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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6.关于死亡的回忆

大巴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盘旋,虽然这群人只想逃离,没有任何计划只想逃得越远越好,但朱云峰还是不敢开的太快。

人是感性的,特别是面对未知之事。

就好像普遍认为光照能驱散邪恶,而如今离秘书的尸体每远一点,人们就能感觉危险在离去。

路灯目送着他们上山。

周亚夫和赵宇飞站在他身边,他们有驾驶小型私家车的经验,与这辆大型客车还有不少区别。

朱云峰也顾不上一心二用是不是有风险,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有人要取代他的位置,而这匆匆开始的逃亡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急需人手和他轮流驾驶,长时间开车让人疲惫,更别提是在这阴冷黑暗的雨天。

张一凡本是百无聊赖,望着自己的鞋子发呆,一只脚上下抖动着。他抬头,看见高马尾一个人坐在窗边,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双腿已经把自己带到了她面前。

“能坐旁边吗?”

双胞胎兄弟坐在不远的座上,探出脑袋观察着,郑岳风轻轻的吹了个口哨,又将头缩了回去。

女孩点点头。

“你还好吗?”张一凡问道,不过他小心翼翼的,毕竟他也没什么安慰女孩子的经验。

她眼睛有些红,像是画了樱花色的眼影,但仍拼命忍住不让泪流出来。她定定看着窗外,虽然那里只有不断向后飞驰的路灯,微扬起头下的脖子,那纤细让人想起骄傲的天鹅。

张一凡突然搞清楚了自己不自觉走到她身边的原因,她这坚强而执拗的样子,像极了李冰洛的气质,但关于那女孩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他几乎记不起她面部的细节。

在他的回忆里,李冰洛总是留个他一个背影,冷漠而又美丽。

“没事。”她这么说,但轻轻吸着鼻子。

这会儿,她将扎起来的头发散开整理了一番,又重新扎好。

张一凡永远搞不懂女人做出这个动作的真实原因,因为这来回折腾后,看起来的毫无变化,但她撩起头发的样子倒是挺迷人。

她转过头来看着张一凡的眼睛,他这回倒是真的慌了起来,比怪虫飞向他时还要慌张。

直接的眼神接触总让他感到不自在,何况是这般标致的女孩。

“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还能怎么样?”她轻声说。

那句话击中了他,张一凡立刻就领会到其中的意思,拥有相似经历的人才能搞懂。

车祸之后,他的记忆就很模糊,像裂成了无数碎片。

而她的话让他回忆起不少事,那些他一直想要逃避忘却的事。

他想起外公去世时前的事情。

当时,他还未向命运投降,正准备着研究生考试。

他躲在出租屋里,远离令他心烦意乱的亲人。

那天,他一清早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得知了噩耗。

“你外公昨天晚上走了。”

母亲说的很平静,但他能察觉到声音里的克制。

他的回答也相当简练:“好,我马上赶回来。”

关于死亡的对话就这样结束,快速而简洁好像与沉重的话题毫无关系。

听到这消息,张一凡并没有流泪,只是不知所措。

刷牙时他忘了挤牙膏,发现嘴巴里少了平时的薄荷味儿,接着又发现牙刷缸里忘了接水。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镜子下方粘着水渍,以及平时洗漱溅上去的牙膏。

难以置信,他认为死亡从来不会降临在很近的地方,很近不是指距离,而是指关系。

像是他走在路上,望见楼下谁家摆着花圈,或在交谈中得知亲人所知的某个熟人过世,还有出现在电视新闻上的那些意外事故,这才应该就是死亡的全部。

没错,在他看来,死神只应降临在别人的故事中,出现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

而它从未将黑翼,伸到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他稍稍动手就能摸到那羽毛。

当死这件事,真正来临时,大多数人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充斥全身。

张一凡换着衣服,那时候他望向窗外,路上的人们依然在散步、买菜,带着孩子上学,操心那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妇女在忧虑自己走形的身材;学生在担心自己暗恋的对象是否喜欢自己;股民们胆战心惊,今天的股市情况又是如何。

猫咪在花园里嬉闹,从低矮的树丛中穿行。

这种正常简直叫他发疯,在他的想象里每个行人都应该阴沉着脸,为他的外公默哀,天空应该下着大雨。

而实际上,今天晴空万里,蓝天白云是不多见的好天气。

他走在路上,像是一个不知身在何地,又该做什么的痴呆。

他坐在肯德基里,进行了一个漫长的早餐,好像这就是他唯一默哀的方式,将十分钟的早餐延长至半个钟头。

实际上他也在困惑,自己该如何表达悲伤,他该绝食断水吗,或者是乱砸东西,像疯子一样在店里大叫?

