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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良人在侧

爱你这件事,我有一生可以浪费。

赵国王宫中传着一句话,道是要好好在这宫中生存,第二是不要惹着王上,第一是不能惹着洛夫人。

这话来得也不是没有原因。

记得洛梨笙刚入宫那会,有一日清晨,别人口中那不可一世的陈夫人踏进她的长信宫时,她才刚刚洗漱完。

她起得晚,还未进食便听见门口的奴才喊着:“陈夫人到。”只得不紧不慢地走到门边相迎。

入宫半月,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执掌后宫的陈夫人,论位分,她们两个是一样的,可是论起这入宫的时间,洛梨笙自是大大比不过她,到底还是新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得齐全。

却不想奴才奉了茶,陈夫人幽幽喝了两口后,抬眼望她是目光一片深邃,“妹妹入宫已有半月,竟是从不见你露个面,今日本宫代表后宫众妃嫔,来探一探妹妹。”

洛梨笙低着头,不回话之时,那陈夫人盖了杯盖,站起了身,缓缓道:“妹妹的身份比起他人而言金贵了些,只是进了这宫,有些事不能总是由着自个的心性。”

洛梨笙这才听明白,这陈夫人来探一探她,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是给她下马威来了。她从刚入宫那会,就听宫里的奴才们说,殿下素日对后宫之事并不上心,陈夫人仗着自个父亲是朝中一品官员,位份又高了些,在后宫自然可以横着走。

她垂着眸子看着杯中的茶叶,低低地问了句:“那照着姐姐的意思,妹妹该如何做?”

陈夫人踱着步,“宫中的姐妹们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晨间时她们常常会去我那儿坐一坐,聊一聊;有时午后也常常一同去花园中走一走,游一游……”

陈夫人说了不少,却一转头就看着洛梨笙坐在位置上悠悠饮茶,似是完完全全将她的话当成耳边风,骄横如她又怎受的了如此待遇,沉了沉声:“洛夫人,你可听着本宫的话了?”

梨笙却还是照旧的不紧不慢,将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才道:“姐姐继续说罢,我听着。”

却是显得过于漫不经心。

陈夫人怒从心生,一扬手打落梨笙手中的杯子,怒道:“放肆!殿下让本宫协理后宫,你竟如此不上心?”

洛梨笙看着地上那杯子的碎片,缓缓起身,这才开始正视这趾高气昂的女人,却是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怒气一般,反而是上下两不相合地可惜叹道:“这可是上好的瓷器,我欢喜它得很,竟白白糟蹋了。”

却是还未待陈夫人开口,后头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陈夫人,孤前些日子已说过,洛夫人喜静,无事不得来寻她,你这是把孤的话当做耳边风么?”

闻言望去,后头那人一席白衣,举手抬足间皆是威严,惊得陈夫人急急跪倒在地,却依旧不住地辩解道:“臣妾不过是来同妹妹讲一讲这宫中的一小些事情罢了……”

却见慕陌寒剑眉一挑,不怒反笑道:“那真是辛苦陈夫人了,只是打碎了阿笙这宝贝杯子,孤不说些什么,倒也不大好。”

后来有那一日在场的奴才说,殿下不由得陈夫人辩解,当即就下了旨,生生就将她好不容易坐稳的夫人之位给撤了,后宫叱咤风云多年的陈夫人,就因着这么个杯子,一夕之间被降为美人,从此不再受宠,宫门渐冷。

慕陌寒这么做不仅仅让陈夫人,哦不对,是陈美人,觉得这罚的有些重,就是后宫那些原本就对她不满的人,也觉得殿下这次也过于不分青红皂白了些。

大伙都以为洛梨笙是个不受宠的摆设,毕竟打一开始入宫时,也没有什么大的阵仗,就是入宫之后的这些日子,王上也没有去她那儿歇过一晚。

只有洛梨笙明白,她同慕陌寒之间的夫妻之名,也仅仅只是霸了个名而已,慕陌寒不住在她的长信宫也实属正常,而废了陈美人这夫人之位,一来是容不得她再如此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二来是为了告诉这后宫众人洛梨笙在王上心里的分量,让她以后在这深宫的日子好过些。

慕陌寒将菜夹到梨笙碗里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最愁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倒也不是因为吃不下或是怎么的,那时候自己总是拿不好筷子,分明是拼了命要把东西夹起来,却是失败了很多次。

