧意地登上了浙江巡抚的宝座。事实证明,对于倭寇来说胡宗宪的确是一个更为致命的敌人。
胡宗宪不仅担任巡抚,还要总管浙江军务,相当于戚继光的直接领导。戚继光到浙江赴任后,第一件事就去拜见这位巡抚大人。他向胡宗宪汇报了自己对浙江抗倭的一些想法,并主动表态到沿海去与倭寇作战。但现在浙江抗倭形式非常严峻,胡宗宪对戚继光并不了解,哪里敢直接委以重任,他很客气地褒奖了戚继光勇挑重担的精神,还是安排戚继光任都司佥书,负责管理屯田事务,戚继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都司佥书并不是一个闲职,分管一省的屯田事务,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有实权的肥缺,但对于一心要上阵杀敌的戚继光,却是大失所望。但戚继光还是很快接手了新的任务,并且认真负责、勤勤恳恳,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在闲暇之余,戚继光利用职务之便调阅了大量东南沿海对倭作战的战报,采用现在的热门技术手段“大数据分析”,研究倭寇作战的特点,总结抗倭的经验和教训,整理出了九条作战策略,其中戚继光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是罢除战斗力差的卫所兵,而采用募兵制,募集素质较高的新兵,并由他负责将其训练成为一支精兵。戚继光信心满满地将这些策略呈报胡宗宪,他认为一定会引起巡抚大人的重视。十几天过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戚继光坐不住了,他又一次去拜见胡宗宪。这次他连胡宗宪的面都没见到,接待他的是胡宗宪的一位幕僚,态度非常傲慢,说巡抚大人到前线视察战况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戚继光碰了一鼻子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啊,一个幕僚竟如此狂妄倨傲。常云龙连忙向戚继光介绍这位幕僚的情报,这位幕僚姓徐名渭字文长,此人可不简单,据说文采出众,能谋善断,是胡宗宪面前的大红人,虽不能说言听计从,却也是从善如流啊。而且徐渭恃才傲物,尤其瞧不起武将,认为他们头脑简单、粗鄙不堪,所以对戚继光态度恶劣。
戚继光听了常云龙的介绍忽然想起,临行前老师粱玠交给自己的一封信不就是给徐渭的吗?戚继光后悔地直拍脑袋,上任后忙着屯田和拟定策略,竟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自己想要搭上胡宗宪这条线,恐怕还要着落在徐渭的身上。
第二天戚继光直接去拜访徐渭,并递上了粱玠的书信。徐渭知道戚继光是粱玠的学生,态度马上变得和蔼多了,询问了粱玠的近况后,主动和戚继光攀谈起来。很快徐渭就发现戚继光与其他武将完全不同,不仅看起来文质彬彬,言谈举止也非常不俗,颇有儒将之风,心中好感陡增。闲谈之后戚继光步入正题,向徐渭介绍自己拟定的抗倭策略,并向徐渭虚心求教。徐渭想起这个牒呈他是看过的,当时觉得颇有见地,只是有些地方并不符合实际情况,所以没有引起胡宗宪的重视。徐渭直率地指出存在的问题,却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和戚继光探讨这些问题,戚继光很知趣的告辞。尽管如此,戚继光依然深感此行不虚,收获颇丰。之后戚继光利用到各地视察屯田的机会,实地调查研究,花费了大量精力去收集第一手资料,并精心整理分析,对抗倭策略进行了重大修改,并再次上书。
可这一次依然如泥牛入海、杳无消息,戚继光虽然心急,却也无计可施。这时从巡抚衙门传来消息,胡宗宪视察回来之后,奏报朝廷设置宁绍台参将一职,总领宁波、绍兴、台州三地的军务,这绝对是一个手握实权的职务。
于是很多将领都开始请客送礼,拉关系找门路,希望能谋得这个职位,只有戚继光无动于衷,还是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工作,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戏。关于这个参将人选坊间也有很多猜测,各种热门候选都浮出水面,但没有一个人提到戚继光,很明显这位都司佥书初到浙江,根基不深,看起来和胡巡抚也没什么交情,这种好事怎么能轮到他呢。
几天后任命公布,担任这个职务的正是戚继光。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都纷纷猜测戚继光和胡宗宪的关系。答案是没有关系,这背后是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就徐渭。
其实戚继光第一次给胡宗宪上书时,就引起了徐渭的注意,他对其中的一些策略是非常首肯的,但觉得还是略显浮躁、不接地气,有一些想当然的成分,显然还不能完全打动他。于是上次他向戚继光指出了这些问题,却没有告诉戚继光该怎样解决,他想要看看戚继光会怎么改。
当徐渭看到戚继光第二次的牒呈,赞叹不已,即使让他修改也不可能更好。他一直在帮胡宗宪找一个人,一个可能改变整个东南局势的人,这次他敏锐地感觉到戚继光应该是人选之一。但他没有直接向胡宗宪推荐戚继光,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当胡宗宪决定设置宁绍台参将时,他知道这个机会来了,他及时把戚继光修改后的牒呈递给了胡宗宪。胡宗宪看完后,轻轻合上牒呈,慢慢闭上双眼,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徐渭知道这是胡宗宪拿不定主意时的习惯,他默默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胡宗宪看似平静,但内心却翻江倒海。此次前线视察让他对于平定东南倭患有了一个整体的谋划,他急需一个能理解并落实这个谋划的将领,这是他设置宁绍台参将的初衷。他手下战将很多,但符合条件的人却很少,而戚继光的牒呈里有很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觉得戚继光是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也有顾虑,戚继光太年轻了,能担此大任吗?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许久之后,胡宗宪睁开眼,询问徐渭:“你觉得戚继光怎么样?”徐渭回答:“世之良将,足堪大任!”胡宗宪笑了,他明白了徐渭的目的,但他相信徐渭的眼光和人品,徐渭自视甚高,能得到他如此评价的将领,整个浙江不超过三个,如果戚继光没有真本事,徐渭绝不会向自己推荐,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宁绍台参将的职位交给了戚继光。
戚继光得到这个消息时也非常诧异,但他深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能接任宁绍台参将的职务,肯定和徐渭有密切关系。
戚继光接受任命后立即去拜见胡宗宪,表态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胡宗宪也勉励戚继光在新的岗位上再立新功,两个人相谈甚欢。
从胡宗宪那里一出来,戚继光就来到徐渭的房间,向徐渭致谢,并表示设宴款待以表谢意,但被徐渭婉拒,他告诉戚继光这都是胡巡抚的意见,和自己并无关系。这就是徐渭,孤傲自赏、纵诞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