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血色黄昏，苍茫的暮色笼罩了大地，宫墙内外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只留下伏尸满地，流血漂杵。
起义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攻下了紫亁皇城，前面便是凌天帝所在宇霄殿。
这座当初倾国之力打造的至高宫殿恢弘威严，白玉堆砌的高台共有九十九阶，取至尊之数。
此时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光线昏暗。冷寂的风涌入，吹动着飘飞的帐幔簌簌作响，像是奏起了一曲亡国的哀歌。
凌天帝一身帝王装扮，坐在皇帝的宝座上，神情出乎意料地镇静，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陛下，幸不辱命。”一个穿着暗紫色衣服的女子从殿后转过来，双手奉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丹盒，丹盒里则是一黑一白两枚丹药。
凌天帝笑了，他上前扶起女子道：“朕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阿夜，我们走吧。”
女子也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顺从地点点头。
起义军首领满腹狐疑地看着静默的宇霄殿，他不相信凌天帝会是坐以待毙的人，敏锐的直觉让他没有冒然攻进去，而是先派了一小队人去探路。
就在那个小队刚刚登上一半的玉阶时，宇霄殿骤然迸发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土石崩解，瓦砖飞溅，起义军慌忙四下躲避。
待那山崩地裂的声响过后，尘埃散尽，在场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高耸入云的一座宫殿顷刻化作了一片废墟……
1
一连几天，隽晴都没有搭理长青，板着一张俏脸将某只青蛟当作空气，哪怕看见他犯蠢耍贱也直接无视。
长青也觉得纳闷，要搁以前他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揍了。现在没人揍他了，他怎么还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天宝师兄，隽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啊？”长青凑到天宝旁边悄悄问道。
天宝正在洗洗晒晒，闻言瞟了一眼榆木疙瘩似的长青，答非所问地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隽晴？”
长青一口气没出顺，瞬间被口水呛了，他边咳嗽边涨红脸嚷道：“咳咳……别开玩笑了……咳……谁会喜欢那个……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啊！”
天宝无辜地耸耸肩，目光越过长青蓦然一变，赶紧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了。
长青好不容易咳顺气了，刚想与天宝说话，突然觉得后背凉嗖嗖的。他脖子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隽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有人找你。”隽晴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转身走了。
鲛人少女小珊这次带了好多东海的特产来，与长青叽叽喳喳地一样一样说个没完。长青却有点心神不宁，眼神瞟来瞟去，好像在找某个人的身影。
“长青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啊？”小珊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嘟着嘴拉着长青的袖子摇了摇。
“啊？不是……喜欢喜欢。”长青胡乱应着，随手在礼物堆里翻了一下，被一串鲜艳的红珊瑚珠子吸引了视线。
小珊见状又高兴起来，拿起那个珊瑚手串道：“这个好看吧？我寻遍东海海底才凑齐了这么一串。据我们鲛人的传说，将红珊瑚珠子送给心上人，便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那我不能收！”长青腾地躲出去老远。
小珊哭笑不得道：“长青哥哥，你误会了，这个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你可以拿去送给你的心上人。”
长青尴尬不已，随口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两杯茶被重重地放到桌子上，溅出的热茶差点烫到小珊和长青，隽晴面色不善地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喝、茶！”
她一眼瞄到小珊手上的红珊瑚手串，面色僵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长青一眼，抓着木托盘走了。
长青被隽晴那一眼看得全身发冷，莫名还有些心虚，忽听隐隐传来“喀嚓”一声，那是木托盘阵亡的声音。
长青抖了抖，仿佛预见了自己如同木托盘一般的命运。
2
荒草萋萋，一片杂乱的坟头掩映在荒草中，很多都是无主孤坟，连块墓碑都没有。瑟瑟西风吹过，显得无比荒凉。
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异族打扮的女子出现在这片乱葬岗上，她穿着一身暗紫底色的衣服，上面用银丝绣着繁复花纹，露着手腕脚踝，上面各戴着一串银铃。
女子身后跟着一个老人，边走边用袖子拭眼角，脸上是难掩的悲痛。
“妩夜姑娘，我儿真的已经死了吗？”老人似是不死心，对着那个异族女子确认道。
花妩夜扬起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变黑的银铃，声音没有起伏道：“此铃中焚过令郎的生辰八字，银铃变黑且再没有响过，这说明魂铃已经捕捉到一丝怨气……只有死人才会有怨气。”
老人希望破灭，忍不住抱着怀里的木箱子呜呜哭起来。