她的姨母是先王的王后,那时慕陌寒和他胞弟慕念寒的母亲早逝,也就由梨笙的姨母当了这养母,他们几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的确不少。

慕念寒同她年纪一般大,筷子倒是拿的比她好得多,梨笙拿着筷子夹不起东西气急败坏之时,慕念寒便拿着筷子“咔嚓咔嚓”地玩着,得意洋洋地自卖自夸道:“看我厉害吧。”

气得梨笙撅着嘴要跟他打架。

倒是反观长他们两个三岁的太子殿下慕陌寒,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坐在那,摸了摸炸毛的梨笙,伸手夹起了盘中的菜,道:“无碍,来,张嘴。”

后来,慕陌寒在宫中苦修功课,作为太子,自然比起他人更为辛苦得多。反观慕念寒,从小到大就从未改过吊儿郎当的性子,翻墙出宫、插科打诨的事儿做得也不算少。

可偏偏洛梨笙就跟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皇子玩得最好,虽是有时总被他气得不轻,但是说到底慕念寒跟着她一齐走过了那一段两小无猜的岁月,各自想着什么也能明白个十之八九。

她想起那一年慕念寒接到旨意率军平反边境之时,先王在出征宴上道:“念寒,这一仗归来,为父便给你同梨笙赐婚。”

却不想那话成了一句戏言。

征战三年,慕念寒平反了边境,他完成了父亲给的任务,却没有见到先皇最后一面,而梨笙,也没有见到慕念寒最后一面。

她最后一次同慕念寒的相遇,是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眼前一片缟素,他们说,那棺柩里装的,是他的尸身。

谁都没想到,这位洒脱不羁的三皇子,最终竟战死在最后一战的沙场,如此早地离世,那一段他带着梨笙翻墙出外,四处疯玩的日子,也终究只能成为洛梨笙心里挥之不去的时光。

所以当慕陌寒问及梨笙要不要进宫之时,她稍作思虑后便答应了。

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更不能一辈子死守在家,与其嫁一个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如入这深宫,随心随欲地过活着,至少相识多年,慕陌寒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她看着碗里的菜,想着世事难料,当年的每一个人,都想不到会走到今天这般境地。

春天的时候,慕陌寒差人在梨笙寝殿外栽了好几株梨树,许是树干挑得好,又许是那栽树人的手艺好,那几株梨树不出一两月都长势极佳,竟是有几株还开了花,一时间满园梨花,倒也是赏心悦目至极。

大抵是因为她刚入宫那会,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又加之洛梨笙在后宫中位分最高,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午后时分她躺在园子里小憩,醒来后便顺手在身侧拿了个篮子,也不带半个奴才,自顾自地在地上拾着那些完好的梨花花瓣,还未拾到几片,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阿笙,你这日子真是够舒坦的。”

她转头,那白衣若雪,目似寒星的男子立在梨花树下,同那白花融在一起,一时之间竟有那么三两分飘逸脱俗之气。

梨笙看他这公子如玉的模样,不紧不慢行了个礼,问道:“陌寒哥哥,你怎么来了?”

慕陌寒倒也不顾及自己的帝王身份,伸手接过洛梨笙手中的篮子,弯腰拾起地上的落花,道:“我日日看着奏折,枯燥得很,只得来你这享享这情趣。”

她轻笑,“我不过是无事之人,无事之人自然做无聊之事,哪里谈得上是情趣。”

她笑,慕陌寒也笑,笑时扬手将她鬓角沾着的梨花碎片抚去,又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那一日,日理万机的赵国王上随着梨笙拾了一个下午的梨花,加起来倒也有满满当当的半篮子,足够她煮上大半月的茶水。

为她拾了一下午的梨花,梨笙自是要请他吃一顿饭,饭后学艺不精的洛梨笙竟然难得地提出要下棋,惊得慕陌寒挑了挑眉。

却不想洛梨笙大义凛然道:“学艺不精归学艺不精,总归是要学得,不多下几盘棋,哪里能去得掉我这学艺不精的名头。”

慕陌寒失笑,却还是由着她的性子陪她下棋,他执黑子,她持白棋,有烛光映在慕陌寒侧脸,洛梨笙盯着他的脸想,难怪后宫这么多女子喜欢他,先别谈及他身份尊贵这个事,就是单凭这张宛若谪仙的脸,引得女子们前赴后继也是有依有据的。