在地铁上,张一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临近楼下,花圈正摆在那,殡仪馆的人还在保安室旁边搭起了临时的棚子。

他的大脑一直在排斥这个事实,现实却拿着攻城锤敲开了他的脑袋,从头骨的裂缝往里面灌注辣椒水。

家里不少亲戚都已经在那了,谈论着与死亡毫不相关的话题,有不少远亲他都叫不出名字来。

一番无聊的寒暄,关于他身高和样貌变化的话题进行着。

在电梯里,他第一次开始感到害怕。

他会看到什么呢,在进门以后。外公的尸体躺在客厅的正中央?死亡和阴郁统御了他的家人?

待张一凡走进家门,发现外公的房间已经搬空,全部家具都不知用了什么戏法不知所踪,只剩窗帘无力的垂在窗边。

卧室改成灵堂,空荡的房间让他有些失落,又放下了心,他不想看到尸体。

他上了柱香,又磕了三个头。

平时只住三四人的屋里,此时挤进了二十多个人,简直像庙会那样热闹。晚上家里能睡觉的位置都塞满了人,夜里鼾声此起彼伏,因此张一凡也没睡几分钟。

直到第二天早上的葬礼,即使他睡眼惺忪精神疲惫,他也未曾有一刻展现出软弱,毕竟在这个房子里,他和家人像豪猪那样斗争了二十多年,双方都从未学会示弱,他们只会露出獠牙。

瞻仰遗容时,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用钢琴弹着忧伤的调子,而这每一项服务都只是价目表上的数字。

他还是很难想象,死亡原来不是秘密,它仅仅只是一门生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工作人员趁着他们进门之前时还在偷偷说笑。

即使告别厅内挤满了人,都驱散不了他心里的恶寒。外公失去生命的躯体僵硬冰冷而苍白,躺在棺木里,像个恐怖的巨大人偶。

如果灵魂不存在,为什么才过一天,一位所熟知的亲人看起来就如此陌生而遥远?

外公生了俩个女儿而没有儿子,按照传统,丧事流程的一部分责任落在他的肩上。

他捧着外公的遗像,要跟着工作人员到焚尸炉那作最后的道别。

尸体躺在推车上被布盖住,最终推到焚尸炉前。

所有人停下来,透过门上的小窗,他可以看到里面的空间,巨大的恐惧浮上心头,死后人的躯体没有完全停止工作,痛觉的神经还会发挥作用吗,在如炼狱般的高温下,那痛觉的电信号依然会传到罢工的大脑中吗?

张一凡的奇思妙想这次没带他进入美妙的世界,而是在拼命折磨他。

当最后外公被推进那炉火时,他差一点就要流出泪,但他拼命忍着,好像这是什么不光彩的行为。

大家在大厅里等待,形形色色的人们,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只因为相同的经历。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写着火花者的名字,张一凡盯着他外公的名字目不转睛,名字后面的数字不断跳动着,那是火花尸体所需的时间。

屏幕最下方写着行字:

因身体状况原因(身高、体重、胖瘦)时间误差在十五分钟内,请耐心等待。

张一凡难以置信的看着这行字,好像上面写的是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人死后就成了物品,那行字像是一份使用说明,更像是来自《巧用腿部的100种方法》、《生殖器使用指南》这类压根就不存在的工具书中。

其后的葬礼上他一直跟神游似的。

直到两星期后的某一天,他在半夜里惊醒。

出租房里漆黑一片,只有闹春的猫儿在哭泣。

他这才哭出声来,哭完后摸索着自己的水杯,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

他看着对面的高楼,还有几家的灯火未灭,每家人都在各自的方盒子里经历自己的生老病死。

死亡原本就该是这样静悄悄的吗?他还要经历几次葬礼?

此后外公好几次出现在梦里,他看不清外公的模样,外公只是重复一句话:“我痛的不得了……”

那是因为他在烈火里挣扎吗?

此后无数的日子,每当张一凡想起外公时,就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

那处是个漆黑的洞,里面散发的恐怖让他喘不过气,让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在某一天也要被推进那个房间里。

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还能怎样?

望着眼前的女孩,张一凡知道她有着类似的苦楚。

那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套话如同隔靴搔痒,他们都清楚经历这些之后并不会好起来,只能把最不愿想起的事,放在大脑最深处的角落里。

希望着这些东西随着时间会蒙上一层灰,直到看不见它们。

但事与愿违,这些记忆像老鼠那样到处乱跑,总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恶狠狠的咬你一口。

它们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还能怎样?

张一凡摸摸女孩的头,他很是紧张,甚至刚伸出手他就开始后悔。

他的头脑飞速演算着这举动是否太过火。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依稀看到她肌肤泛起的微红,衬着的的脸色更白了。

眼前的她,和杀死虫子的她截然不同,看起来更像个小女孩,因为受了委屈而可怜巴巴,让人忍不住要把她抱在怀里。

他克制住了这冲动,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谢谢。”她柔声说,“林白鹭,你叫什么?”

“张一凡,可以叫我一一。”

她破涕为笑:“这样叫听起来像女孩。”

“管他呐,现在开心就好。”

“那你可别后悔……我们好像到了。”白鹭看着窗外,车停了下来,偌大的停车场上摆满了车,但依旧是看到不到任何人类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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