花妩夜执着那枚银铃在乱坟间走了一圈，有的坟坑挖得浅，被野狗刨过之后，露出白骨残骸。女子却面色如常，好像那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黑色的银铃忽然发出“叮铃”一声轻响，随后便对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抖动，铃声急促。
花妩夜凝神感受着铃音，口中快速念着无声的咒语。旁边老人一时间忘记了痛哭，紧张地盯着花妩夜施咒。
地上凭空起了一阵旋风，卷起沙尘飞扬，黄土迷离，风声怒号间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爬了出来。
老人被黄沙迷了眼，用手揉了揉，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恍惚看到儿子站在面前对着自己拜了一拜。
“大林！”老人呼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想去抓住儿子，却抓了一个空。
风停尘散，一具人形白骨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骷髅头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魂光一闪而过。随后白骨轰然倒塌，变成一堆散乱的骨头。
“好了，带他回家吧。”花妩夜看着手上那枚铃铛慢慢恢复了银白色，淡淡说了一句，将银铃系在手腕上。
3
无常道人今日难得没喝醉，有心思教给徒弟一些本事。不过看长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他又是白费口舌了。
老道干脆不说了，摸出葫芦喝酒。
长青踌躇了半天，才向无常道人问道：“师父，你不觉得道观里少了个人吗？”
无常道人点点头，“没错啊，是少了个人，隽晴不在嘛。”
“她去哪了？我好几天没看到她了，这女人真是的，总爱出去乱跑。”长青一脸抱怨。
老道瞟了徒弟一眼，慢悠悠喝了一口酒，才道：“她回西海去了，据说南海龙族有位皇子一直对她痴心不改，每年都要来提亲一次。隽晴大概是被他的诚心感动了，所以……”
长青一蹦三尺高，炸毛似的嚷了一句：“什么？！开什么玩笑，她不是说跟我有婚约吗？这么快就见异思迁，想悔婚不成！”
无常道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长青，但笑不语。
长青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脸腾地红了，讪讪笑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她她这么做不太地道……”
老道也不看徒弟的蠢样，只是遥望着天空冷不丁问道：“上次你和隽晴在留仙枕里发生什么事了？”
长青一懵，表情变得更加不自在，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啊。”
无常道人丢过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踹了长青屁股一脚道：“瞧你那熊样儿，赶紧滚，难道你真想等隽晴嫁给别人再后悔去啊？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糊涂虫一个！”
长青捂着被踹痛的屁股，呆立在原地半晌，恍然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一拍脑袋，就想化形成青蛟腾云而起。
“站住，去哪啊？”无常道人一把揪住长青刚露出的蛟尾道。
“去西海啊，师父你快放手。”长青使劲想挣脱。
“嗯……西海先别着急去，你还是先去趟空明山吧，隽晴去那里散心了。”无常道人不紧不慢地说完，将手一松，某只蠢青蛟扑通一声栽了个狗啃泥。
长青好半天才醒悟——他又被师父坑了，不过他又能怎样，长青一脸悲愤地奔空明山去了。
4
隽晴是应空明山妖怪们的邀请来做客的。她贵为龙族，在妖兽们的心中地位崇高，她一来，整个空明山都沸腾了。
棕熊依旧变成肥猫的模样，仗着样子可爱趴在隽晴的膝上撒娇，引得其他妖怪眼红得要死，争先恐后效仿。
于是本该住满凶猛妖兽的空明山，一夕之间变成了宠物乐园，满地跑着小白兔啊，小松鼠啊，小狗狗啊，小梅花鹿啊……
隽晴对于可爱的东西简直一点抵抗力没有，顿时把不开心的事情全忘了，玩得乐不思蜀。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个小妖怪跑到一个山谷里给隽晴采花却一直没有回来。
隽晴记得那是只小鹿妖，总是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很害羞的样子，一跟她说话就脸红。
那天小鹿妖跑过来说要送给她空明山最漂亮的花，然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隽晴一开始没放心上，后来小鹿妖的家人过来询问才知道她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隽晴的复述，说小鹿妖是去采空明山最美的花后，她的家人神情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因为所谓空明山最美的花，那一定是长在幽明谷悬崖上的幽明花。那花鲜红如火，如同传说中长在忘川河畔的曼殊沙华。
而这幽明谷是空明山一个让众妖兽忌讳的地方。这里地势特殊，常年见不到阳光，里面阴风阵阵，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活物。
据老一辈的妖兽讲，千百年前空明山比现在还要繁盛，各种强大妖兽比比皆是。但有一天浩劫突然降临，有个人类的炼骨师用卑鄙的手段在空明山散布了一场瘟疫。
这场灾难致使大批妖兽死亡，腐烂的尸骨填满了山谷，使那里成为一片死地。而山谷的悬崖上却开出了妖艳的红花，从此那个山谷被称为幽明谷，那花便是幽明花。
凡是不小心踏入幽明谷的妖兽，无一例外都不会活着回来，所以小鹿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隽晴得知事情原委后，心中有些自责当时没有多问几句，如果知道这么危险，她一定不会让小鹿妖去的。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隽晴自告奋勇与大家一起去幽明谷，帮忙寻找小鹿妖。
妖兽们对这个山谷有着来自血脉传承记忆的惧怕，只敢在外围找一找，再往里面却是没人敢去了。
在隽晴看来，这个山谷虽然阴森森的，但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恐怖。她倒是无所谓，干脆让其他人在谷口守候，她自己进去找。
山谷中光线昏暗，长满了喜阴的林木，地上不知落了多少层枯叶腐烂成泥，与汇集到山谷的雨水形成了沼泽。整个山谷都飘荡着腐败的气息，让人无法忍受。