可是即便慕陌寒再怎么礼让三分,洛梨笙如何步步为营,最终还是落得一个黑子将白棋尽皆包围的境地,梨笙瞪圆了眼睛,忽然间很认真地看着慕陌寒,道:“你闭上眼睛。”

年轻的王上不疑有他,睁眼之际看着自己手侧的棋子以尽数变成白子,对面那人得意洋洋,像只狡捷的猫儿,“是我赢了。”

一时之间不禁愣神,过了一刹才哑然失笑,道:“好,是你赢了。”

春去冬来,梨笙睁着眼望着床顶的幔帐,忽然对着慕陌寒叹道:“过得真快,宫里的日子虽是比起外头无趣了些,竟是这么三年也就过去了。”

屏风之外的慕陌寒道:“是很无趣,不如明日上元节,我带你去宫外玩一玩罢。”

谁都不会想到,这寝殿内会是这般情境。

宫内的人大多都知道洛夫人受宠,也知道殿下大把时间都是在洛夫人寝殿里过的,但谁都不知道,三年如一日,他们高高在上的殿下从来都是搬了一张长榻睡在洛梨笙床边,陪着她说话,陪着她入睡,中间隔着一侧屏风。

他比谁都明白后宫的明争暗斗,梨笙不喜陪别人耍心机,他要保全她,就必须让人明白洛夫人的在他心中占着难以动摇的地位,即便不碰她,也需得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又何况,他本就不愿让洛梨笙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诺大的寝殿内,孤零零地度过整整一个黑夜。

可是当带着穿了男装的洛梨笙出宫时,慕陌寒突然有些头疼。

这些年带着洛梨笙出宫的次数不少,她在宫内的时候性子愈发内敛沉稳,却不想出了宫门就反了过来,一次比一次像脱缰的野马。

从前出宫,一般也就看看街上的东西,去茶馆喝喝茶,后来是跑去戏园子看看戏,去酒馆喝两杯,到这一次,竟是强拉着慕陌寒冲进了花楼。

在慕陌寒肯随着梨笙跑进花楼这一点上看,他对她是真的纵容,否则任凭哪一个男子,都不会陪着自己的女人这么乱跑,即便这个女人跟他还没有同房。

洛梨笙看着皱着眉头,端着一杯酒,冷着一张脸不着声色推开那些女子的慕陌寒,忽然间觉得他有些可爱。

是了,的确是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心里分明对来这种烟花雪月之地十分抗拒,却还是强撑着陪着她来,还不敢摆出一副讨厌的样子,别扭的样子着实是可爱至极。

梨笙眯着眼看他,她许是有那么两三分醉了,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男人。

她其实知道慕陌寒喜欢她,即便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她明白。

倘若不是喜欢她,慕陌寒对她只会仅仅限于给她名分和一席舒坦之地,而不会日日睡前陪她说话,陪她度过原本应该孤单的时光,也不会夜半时分起身,为睡姿不好的她掖好被子。

倘若不是喜欢她,慕陌寒也不必为她栽了那满园的梨花,也不必每年花开时分花上许久的时间,陪着她在梨园之内饮酒拾花,更不必在她小憩时分屈尊为她摇着扇子扇风。

倘若不是喜欢她,这个万人之上的年轻君王不会由着她悔棋,由着她说什么是什么,也不会甚至思及她在宫中是否过得无趣,更不会由着她要去酒馆就去酒馆,要去花楼就去花楼。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觉慕陌寒其实是喜欢她的,许是他为她抚去鬓角繁花之际,许是他见她悔棋却不恼之时,又许是这几年的相伴及无限的纵容。

她眯着眼想,或许这些种种,也是她觉得自个喜欢上慕陌寒的缘由。

从花楼出来之际梨笙觉得头有些晕。

她同姑娘们自然做不了风花雪月的事,顶多也就是多喝了几杯花酒,而她酒量是向来的浅,没两杯便酒劲上头,恰是傍晚时分,街上那些酒馆赌馆的灯亮了起来,夜市也将开始,整座王城倒也好看极了。

梨笙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身侧的慕陌寒消失不见,晕头转向地在原地有些傻气地转了几圈,却是没看着人,又径直地走了几步,像是猝尔而来的感应,忽然没有理由地就站住脚步,转过了身。

