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州后,戚继光轻车熟路地开始练兵,一时间训练场上热火朝天,分外热闹。
很快戚继光就发现了问题。最严重的就是士兵在训练中偷懒,这些当地兵在偷奸耍滑上已经是炉火纯青、叹为观止,和他们相比,即使是山东卫所的兵油子都显得那么憨厚老实。更关键的是从士兵到低级将领全是自己人,不是亲戚就是老乡,互相包庇、互相掩护,让监管形同虚设,只要戚继光不在,立刻就能放了羊。有一次甚至在戚继光眼皮底下作弊,在处罚一名消极训练的士兵时,二十大板打得那是劈啪作响,可打完之后戚继光一看,屁股上竟然连一点红印都没有,手段着实高明。更何况戚继光军务繁忙,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他们训练。
这样的训练,效果可想而知,戚继光制定的训练进度严重受阻。之前我们说过如果是新兵训练,六个月方能小成,一年方能如臂指使、得心应手。可这些老兵却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戚继光估计最少得加倍,而且效果甚至不如新兵。
现在的情况是戚继光根本等不起,倭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登岸,老百姓随时都有可能惨遭荼毒。嘉靖三十五年,戚继光下定决心,起草《任临观请创立兵营公移》上书胡宗宪,第二次向上提出要求练兵的建议。在这篇《公移》中,戚继光具体分析了明军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初步的改进办法。第一是创立兵营,在军中置备帐篷,准备好行军用的物资和用具,做到进退无虞,行动自由;第二是选兵,清理现有部众,裁掉老弱残,从所辖府、州、县的民夫、义勇中精选一批新兵;第三是练兵,从所选兵丁中挑出三千名壮士,认真组织训练,习练武艺,严明军纪,专备本地区截杀、攻击倭寇用,一切行动听从督抚、参将的指挥。但《公移》虽然递上去了,但并未获得上司的理睬。
戚继光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专程跑到杭州巡抚衙门拜见胡宗宪,把自己面临的问题和《公移》中的内容做了详细的汇报。
胡宗宪对浙江兵的能力非常清楚,这样的事戚继光才遇到一次,可他收到类似的战报多如牛毛,早就看透了。他并不相信浙江兵能训练出来,但看到戚继光如此认真,他不得不考虑一下,毕竟戚继光练兵水平连他也有所耳闻,现在兵部推行的《备倭兵操典》就是戚继光写的。当然募兵肯定是不行的,一来他也没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二来罢除卫所兵改为募兵会牵涉到很多人的利益,他刚刚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稳,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胡宗宪考虑再三给了戚继光一个折中方案:你不是嫌富庶地区的兵不好训练吗,我手底下有三千处州兵,处州山多地贫,当地人多好勇斗狠,你可以试着把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
胡宗宪这么给戚继光面子也是有原因的,还记得我们前面讲过他有一个平定倭患的整体谋划吗?这个谋划就是胡宗宪发现浙江兵战力孱弱、不堪大用后制定的。主要内容是把浙江遭受倭乱的地方分成几个战区,每个战区设置一个总领参将,比如戚继光所在的宁绍台,总领参将的主要任务当小规模倭寇登岸时,能自行解决,当大规模倭寇进犯时,能调集整个地区的兵力迟滞倭寇的攻势,给真正的主力部队争取时间,这个主力部队就以俞大猷的俞家军为首。
在当时胡宗宪眼里,整个浙江真正能打倭寇的主力部队只有俞家军,这是他手中的王牌。但俞家军再能打,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如果不管哪里有倭患都呼叫俞家军参战,最后结果只能是疲于奔命,四处起火,所以胡宗宪才制定这个战略。
这与戚继光的策略基本一样,只不过在戚继光的方案里,主力是由他训练一支王牌部队。胡宗宪当然希望俞家军这样的王牌部队越多越好,所以他想试一下,如果戚继光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也没有太大损失。
戚继光无奈只能接受这个方案,他带着三千处州兵回到台州。这些处州兵听说要去宁绍台这样的富庶之地,心里都乐开了花,认为好日快要到了,但他们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是地狱式魔鬼训练。
对于戚继光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好的训练效果,他在日常训练的基础上,加大了一倍的训练量,训练标准也更加严苛。
就在戚继光忙着训练新兵的时候,因浙江倭患形势日趋紧张,在胡宗宪的强烈要求下,兵部让谭纶返回台州,两位志同道合的好友终于有机会并肩作战。
得到消息的戚继光专门为谭纶接风洗尘,离别一年有余,两人把酒言欢,各自诉说完自己的经历后,话题又落在当前抗倭局势上。谭纶非常支持戚继光的练兵计划,他主动表态自己会承担好辖区内的对倭作战,让戚继光安心练兵,不用分心,好友的支持让戚继光信心大增。
和当地士兵相比,处州兵虽吃苦耐劳,却不服管教,民风彪悍,好勇斗狠,不过等他们碰到戚继光以后,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狠。虽然戚继光在物质上对他们很好,每天都能吃饱喝足,训练得好还有奖励,从来也不克扣军饷,这听起来都很美,但在每天实际训练中个个都伤痕累累,有些是自己碰的,有些是队友打的,更多的是被戚将军打的,不听号令打,消极训练打,队形混乱打,甚至在场上嬉皮笑脸也打,而且打完还要接着训练,这些处州兵基本上被戚继光训练成了半疯状态。
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在这里我们要改一下,“棍棒底下出精兵”,这是戚继光针对处州兵特点设计的训练方法。只三个月后,三千处州兵的气质完全改变,变成一只法度森严、令行禁止的部队,列队完毕后,有一种择人而噬的气势,但估计他们现在最想咬的人就是戚继光,只是他们被打怕了不敢。
是时候带他们出去溜溜了,戚继光决定检验一下自己的训练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