隽晴掩了口鼻，四处试探着落脚，她无意中仰望了下天空，看到一处山崖上长着红艳艳的花朵，应该就是幽明花了。隽晴立刻变回龙身，腾上半空在附近仔细寻找。
可是很奇怪，她刚看清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觉得脑海中一阵刺痛，全身无力，再也维持不了龙形，直直向下坠去。
等待在谷外的妖兽们远远地看到，顿时集体发出一声惊呼：“隽晴大人！”
竟然连隽晴大人也不行吗？妖兽们焦急不已，刚想咬牙冲进去救隽晴，便看到天空上一片阴影闪过，一条青蛟落地化成一名青年男子。
“你们刚才在喊什么？隽晴怎么了？”长青与众妖兽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地问道。
5
隽晴重重地跌落到一片乱石之中，痛得她蜷成一团，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前方矗立着一块块形状怪异的巨石，像是按照某种顺序围成一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石阵。
这些石头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上面写满了岁月斑驳的痕迹，如同守望了千年的魔兽，静静看着闯入者的到来。
隽晴试了试运转全身灵力，不出意料遇到了阻碍。她隐隐觉得这一切或许都是这个石阵造成的，因为她刚才正是在空中看到了一点石阵的轮廓，然后才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进去找找看，说不定小鹿妖便在这里。
隽晴拨开巨石上挂着的青藤，走进石阵发现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的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造型厚重的石棺。令人吃惊的是，石棺的盖子是打开的，上面还留有新鲜的血迹。
隽晴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走到石棺前急切地向棺中探头去看，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小鹿妖紧闭着双眼躺在石棺里，纤细的脖子被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全身僵硬冰冷，凌乱的皮毛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色，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隽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看到小鹿妖身边散落的几朵已经枯萎的红花时，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鹿妖的样子明显是被人杀死的，然后扔到了这个石棺之中，只是在这个诡异的山谷里，究竟会是什么人下的手，难道……凶手是从这个石棺里爬出来的不成？
隽晴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把小鹿妖的尸体抱了出来，想先把它带回去再说。
她刚一转身，一股旋风从她脚下刮起，每旋转一圈范围便扩大一倍。转眼整个石阵中都是肆虐的狂风，飞沙走石，地皮都被掀去了一层。
隽晴现在没有法力，只好用袖子捂住头，蹲下身紧贴着石棺躲避风沙，待风声停住，她抬头看到四周的景象顿时吓住了。
石阵之中，外围的巨石和中间的圆形石台之间形成了一个环状深坑，里面填满了累累白骨，如同一片白骨之海。隽晴所站的地方，便像是这片白骨海围绕着的小岛。
那些白骨的形状，看起来像是各种妖兽的。隽晴忽然想起空明山妖兽们所说的那个传说，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幽明谷中真的埋有大量的妖兽骨。
“阿……夜？”艰涩粗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那个声音随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不是阿夜。”
隽晴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美目一下子睁得老大，尖叫一声踩着满地白骨磕磕绊绊向石阵外跑去，还不忘抱紧怀中的小鹿妖。
“它是我的，放下它。”鬼魅般的声音幽幽响在耳边，隽晴悚然一惊，怀中小鹿妖的尸身瞬间解体，从她双臂间掉落，血肉都化作了散沙随风消逝，只留下了一个雪白的骨架，融进了白骨之海。
“你也逃不掉的。”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带着张狂的笑意。
隽晴被激起了拗脾气，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个鬼地方，她这个时候突然无比想念长青那张欠揍的脸。
隽晴一狠心，决然伸手在颈下一抓，一片闪着红光的龙鳞现了一瞬。隽晴的双目顿时染上了一层赤红，原本被压制住的灵力爆发出来，使她的速度陡然加快，成功逃离了石阵的范围。
但是，因为是触碰了“逆鳞”强行激发了自身的潜能，对身体的损伤很严重。隽晴很快便支撑不住了，就在离谷口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她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唤了她一句，然后有人用双臂接住了她。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莫名觉得心安定下来了。
长青和隽晴都不在，道观里只剩下了无常道人和天宝两个人，还别说，习惯了鸡飞狗跳，这突然变得清净还真有点别扭。
无常道人估量着只要长青开窍了，那隽晴这个徒弟媳妇就没跑了。唉，可怜天下师父心呀，他这个做师父的，真是为徒弟操碎心。
老道感叹了一番，正要举起葫芦喝口酒。却瞅见西边的天空腾起一大片黑气，那黑气飘飘荡荡，最后组成了一个骷髅头的样子，接着便散得无影无踪。
无常道人心道坏了，立刻掐指一算，眉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次看来是个大麻烦了。
6
太阳匆匆收了最后一缕余晖，一头栽下了山，暗蓝色的天幕上几点星光闪烁。
村人早早吃过了晚饭，天一黑便纷纷上床休息了。穷人家都舍不得点灯，所以村子里一片黑乎乎的。