转头之际就看到,她在寻的那个人,就站在那儿,仅仅距她十步之远。

梨笙那时候觉得,她从小到大,所有最美好的想象都集结在这一刻——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他们俩伫立在两头,却恍若感觉不到这熙熙攘攘,世间仅剩下他们二人。

因为,他只看到了她,她亦如是。

慕陌寒脸上就带着浅浅的笑容,神色轻松,衣裳在这灯火月色闪耀着,就连发丝都带着笙歌一般。那双眼睛带了魔性一样,瞬间摄走了梨笙的六魂七魄。

她缓缓走至他面前,定定地看着慕陌寒,粲然一笑。

梨笙是被慕陌寒背回宫中的。

游玩了一天,到晚间有些疲乏实属正常,又何况梨笙平日在寝殿里待多了,整日也就看书睡觉,疯玩上这么一天,不累反倒是异事。

却是被慕陌寒放上床上之际,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道:“陌寒,今夜不要去搬那张长榻了。”

她鲜少叫他的名字,梨笙自打记事以来,人多的时候便唤慕陌寒一声太子殿下,人少的时候便唤他陌寒哥哥,而自打入宫以来,她除了空闲时去陪一陪太后,其他时分都不出去走动,唤慕陌寒一声“王上”或“殿下”的次数少之又少。

难得地没加上任何后缀的唤他,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酒意上涌,脸上现出几分红晕,耳朵也烫烫的似要滴血。

慕陌寒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却是强压住心绪的涌动,抚上她的脸:“阿笙……你是喝醉了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梨笙笑了笑,古有美人醉酒风情千万之说,慕陌寒这时候只觉得此话是对的,就听梨笙道:“醉又如何,不醉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此时所说并非同你说笑。”

慕陌寒只觉得从他出生以来,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百感交集过,惊愕,诧异,却又欣喜若狂,感动至极。

三年时光转眼即逝,在此之前,从此之后的事他们都不想多思,只道是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洛梨笙最爱说的一个词就是世事无常,谁都无法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就像当年的她料不到自己会入宫,会喜欢上慕陌寒,就像慕陌寒料不到有朝一日梨笙竟能看到默默陪着她的他,会愿意握住他的手……

就像他们料不到,慕念寒那时没有战死沙场,被带回来的那具面目全毁的尸体并不是他。

梨笙是推开御书房的门时知道这个消息的。

慕陌寒派了人带话,让她去一趟御书房,她顺手在自个寝殿里头拿了两盘刚做好的梨花糕,便优哉游哉往书房方向去。

只是这盒糕点并没半分用处。

推开门时她并未察觉屋内那背对着她的那人是谁,只是看到正对着她的慕陌寒脸上千百般情绪交织在一起,又喜又愁,又悲又乐,她摸不清发生什么事,尚未开口之际,那背对她的人缓缓转身,冲她笑道:“阿笙,我回来了。”

一时之间洛梨笙没有缓过神来,那盒糕点“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散了一地,她却恍若不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个曾经陪她上山摘果,下水戏耍的少年,那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少年,那个飞扬跋扈洒脱不羁的少年,就这样脆生生站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震惊?

慕陌寒扬了扬手,道:“念寒,孤知道你有许多话想同阿笙讲,你先退下,孤有些事情同她交代完,你们再叙。”

门关上之际,慕陌寒俯首将洒落地上的梨花糕收拾了一番,拿着食盒站起身后静静站了许久,洛梨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慕陌寒叹了口气,动作极轻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道:“我方才,已同念寒讲了你我的事,我知道,念寒从小喜欢你,他自不会介意你我之间的事……”

“阿笙,他回来了,倘若……倘若你想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的。”

梨笙靠在慕陌寒怀里,像具没有魂的木偶一般丢了三魂七魄,良久有眼泪缓缓滑下,才听她问道:“陌寒,你喜欢过我吗?”

