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矿工提了一桶水过来。
唐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提水干什么?”
还是没有人理他。唐叶虽然已经半条腿踏进了鬼门关,已经算是半个死人,可好歹还是个会喘气会说话的人。
他们这样孤立他,无视他,对唐叶的身心健康造成了非常巨大的影响。这比让唐叶埋在土里还难受。
冷漠是一种高级的暴力,它让群体对个体产生了巨大的伤害而熟视无睹。
如果你不曾见过苍鹰的话,你会觉得麻雀也挺好。
如果你没有看过大海,那么做一只水井里的青蛙也能够自得其乐。
如果唐叶生来就是一棵树一棵草,那么他也不会觉得这些人不理他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
可是唐叶偏偏生来就是一个人。
人是群体性的动物,需要交流。他们的这种漠视,让多愁善感的唐叶感觉到自己是被开除了人籍。
每个人,生来就有说话的权利。
他们不和唐叶说话也就算了,还自己聚在一团说的开心,这也就算了,他们还不让唐叶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唐叶闻着底层空气的脚臭味,看着他们幸福快乐的磨洋工,自己却被埋在地下。
好,很好,不是不理我吗?
唐叶微微一笑,放声歌唱起来,悠扬的嘹亮的歌声传满了大地,十分难听。
他很喜欢一首叫做《桑塔露琪亚》的歌儿,这是他在初中的音乐课上学到的。这是一首那不勒斯民歌,后来被翻译成意大利语。可是他不会唱意大利语,只能唱翻译成中文版的。
他之所以对这首歌情无独钟,是因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初中音乐老师给他们放过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帕瓦罗蒂唱过这首歌的版本,年少轻狂的唐叶觉得自己可以嘶吼的可以比帕瓦罗蒂的声音更高。
现在想想,这真是一件幼稚且可爱的行为。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唐叶的声音可以唱的很高,毕竟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练习。
我还想告诉你,唐叶唱的十分的难听。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追求的好听。
音乐这种东西不是谁的声音大,谁的音乐就有震撼力就好听。音乐好不好听这件事情,和声音分贝无关。
唐叶自己投入进去的时候,那个时候才能忘记自己唱的有多么难听,不然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唐叶不投入的时候,声音会稍微小一点,但是没有投入也会唱的更加难听一点。
他就不信,这样都没有人制止他。
果然,这种沙雕一样的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向唐叶传过来异样的眼光。
唐叶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有战斗力了。只有说话,只有交谈,唐叶才能够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才能够思考怎么说服他们,让自己脱身。
他们转过了头继续讨论他们想讨论的。
唐叶依旧在唱着难听的歌儿,干扰他们。
一个人不停的回头看唐叶,每隔五秒钟转一下头过来,似乎对唐叶的歌声很有意见。
这是一个体面人,皮肤惨白,身形消瘦,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眼袋。为什么说他是体面人呢?因为他是这群人当中少有的衣服穿好的人。
不仅穿了宽松的白色t恤包裹着身体,下身是沙滩碎花裤衩,脚上蹬着一双深蓝色拖鞋。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穿了一双袜子。
一双黑色的棉袜子。
以唐叶现在的角度来看,穿着袜子的人凤毛麟角,一定是一个特别的人。
不然为什么别人都不穿袜子只有他穿呢?
并且他还尤其的瘦。和别的高大健壮的矿工比起来,更是有几分纤细瘦弱。
甚至比唐叶还要瘦弱几分。以他的眼光来看,此人应该有120斤左右,至于身高不太好容易看出来,因为仰视着看人容易将人看高许多。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寻找最特别的人,或许就是最有用的人。
看他继续望过来,唐叶冲他眨了眨眼睛。
男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当然没有真的吐出来什么东西,只是一种表达蔑视的干呕。
唐叶很想这样说:“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小伙子,你给我记住,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现在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实际上,唐叶很没有志气的想:“终于有人可以和我说话了。”
只要他一张口,那么唐叶就有信心将话题进行下去。他愿意化身为一贴牛皮膏药,死死的缠住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
一个矿工拉住他的胳膊,张嘴小声说了些什么,男人没有说话,低下头沉思了几秒,点点头。
唐叶猜想应该是说了不要理会自己的话。
这怎么能行,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热切,眼睛更加勾人的眨着,想要说:“你快来呀,说话呀。”
男人的脸冷了下来。
唐叶不怕他冷,怕的是他一直这样唱下去,可是还是没有人理他。这首歌都快要唱完了,下一首唐叶打算唱腾格尔的天堂。
只要他们一直不说话,那么唐叶就会给他们地狱般的音乐享受。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大声道:“大家别说了,让我来。”
唐叶茫然:来干什么?
男人提起地上的水桶,二话不说的倒在了唐叶的头上,就像是浇花一样。
“你M的神经病啊!”
合着你们讨论了那么久,就是讨论谁在我头上浇水?
就这种事情,也需要谦让?
唐叶真是搞不明白,既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情讨论这么久,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浇自己一头水?
他知道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土生金,金生水。
现在土有了,唐叶就埋在里面呢。金子地下也有的是,可是金子生的水,为什么不是从土里出来,而是要人工浇进去?
“大家伙,准备……”
男人站在最前面,跪下来,剩下的成千上百的矿工听见了,十分熟练的也跟着断断续续的跪下来,低着头。
唐叶被这种宏大的情景惊呆了,这怎么像是搞不正经的传销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