林老爹靠在炕头抽着旱烟，火星一亮一亮的。林大娘躺在炕上不发一语，老两口就这么在黑暗中静默着，屋子里充满悲伤和压抑。
听着林大娘又在抽泣，林老爹也长叹了一声。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小被宠惯得不像样。眼看一个大小伙子整日窝在家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林老爹发了发狠，赶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想磨炼磨炼他，谁知道……唉！
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儿子的消息，直到遇到了那个神秘的异族女子。她自称是通灵师，可以通过死者的生辰八字寻到遗骨，林老爹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将大林的生辰八字给了她。
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大林的尸骨，他们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林老爹哭了一场，将儿子的遗骨敛了，带回家乡安葬。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咚咚咚……”紧闭的木门突然被人敲响。
老两口心中一跳，这敲门的声音急促杂乱，却莫名的熟悉。以前大林喝多了酒回家，就是这么不管不顾乱拍一气。
“是大林回来了！”林大娘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想都没想就跳下炕，冲到门口去开门。
林老爹却觉得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唤住老伴儿，便听见已经打开门的林大娘发出一声惨叫。
林老爹慌忙用手边的火石点亮了炕桌上的油灯，然后下炕去察看，“老伴儿，你咋啦？”
借着昏暗的灯光，林老爹看到了一个让他心胆俱裂的画面——一具人形骷髅站在门口，整个白骨右爪插进了林大娘的心脏位置，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滴滴答答顺着白骨指尖滴落，浓烈的血腥气弥漫过来。
林老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那个骷髅的样子他认得，是死去的儿子大林……
一阵猛烈的夜风从门口涌入，桌子上的油灯闪了闪，最终熄灭了，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村外的坟地里，一只只白骨人手扒开了土地，一具具或新或旧的骷髅死而复生。它们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便像统一接到了指令，迈着僵硬的步子向村子里走去。
很快，沉睡中的人们被惊醒。家家户户都传出了惊恐绝望的叫声，那些他们死去亲人的白骨骷髅化作死神的使者，收割着鲜血和生命。
高坡之上，有一个诡异的身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下面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整个人隐匿在暗影之中，随着村子里杀戮的进行，鲜血的气息随风送来，他颇为享受地仰了一下头，桀桀笑道：“久违了，人间。”
他缓缓伸出一只右手，袖子滑下，露出一只白骨手臂，只是与那些普通骷髅不同，他的骨骼洁白如玉，上面还浮动着淡淡的金色花纹。
村子里的骚乱渐渐平息，全村人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全部惨死在白骨利爪之下。
一道道红光从村子里飞出，汇集于那个神秘人的白骨右掌之上，接着奇迹便发生了，白骨手掌上快速生长出了血肉，并逐渐向手臂上蔓延。
没多大会儿，他的右手便恢复如初，但手臂上只覆盖了薄薄一层皮肉便停止了生长。
“不够，还不够。”他用力握了握右手，低声喃喃道。
神秘人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嘶吼，人们的尸体迅速肢解，一具具新的白骨骷髅从地上爬起来，加入到之前的骷髅队伍，摇摇晃晃地走到高坡下，对着那个神秘人齐齐下跪，恭顺而又服从。
“哈哈哈……就算孤死了又怎样，孤活着是天下之主，死了也是万骨之王！迟早有一天，孤会再次君临天下！”
嘶哑狂妄的声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荡，如同宣示着一场人间浩劫的到来。
7
隽晴醒来时，看到的便是长青满身伤痕，惨兮兮的模样。尤其是那张俊脸上，眼窝乌青，嘴角青紫，一看就是跟人大打了一架。
“你的脸？”隽晴忍俊不禁，抬起胳膊想察看一下长青的伤势，但因为身体虚弱，抬起一半又跌了回去。
“哎哎，你别动，真是的，醒来就不老实。”长青一脸埋怨，抓着隽晴的手塞回被子里。
“是你救了我？”隽晴回想起在幽明谷的情形，以及昏倒前接住她的那双有力臂膀，有点不敢确认道。
长青瞪了她一眼道：“那不是废话吗，要不我这伤哪来的？追你那个怪物真他妈变态，专门照着老子这张脸打，他就是嫉妒老子长得太帅！”
隽晴心中刚升起点柔情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家伙说话永远这么欠揍。
“你打得过他？”隽晴怀疑地打量着长青的小身板。
长青摸摸脸上的伤，郁闷道：“也不知道那个骨头架子哪里来的，全身的骨头比铁石还硬……不过打到一半，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打了，突然退回到那片石头阵里了，我便没有恋战，先把你带回来了。”
隽晴想到石阵中的那片妖兽的白骨之海，一惊道：“那空明山的妖兽们怎么样了？那个怪物可是会杀妖兽的，小鹿妖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长青毫无形象地翻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指指外面道：“还用你操心吗？你忘记那帮家伙上次怎么削尖了脑袋往道观钻啦，这次更过分，拖家带口全来了，咱们这道观都成妖兽避难所了。”
隽晴放下心来，想起之前的事，便板起俏脸问道：“你……怎么突然跑去空明山了？”
长青心直口快道：“当然是去找你了。”