慕陌寒顺着她的背,却没想着她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梨笙的脸颊抵着慕陌寒的胸口,他的心跳陡然变快,只听头顶上的声音道:“是,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阿笙,我知道,你同念寒之间从小便心意相通,念寒那时……那时我们以为他去了的时候,我才得以将你带进宫,我原本想着,不论如何,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只是如今念寒回来了,纵是我想自私一些,我也明白他于你而言有多重要,他是我的弟弟,而你是我最最放在心尖上的人,于情于理,我都希望你们能真的快乐。”

梨笙无法得知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讲出这些话,念寒的归来于他们两个而言自然是件喜事,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要将她交付出去的愁绪,洛梨笙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将这么一番话说得宛如陈述,云淡风轻。

茶水从壶口缓缓淌下,梨笙伸手将已满的杯子推到慕念寒面前,抬首之际,才开了口:“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等到这时候才回来?”

慕念寒的手支着头,挑眉看她,“那时小爷是落了水,许是在水里漂着的时候被撞了头,醒来后什么也记不起,浑浑噩噩在个小山庄里待了这几年,这不是一想起来,就投奔你们的怀抱了吗。就是可怜了这王都的姑娘们,好几年没欣赏到我这俊颜。”

分明梨笙这话问的有些难过,却是被他的语气带得笑了出声,想着几年过去了,曾经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终于成长成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听着他讲这些年在山庄中的趣事,梨笙有时跟着那些趣事一同笑,却是总觉得心头有东西压着一般,笑是笑了,却终究无法安心的谈笑风生,开怀大笑。

当慕念寒停下来倒水之际,她终于问他:“王上他……他方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闻言慕念寒一怔,却是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摇着茶杯,“王兄把小爷最喜欢那块位置的府邸给了我,又让我自个挑了个中意的官职,也有说,那时候他怕你被家中长辈逼着嫁了不想嫁的人,于是将你带进了宫中,也说近几年你的心性愈发恬淡……”

“那他可曾有跟你说,我同他,已有夫妻之实?”

梨笙还未待慕念寒说完,忽然之间打断他的话,将这问题问出了口,一时之间就是极善于胡搅蛮缠的慕念寒,也顿了一会。

待到回过神来,他终于收起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苦笑一声,将那杯子轻放在桌上,道:“阿笙,我回来的路上便想,也许我见到你时,你已有夫有儿,我亦知道你不可能因我而不嫁,当我得知你是同王兄在一起时,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我自知王兄肯成全你我,阿笙,你我多年的情谊,我又怎么可能介意这些?”

洛梨笙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她才道:“可是我介意。”

洛梨笙记得昨天夜里的时候,她有些乏便先就寝,许是已经入秋的缘由,晚间便开始觉得有些冷,爬上床的时候慕陌寒还在看批文,待到她悠悠醒来时,恰好见着慕陌寒灭了书案上的灯烛,起身离开书案。

半梦半醒间等了好似许久,慕陌寒却是迟迟没有躺下,反而是有开门的声音,她有些迷糊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就见到慕陌寒从奴才手中接过一盆热水,将手浸在里头,待到泡暖了,才擦干手掌睡到她身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那一刻忽然明白,过往的日子慕陌寒常常是这么做的,并非是为了取暖,不过是怕手有些冷,惊扰了她的好梦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细致的男人,竟然就在今日,要将她拱手让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同一席月光同一片天空之下,慕陌寒伫立在御书房内,想着从今往后,大抵再也没有一个人,让他在看完公文疲乏至极时,还愿意去花时间将手泡热再去拥她入怀了。

他听着自己至亲的弟弟跟他说:“多谢王兄赏赐,臣弟不胜感激。”

听着他说:“阿笙道她有些乏了,就不随我走来这御书房。”

又听他说:“臣弟定不会辜负王兄厚爱,臣弟告退。”

那时候慕陌寒想,原来这无上尊荣的王位,说来也没多大的用处,到底他还是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最终他还是明白了,什么是心如刀割的滋味。

他并不知道自己站在书案旁多久,久到案上的烛火熄灭,他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遣开随从,独自像洛梨笙的长信宫走去。

不出所料,宫殿大门紧闭,似是再也不会有人踏足一般,有秋风吹起,吹得心头一阵凉。

他缓缓推开那门,门内一片清香,他想,前些年种的梨树都结了果,但今年到底是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梨子了。

屋外一片冷清,就是连一个点灯的奴才也没有,慕陌寒在梨树下待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推开寝殿的门,看着正对面空荡荡的,仅亮着一盏烛光的书案,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在晃神之际,只见一个人影,怀中抱着一个枕头,盈盈从眼前飘过,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水喝,慕陌寒怔怔地站在那里看她,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却见那女子转头过来,看着他那呆愣的模样,嫣然一笑,“陌寒,我是真的。”

