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法术不偏不倚地刚好打在楚戈的左手上,随着力弑神刃一下子偏离了原定的路线,向右边的地上摔去。
来不及惊讶,楚戈立马施法捡起弑神刃准备再次刺进去,藤沽一个踏马飞身上前来,现身在楚戈的头顶,双脚勾住她的脖子向后一抬,楚戈直接被甩了出去。
失去了控制的江宋筠立马掉在地上,沉闷的一声显示了这一摔有多痛。
“道士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藤沽凭空出现,陆松立略显惊讶,不过更重要的是他的姑爷爷,停了马后陆松立来不及栓好,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靠着一旁的大石头,江宋筠这样能够舒服一些。
“姑爷爷,你没事吧。”
“咳咳。”
劫后余生的江宋筠大喘粗气,补充着刚才未吸进去的空气,右手吃力地放在腰部摸索着。
被甩出去的楚戈立马调整身姿,平稳落在地上,半伏着抬头盯着来人。黑衣人蒙着面,藤沽无法知晓她的面貌,但这熟悉的气息她忘不了。
“竟然是你,那日带走蝎子精的鹰族人。”
此刻藤沽的仙气全部放了出来,周身萦绕只有楚戈和狐狸看得见的仙气让楚戈心头咯噔一下。
她竟然是上仙!
楚戈不明白此刻怎么会有一位上仙出来,那日她救走蝎子精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路见不平的道士,现在已经离开了扬州,没想到她竟然是隐藏了仙气的上仙。
“鹰族也算是天界的,今日来杀凡人,你也不怕流放无人渊!”
藤沽的话有些威慑力,眼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位上仙看着也不像是善茬,楚戈今日怕是下不了手了。她看了一眼手上的弑神刃,不容迟疑,直接起身朝着藤沽冲了过去。
藤沽偏身直接握住了冲过来的楚戈紧握弑神刃的手腕,让她无法动弹。藤沽抬起脚来直接用膝盖朝着她的腹部重重一顶,待她因力往上了几分后,右手直接施法拖住她的腹部,用力往上一伸,法力蔓延至楚戈的全身。
五脏六腑被震得难受,楚戈只觉一股腥甜气息,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就是这个时候。
藤沽刚准备施法进行下一步,楚戈忽然不见,竟然趁着月色直接化为黑烟逃走了,让她脱手而出的法术扑了个空。
这个鹰族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刚才她竟然是故意挨自己打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鹰族的要来杀一个凡人,纵然与江宋筠有些过节,她也应当出手相助的。
藤沽起身踏着竹叶向上,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旁的狐狸艰难地起身朝着江宋筠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她的身下是一片血泊,由于狐尾上被刺穿的伤口,现在稍微动一下便是刺骨的痛,一身白色的皮毛尽被染红。
此刻,由于满月,远处天空有一处闪烁的光芒被掩盖了,一个身着深色衣物的妙龄女子忽然出现在清音的身旁。
“阿姐?!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清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女子看着她尾尖上的伤口,立马心疼起来,施法为姐姐疗伤。好在自己最近的修为有所提升,能够减轻姐姐的疼痛,将伤口止了血。
“是你打伤了我阿姐!”
眼见四处无人,自己的姐姐又受了如此重的伤,女子只好将怨气撒在一旁正在照顾江宋筠的陆松立身上,抬起手掌放在面颊旁气势,意欲对着两位凡人出手。
“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见自己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陆松立竟然腿软到跌坐在地上,身子向后缩着,一副害怕的模样,却也不忘拉住江宋筠的手臂。
“清言...不...管他的事...”清音的狐尾无力搭在身上,微弱的语气使她说出来的话很小声,若有若无的。
“阿姐,你别动,我带你回去。”
感觉到裙角被扯了扯,清言收回目光不再追究,蹲下身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回归真身无法再幻化人形的清音,料他们区区两个凡人也是不可能将清音伤的如此重。今日阿姐的狐尾受了伤,法力大减,当务之急是带阿姐回西扶疗伤。
她伸手握住阿姐沾满血迹的狐掌,临行之前看了一眼陆松立,抬手一道白光直击他的头部,陆松立应声而倒昏死过去,随机一道白练直指天边而去,狐狸和女子不见了身影。
一旁江宋筠的脖子酸痛极了,已经无力再惊讶凭空出现的女子和消失的狐狸,今日那神奇的黑衣人就已经说服了他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和神仙。
“立儿...立儿...”看到侄孙躺在自己旁边,江宋筠已经疼的偏不了头,只能轻轻喊了陆松立两声,见没人回应心头有些着急。
今日的经历实在太奇妙,他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黑衣人只是单纯来丰黎谷挑事的,弄得他还在思考何时与此人结仇,竟让她追到了丰黎谷,可没想到来的根本就不是人,自己区区凡人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就如同那天和藤沽交手时,藤沽有意谦让,若自己不用卑鄙的手法恐怕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他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今日这番折腾让他现在只觉得全身散了架,一口气堵在心口上,呼吸不畅的很,好像下一刻就会因为提不上气而离去。
“立儿,立儿。”
江宋筠又轻轻喊了一声陆松立,依旧是没人回答,可是却唤回了藤沽。
藤沽踏着空气飞身而下落在院子里,看着旁边的一摊血迹,又看了眼两人,立马走了过去。
“陆松立。”藤沽蹲下身来查探了陆松立一番,发现只是被施了失忆术,舒了一口气。
“立儿...他没事吧...”