隽晴低下头掩住唇边的笑意，故意用疑惑的语气道：“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最烦我了吗？我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长青顺着隽晴的话点点头道：“对呀……”
眼看隽晴的脸晴转多云，马上就要电闪雷鸣，长青赶紧接着道：“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以为自己不喜欢你，以为即使你离开了也无所谓……可我发现一切跟我想的不一样，你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隽晴想不到长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在当场，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长青今天豁出去了，抓住隽晴的手继续说道：“所以，隽晴，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幸好我发现得不太迟，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隽晴呆呆地看着他，白嫩的脸庞上慢慢浮起了一层红晕，眼神也变得羞怯躲闪起来。
长青第一次见到隽晴这副小女儿模样，不由得看痴了，为什么他以前没发现隽晴这么好看呢。
隽晴看到长青顶着熊猫眼一脸呆样，“扑哧”一声乐了，整颗心像泡在了蜜水里，甜丝丝的。
长青却着急了，他好不容易表个白，隽晴这是死是活给个话啊，光笑是几个意思？
“你个白痴。”隽晴用力捏过长青的脸，在他痛得直叫的时候，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回轮到长青呆住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等等……事情好像发展得太快，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这时窗外传来低低的嬉笑声，刚才还胆大妄为的隽晴，脸上腾一下变得通红，她怎么忘了空明山那些家伙都在，他们一定是偷看到了，好丢人！
幸好这时无常道人来了，外面那些听墙角的妖怪们立马一哄而散。老道进门一看两人的神态，就知道好事将近了。
不过这时候先把儿女私情放一放，他这次来是想问问隽晴关于那个幽明谷具体的情况。
隽晴看无常道人表情严肃，不敢怠慢，便将自己在幽明谷遇到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老道听完之后，点点头道：“那个石阵不简单，应该是用天外石组成的禁灵阵，任何法术在那里都会被压制。唯有一样，死气不会，袭击你们的那个白骨骷髅应该是一个死灵。”
长青不解道：“师父，什么是死灵？”
无常道人捋着胡子道：“死灵是一种逆天而行的邪物，相传古时有一类人被称为炼骨师，能将本该入土为安的死者枯骨炼为死灵，供他们驱使。因此举违背了天地伦常，为世人所不容，所以炼骨师一族大多隐姓埋名，隐藏身份。”
“幽明谷这个死灵很不一般，他一直养在阵眼的石棺里，以万妖骨为祭，日夜吸收死气，历经千年方炼制成这万骨之王。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人生前必是一个帝王，身负帝王骨。”
“所以呢？”长青听师父说了一堆，还是不明白重点。
“帝王骨……难道意思是他可以号令天下万骨？”隽晴倒抽一口凉气道。
还是徒弟媳妇聪明，无常道人喝了口酒，才悠悠说了一句，“都做好准备吧，未来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呢。”
8
空明山，幽明谷。
巨石围成的石阵之中，一个紫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石台上，全身银铃声声，打破了这片死地的宁寂。
用妖兽万骨填满的深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凌乱的地面。
花妩夜站在石棺前，伸手从脖子上扯下一枚古老的青铜铃。这铃一看便与其他魂铃不同，古朴厚重，铃身上铭刻着不知名的文字。
青铜铃一靠近石棺，立刻剧烈振动起来。明明没有铃声发出，花妩夜却向后一个踉跄，捂住耳朵一脸痛苦的样子。
“终于找到了。”她将青铜铃收起来，刺耳的音浪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不过，他去哪里了呢？”花妩夜看着空荡荡的石棺，自言自语道，目中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头痛欲裂，花妩夜抚着额头发出一声呻吟，神情变得惶恐茫然起来，“我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我要找什么来了呢？”
她拼命回忆着，无数繁乱的画面在脑海里掠过，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响起：“阿夜，孤愿与你共享这万里河山！”
高冠广袖的王者向她伸过一只手来，脸庞隐匿在逆光的阴影里，不等她看清楚，画面破碎。随即是一双女子素白的手，那手中端着的丹盒之中放着两枚丹药，一黑一白，她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声道：“陛下，此乃不死仙丹，服之可与天地同寿……”
一阵冷风吹过，花妩夜被汗浸透的背心一凉，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她缓缓抬头，低喃道：“帝王骨，我要找的，是帝王骨。”
9
柳叶城是个小城，平日里治安不错，驻扎的官兵并不多，所以当靠在城墙上打盹的哨兵发现情况不对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暮色中，一排排怪异的“人”站在城下，如同一支整齐有序的军队。可仔细看，便可看出那是一具具本该埋葬在黄土中的亡者骷髅。
它们形色各异，或许生前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贩夫走卒，但此时，它们都是这个骷髅大军的成员，没有思维没有感情，只知道服从更强大的死灵的命令。
而那个骷髅帝王，便斜倚在一个白骨拼成的步辇上。左脸已经恢复了皮肉，可以看出是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脸庞，右脸却依然是白骨，左右一对比，愈显狰狞。
他轻描淡写地挥了下右手，骷髅大军便动了。它们身手灵活，力大无穷，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城门闯了进去，见到活人就杀。