洛梨笙看着如此发怔的慕陌寒,只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决定。

她同慕念寒说出那句“可我介意”之时,她就明白,自己同念寒到底是回不到过去了。

梨笙那时看着正要开口的慕念寒,沉了沉声音,对他说:“念寒,我介意的,并非是我同王上的夫妻之实,我所指的,是王上这个人。”

她只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头脑清明,过往所有的一切有条有理地摆在眼前,忽然之间许多事情都变得通透。

她说:“念寒,我不知从前与你之间究竟是儿女之情,还是好友之义,我不知道,也不再想知道。那时候听闻你离世时,我的确是伤心得要命,如今你回来,我也自然欢喜,只是念寒,我变心了。

“我虽不知道这是从何时开始,但我现今的的确确是喜欢他,虽说你我之间的青梅竹马之谊的确是我所忘怀不了的,可陌寒这些年对我的千般万总,更是让我割舍不下。

“你说我性情薄凉也好,道我见异思迁也罢,我已然负了你,我不能再负了他。”

慕念寒终究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心胸开阔之人,闻言不过低头自嘲地笑一声,叹道:“阿笙,我们俩终归是错过了,许是有缘无分。其实我得知你同王兄在一块时,我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他从前虽忙于朝政,学业,但私底下却唯独对你的事上心得很,我那时想,倘若有一天你们两个有足够的时间相处,你约莫会倾心于他,不想竟成了真的。”

话毕,却忽然释怀一般,扬起一抹笑,难得的收敛起性子,看着洛梨笙的眼睛,认真至极,“阿笙,你是我从前至今最好的朋友,你同王兄,要好好过。”

她笑着点头,送慕念寒离去,慕念寒对着他家大哥说的那番闪烁其词的话语,实属是他玩心大起,要破了他家王兄那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从容自若的面孔,看一看他心神不定的模样。

慕陌寒怔了许久,才上前一把将洛梨笙扣入怀里,良久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梨笙虽是脸上带笑,却是窝在慕陌寒怀里,用一种极其疑惑极其胆怯的口气问道:“陌寒,我在这里,你难道不高兴吗?”

他将她搂得有些用力,仿佛是要将她揉入他的血肉中去一般,“阿笙,你可知道,你这一次不走,从此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却是有一只软弱无骨的手回抱住他,他听见那人轻柔而坚定地答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是何等通透的一个人,又何尝看不清慕陌寒在想些什么,口中说着没关系,心里边却是自个难受自个煎熬着,她又怎么忍心,丢下这么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一切以她快乐为先的男人?

有温热的液体滑入梨笙颈窝,缓缓沁入她的心门。

梨笙想,这世间最好不过的,便是相思莫相负,身侧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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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时,一个糯米团子背着米黄色小黄鸭的书包抱着正在站军姿的魏一的大腿,糯糯道“姑姑,姑姑爸爸让你照顾我!”被教官盯着的魏一一动不敢动,只能眼神软乎乎向教官旁边的学长求救,“快救救孩子吧!”南弦摸摸鼻子,这是违抗“军令”严重呢,还是女朋友生气严重?“来,我带你去吃糖!”“耶!哥哥你真是好人!”糯米团子欢呼,撒手就奔向南弦。“所以,你叫过多少人哥哥?”“很多啊,但是我最喜欢叶沉哥哥!”南弦的脸沉底挂不住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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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新书《木叶之最强装遁》】三年前,高级造梦师江峰醒来后,发现丢失了一年的记忆,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萌娃豆豆,而且确实是亲生的!父亲离奇失踪,下落不明,留下一间造梦事务所。豆豆的妈妈是谁?父亲在哪里?那被偷走的一年记忆,究竟掩藏了什么?认识江峰的每个人,都失去了关于他那一年的记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束缚在其中,让他看不到出去的路。……近期,江峰发现有些客户的梦很奇怪。那些看似没有联系的梦境,却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他逐渐意识到……那只手。或许跟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Ps:这是一个奶爸造梦师的故事,预计10万字~15万字左右的短篇幅故事,揭开悬念后结局。这是小风没有写过的创新题材,是尝试也是挑战,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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