江宋筠看着藤沽,右手吃力地解开了外衫旁系的结,将衣片翻了过去,露出的木楠笛完好无损地被别在腰间。
“他没事,只是可能记不得今晚的事情了。”
眼见着江宋筠周身的生气渐渐有些弱,这是凡人生命流逝的象征,江宋筠...竟然快要死了。
“你...”
话还没说完,江宋筠缓缓地取出木楠笛,吃力地抬起手来递到藤沽面前。
“你的东西,还给你。”
藤沽将木楠笛接过来看了看,东西拿回来了,这确实是她的木楠笛,毫发无损,但她现在高兴不起来。
“应该没坏吧。”江宋筠小心翼翼地看着藤沽。
“嗯。”
藤沽点了点头,看着江宋筠,她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一股无力之感渐渐攀上藤沽的心头,虽说和江宋筠有些过节,与他也不熟络,可总归是一条生命,天界有规定,纵然神仙再如何慈悲,也不能破坏了凡人阳寿殆尽去地府的规矩,她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她眼前慢慢流逝。
江宋筠抬头看着天上此刻正圆的明月,咽下了一口咽喉里想漫出来的血,面具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生死有命。”
江宋筠摇了摇头,一脸释然。
此刻活不活下来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今日刚好是秋儿死的第四十年,他完成了秋儿的愿望,本就该去赴约,只是坟里的那个人不希望自己再埋进去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人。
“藤沽,你是...神仙吧,人死后...是不是会立即去投胎...”
“不会,若是一个人迟迟不肯过奈何桥,饮尽一盅孟婆汤,他是无法进入轮回的。”收好木楠笛,藤沽抬起头来看着冰冷的面具。
“哦...”
藤沽明显感觉到江宋筠像是多了一些期待,竟有些高兴。
月亮逐渐攀升至最高点,恍惚之间藤沽发现江宋筠的发丝之间竟然有些闪着莹光,渐渐地,在月光的照射下,江宋筠散下的青丝竟然慢慢转变成了白发,让他瞬间衰老了几分。
或许是他自己也有预感,此刻他竟然慢慢抬起手来,衣袖滑了下来,露出的褶皱皮肤像是紧贴在一具干枯白骨外,整只手已经瘦得呈现骨头的形状,恐怖至极。
江宋筠衰老的太快了,连藤沽都觉得惊讶。
“你的头发...你的手...”
月光下,江宋筠身上的衣物逐渐瘪了下去,枯瘦的手臂稍稍动一下,摩擦的骨骼就会发出“咯”的声音,在半夜听了属实有些渗人。
手上的力越来越小,还未到达自己的脸部,江宋筠的手就因为没有力气只能停在半空中颤抖着。
看透了他的心思,藤沽知道他想取下面具,便缓缓抬起手接近面具。江宋筠没有反抗,只露出无神的双眼盯着藤沽,视线跟随着她手部的动作一起移动。
就在快要触及到面具之时,藤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挨着面具的边缘,将它缓缓揭了下来,一张皮肤松弛下垂的面容呈现在她的面前。
“还有...你的脸,都老了。”
都老了,老到根本看不清楚江宋筠的面貌到底是什么样。
她记得那日在大堂上透过面具,她看到的江宋筠眼部周围皮肤极其平滑白皙,没有一丝皱纹,如同刚行过成年礼的少年郎一般娇嫩细腻,还有一股朝气,怎么就一个晚上衰老到了这种地步。
“都老了,都老了,她真的原谅我了。”江宋筠声音里透着喜悦,努力将自己下垂的眼角抬了点起来。
原来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藤沽清楚地看到两行清泪纵使已经埋进了深深的沟壑里面,却依旧借着月光的余辉彰显自己的存在。
“请你...明日清晨...将我埋在...南边山的孤坟旁...”
终于,江宋筠的手还是重重的搭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没了起伏。
“对不起...”
藤沽鼻子一酸,内疚和悲伤的情绪混杂在一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此刻,四周的知了终于停止了啼叫,又重归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