守城的士兵们根本抵挡不住，很快化作第一批枉死的冤魂。他们的尸体顷刻间化成白骨，再次爬起来，已经是新的骷髅士兵了。
鲜血，哀号，恐惧，绝望……柳叶城只一个时辰便被屠了城。
骷髅帝王左唇角带着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右脸的血肉也在慢慢恢复。
“杀的人还是太少了，我们走，去下一个地方。”他一声令下，带着又壮大了不少的骷髅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无常道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个鬼域一般的死城。里面到处都是凌乱的鲜血，却一个人都没有，包括尸体。
“又来晚了！”老道跺跺脚，那个拥有帝王骨的死灵很狡猾，对于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每次都被他堪堪逃掉。
“师父！我和隽晴按您的吩咐去查过了，这是相关文献。”长青与隽晴匆匆赶到，将一卷古籍交给了无常道人。
这是一本史书，上书历代帝王的生平事迹。翻开的这一页上，记载的是一个帝号为“凌天”的皇帝。
凌天帝是当时那个朝代的最后一个皇帝。据记载，凌天帝好战喜功，野心勃勃，醉心于开拓疆土，想要成就一份从未有过的宏图霸业。
同时他又独断专行，骄奢无度。连年征战的情况下，还要大兴土木，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宫殿，名为宇霄殿，用以彰显他的崇高地位。
因为凌天帝的残暴行径，百姓们苦不堪言，沉重的徭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后来，凌天帝突然迷上了长生不死药，妄想永生永世能够一统天下。
忍无可忍的平民们最终纷纷起义，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了凌天帝的紫亁皇城，却并没有找到凌天帝。因为那个疯子皇帝竟然事先在宇霄殿埋了大量炸药，在城破那一刻，与那座奢华的宫殿一起化作了灰烬。
所以凌天帝算是尸骨无存，并无陵墓可寻。
无常道人点头，“应该就是他了，没见到尸骨，不代表真的不在了。只是不知道到底何人将他炼成帝王骨的，目的又是什么？”
隽晴接过史书，指着某一行道：“这里提到一句，说凌天帝生平不好女色，只对一名女炼丹师青睐有加。后来那名女炼丹师也不知所踪，大概与凌天帝一起死在宇霄殿了。”
长青性急道：“先去抓住那厮再说吧，这已经不知道是被他毁掉的第几个城镇了。”
三人循着骷髅大军远去的痕迹追去，没过多久，花妩夜执着青铜铃出现在柳叶城。看到城中的情形，她脚下停顿了一下，继续跟着青铜铃的指引前进。
10
随着骷髅大军的日益壮大，给人间带来了灭顶的恐慌。各路修道者纷纷出手抵抗，两方在一座大城碰上，展开了一场苦战。
凌天帝的容颜已经恢复完全，一张威严冷峻的脸上，两道浓黑的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如鹰隼一般锐利。
他现在的实力与刚刚苏醒时不可同日而语，死灵越多，供给他的死气便越多，可以不断召唤出新的死灵。周而复始，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的身体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与活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仍然是个死人，没有呼吸脉搏，不用喝水进食睡觉，只靠着攫取源源不断的死气来维持身体。
这便是所谓的永生吗？当初阿夜炼出了两颗不死药，一黑一白，一阴一阳，称两人同时服下，再血脉交融，便可一同长生不死。
他自然是信了，全天下，他只信阿夜一个人。所以他在最后关头毅然舍弃了自己的江山，炸了宇霄殿用假死逃脱。
那宇霄殿是他所建，其中有一条秘道只有他知道。因为宇霄殿建成之后，他便杀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工匠。
他带着阿夜从秘道中逃走了，然后一同吃下了不死药。他还计划着等得到永生之后卷土重来，再次夺得天下，与阿夜共享人世巅峰。
可当他醒来时，却置身于漆黑的石棺里。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殊不知人间已经过了千载。
他推开石棺，看到自己只剩白骨的身体怔愣了好久。恰好有只小鹿妖迷迷糊糊闯进来，看到他的样子拼命想要逃跑，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
多么有活力的生命，血脉里的热血流动着，带着诱人的芬芳。他用骨爪撕开了小鹿妖的脖子，鲜血喷了出来，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凌天帝看着指尖凝起的一小块血肉，很快便领悟了，原来只要杀死活着的东西，便可以得到新鲜的死气，来滋补自己的身体。
那个紫衣女子出现时，他还以为是阿夜。他很想找到阿夜，问问她，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惜那个女子不是，不过她的血更加好闻。如果不是后来有个男的又跑来捣乱，他早划开了女子纤细的脖子。
他当时刚刚醒来，还处于虚弱状态，所以跟那个男子打到一半，只好退回石阵中休养。
再后来，他发现自己可以操纵那些死去人的白骨，于是，凌天帝骨子里的暴虐因子被释放出来。他要杀尽天下人，让他们都成为死灵，那么，他又会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
不过，现在与夺得天下相比，他更想见到阿夜。当初两人一起吃下的仙丹，是不是阿夜也变成了他这个样子呢，而她如今又会在哪里？
11
路上到处可见逃难的人们，他们的家园都被那些骷髅怪物毁掉了，只好惶恐不安地向传说中有修道者庇护的城镇逃去。
难民中夹杂着一名异族女子，身上挂满了银铃，随着她走动铃铃作响，引来许多人侧目。
突然后方传来几声惊叫，人们纷纷四散而逃，“怪物来了，大家快跑啊！”
一具具活骷髅追了上来，见人便扑。花妩夜转过头，正好看到一只骷髅抓向她。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子死定了，谁知下一刻却看到那只骷髅的动作定格在那里，然后乖乖地站到一旁，像是被驯服的恶狗。
花妩夜摇动着青铜铃，越来越多的骷髅被收服，站在原地不动了。
逃过一劫的人们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都对那个女子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姑娘，不知你用什么方法制服了这些死灵呢？”
说话的是一名老道，身后还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花妩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想要离去，却听到耳边飘来一句轻语，“姑娘是炼骨师吧？”
花妩夜脚步一顿，重新打量了面前这三个人，面色带了一丝惊疑。
无常道人微微一笑道：“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12
道观中，花妩夜默默喝了半天的茶，却一直没有开口。无常道人不急，长青却急了，忍不住想冲上去质问，却被隽晴一把揪住脖领子，不由分说拖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花妩夜悠悠开口，带着一丝迷茫。
她确实是炼骨师的后代，但是这个家族已经没落很久了，传给后人的本领越来越少，她最多也就是能帮人寻找一下亲人的遗骨。至于将白骨炼化成死灵，却是做不到的。
祖上传下来一个用符咒密封住的石盒，一直没人打开。到了她这一辈，她是唯一的传人，因为好奇，便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枚青铜铃，她认得这是炼骨师专用的魂铃，而且里面已经焚烧过某个人的生辰八字，是个有主的魂铃。
要说这个石盒得有上千年历史，魂铃早该失效了，因为千百年前死去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投胎转世几回了。
于是她随手拿起青铜铃摇了摇，结果一股无形的音浪袭来，让她头痛欲裂，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强行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她便一阵一阵犯糊涂，还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人一直在催促她去寻找“帝王骨”。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作阿夜，而不是花妩夜。
无常道人听到这儿，仔细地看了看花妩夜的瞳孔，然后用指尖点在她的眉心探查了一下。
“你的感觉没有错，你的身体里确实有另外一缕神识，她一直想夺舍，却因为太虚弱而无法得逞。”
花妩夜睁大了眼睛，颤声道：“难道是……阿夜？”
老道喝了口酒，思忖了下道：“姑娘如果不介意，贫道想去姑娘的识海里会一会这个阿夜，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花妩夜忙不迭地点点头道：“好，请道长帮帮我。”
13
凌天帝指挥着浩浩荡荡的骷髅大军一路向东，攻城掠地，目标就是当朝的都城。他要称霸天下，自然容不下这世界上有第二个皇帝。
随着他的能力上升，所经之地都会唤醒深埋在地底的各类亡灵。不仅有人类，还有各种飞禽走兽，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让见者胆寒。
就在人类统治者感到绝望的时候，凌天帝却因为一个女子的出现，停下自己侵略的步伐。
那个女子一身异族打扮，暗紫色的衣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手腕脚腕上系着无数银铃，秀美的容颜上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决然。
凌天帝看到她，残酷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狂喜的表情，他从白骨步辇上腾地起身，紧紧盯着那个紫衣身影叫道：“阿夜！你是阿夜对不对？”
偌大的战场上一片静寂，骷髅士兵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让凌天帝和花妩夜站在两端遥遥相望。
花妩夜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阿夜，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一会儿会放弃抵抗，让你出来。”
识海中，另一个紫色的女子身影出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答应道长了，不会强占你的身体不还的。”
想到无常道人，花妩夜安下心来，迈步向凌天帝走去，挂在她胸前的青铜铃抖动得更加厉害。花妩夜痛苦地闭上眼睛，努力减少自己潜意识里的抵抗，任汹涌的声浪淹没了自己的脑海。
凌天帝本来望着花妩夜的目光渐渐起了怀疑，这个女子像是阿夜又不像是阿夜。正在他拿捏不定的时候，花妩夜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脚步变得轻盈，就好像在须臾间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走到凌天帝面前仰望着他，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凌天帝立刻欢喜起来，从步辇上一跃而下，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道：“阿夜，真的是你，孤找你找得好苦啊！”
阿夜环抱住凌天帝的腰身，靠在他宽广却冰冷的胸膛上，眼中盈满了眼泪，“陛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凌天帝最初的激动过后，抓住怀中女子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急切问道：“阿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孤会变成这样？还有你……”
他抚摸着女子温热柔嫩的脸庞，“你是活人，与孤不一样，但是为什么样子变了？”
阿夜抓住他的手，目中有千言万语闪过，“陛下，对不起，当初是我骗了你。”
14
一千年前，炼骨师便是一个见不得阳光的所在，一直被执政者四处打压追杀，阿夜不巧正是一名炼骨师，而且极具天赋。
她不仅精通炼骨术，对炼丹术、蛊术、八卦阵图、阴阳术都深有涉猎，炼骨术反而很少用，也因此躲过了杀身之祸。
凌天帝的一次围剿，几乎杀光了所有炼骨师，阿夜侥幸逃脱，但却失去了所有家人。她痛恨凌天帝的残暴，发誓要报仇。
正好凌天帝突发奇想，想要长生不老，派人到处寻访炼丹术士。
阿夜便以炼丹师的身份混进了紫亁皇城，她凭着过人的能力一步步征得了凌天帝的信任，甚至超出了她的意料，凌天帝竟然爱上了她。
这个世人口中的霸主暴君，对待她却是截然不同，似乎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人，也只会对着她露出罕有的孩子气一面。
阿夜早就制定好了计划，她要把凌天帝炼成帝王骨，永世被炼骨师驱使。这个计划本该充满了凶险，却因为凌天帝对她的信任，以及起义军的爆发变得格外顺利起来。
她炼制出了子母阴阳丹，里面混有蛊毒，凌天帝服下子阳丹必死无疑，然后化成死灵便会成为她最忠心的仆从。
但是在最后关头，阿夜犹豫了。凌天帝丝毫没有怀疑她，带她从秘道中逃出，并与她一起服下了子母阴阳丹。
在凌天帝闭上眼睛前一刻，他对着阿夜露出无邪的笑容，说道：“阿夜，等我。”
就是那一刻，她的心颤抖了。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也对这个仇人动了心，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凌天帝死后，她后悔了，开始疯狂地寻找方法来复活他。
她寻到了一个妖兽众多的地方，用蛊毒毒杀了大批妖兽，用上万的妖兽骨在山谷中布下了骨灵阵，还从别处移来了天外石，用来保护阵法。最后不惜忍着反噬的痛苦，解除了子母丹的效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凌天帝多久会醒来，也不知道他醒来会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的是，凌天帝会成为帝王骨，会保留自己的意识，而不是一个只会听从命令的死灵仆从。
做完这一切后，阿夜收留了很多在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孤儿，教给他们炼骨术，让炼骨师可以延续下去。
她死后，用秘法将一缕神识附在了青铜铃上。那铃也是凌天帝的魂铃，可以通过魂铃找到他。
时光转眼便是千载，直到一名炼骨师的后代打开了尘封的石盒，阿夜趁机侵入到她的识海之中。只是阿夜的这缕神识太过微弱，无法彻底夺舍躯体，只能努力去影响花妩夜的记忆。
无常道人发现她之后，与她在花妩夜的识海中详谈了一回，之后与她做好约定，只要她能阻止凌天帝继续毁灭世界，便帮她完全控制身体一次，与凌天帝相聚。
阿夜并没有料到凌天帝苏醒之后竟会搞出这么大的乱子，看到苍生涂炭，她也十分后悔，只因为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给后世埋下了如此一个大祸患，所以她同意了无常道人的提议。
15
听完阿夜的叙说，凌天帝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瞪着她，双手一用力，将怀中女子推了个踉跄。
“你竟然也骗我。”他恨恨说道，情绪激动地摆动着手臂，“一直以来，所有的人对孤都是虚情假意，孤以为你不一样，结果你竟然也在骗孤！”
他看着自己冰冷苍白的双手，自嘲而又自厌道：“成为这种不生不死的怪物，你以为孤很开心吗？孤从醒来就在找你，结果你告诉孤一切都是假的？那孤就干脆做到底好了，孤要所有的人都变成这种怪物！”
阿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当初明明是要杀他，为何后来又要行逆天之事去救他？真是一场冤孽。
既然一切都是她引起来的，那么一切该由她终止。
“陛下，你知道吗？其实你说的每句话阿夜都记在心里，我喜欢你，陛下。”女子微扬起唇角，笑容柔美。
凌天帝一愣，看着这样的阿夜，他心中的气闷暴怒莫名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欣喜和酸涩。
“不过，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所以，陪阿夜一起去另外的世界吧，好吗陛下？”阿夜的声音温柔沉静，凌天帝忍不住就想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但他很快醒悟过来，后退一步警戒地看着阿夜道：“你想要做什么？”
阿夜目光眷恋地看着他，双手握住了胸前挂着的青铜铃，“陛下，我们走吧。”
耀目的金光从她双手间绽放，青铜铃霎时破碎成无数片，最后一声铮然的铃音响彻天地。
凌天帝想要阻止阿夜，却为时已晚，他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态，全身燃起金色的火焰，皮肉很快被焚尽，露出了白骨骷髅的本相。但火焰并未停止，即使帝王骨也抵挡不住金色火焰的焚烧。
“阿……夜……”凌天帝最后唤了一声，在火焰中化为了虚有。
随着帝王骨的消失，所有的死灵刹那失去了支撑，变成了一堆堆腐朽的白骨，这场灭世危机，就此解除。
站在一片枯骨中间的紫衣女子眼神呆滞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清明。她惊奇地四下看了看，赶紧离开了。
尾声
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繁衍生息，世界还在，阳光还在，一切会慢慢恢复的。只是死去的那些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空明山的妖怪们在道观好吃好喝，还有青冥剑灵天宝守护着，安然避过一次危机。无常道人一回来，这帮家伙又一哄而散，走前表示过后会送谢礼来，一旁黑着脸的长青才脸色好看了些。
“媳妇儿，以后少跟这帮家伙来往，一个个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长青凑到隽晴跟前不放心地叮嘱道。
隽晴啐了他一口道：“乱叫什么，谁是你媳妇儿？还有，你管我跟什么人来往，哼！”
长青看着隽晴转身就走的背影，一头雾水，“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这又是怎么了？”
天宝从旁边路过，踮起脚摸摸长青的头道：“师弟啊，你看不出隽晴姐姐是吃醋了吗，木头脑袋！”
长青就更不明白了，茫然道：“吃醋？吃什么醋？”
天宝瞄了一眼长青怀中露出的一点红色，那是小珊送的那串红珊瑚珠子。这傻青蛟竟然把别的女孩送的东西带在身上，这不是找死么？
算了，让隽晴多揍几顿就开窍了。天宝摇摇头走了，留下可怜的长青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隽晴又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