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闻言大喜。
虽然交子铺这种直接和钱打交道的生意一般都由自己的家人操办,从不给外人经手,这也正是现时各号交子铺都只有一家从无分店的道理。但钱氏此次遭逢大难,若是没有杨哲力挽狂澜,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渡此难关。
钱老爷对杨哲自然是完全信任的,最重要的是,看杨哲对交子票的了解,若是有他帮衬,断然不会再出这次这样的事。
“如此甚好,就只怕我们商贾之家委屈了贤侄的一身本事啊。”钱老爷笑道。
古时商为贱业,做生意就算赚再多的钱,在士人面前也是要低人一等抬不起头的。这种情况在宋代有一定改变,但古往今来的陈见陋习依然在影响着人们的想法。不过杨哲不以为意,对他而言,在民间施展才能天高任他飞,真要像士子书生那般入仕朝堂反而觉得束手束脚。
至少此时,钱家给杨哲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
杨哲起身敬道:“多谢伯父照顾。我本无业,在这益州城中不知何去何从。幸得钱氏收留,杨哲是知恩图报之人,日后定当穷毕生之所学,将钱氏交子生意做大做强!”
“爹爹还嫌这回栽的不够惨,那个交子铺还要开下去吗?”忽有一人从屋外说道。
只见门外一明媚女子走了进来。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杨哲盯着这女子眼睛都看直了,不过他在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前又立刻恢复了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正派作风。
这女子一进来,钱劲宇就把头转到了一边,还拼命朝杨哲使眼色。
杨哲听她喊钱老爷爹爹,就猜这位该是钱劲宇的姐姐。只是他与钱劲宇相交数日,从未听钱劲宇提起过。见她妩媚中透着一分霸气,杨哲不自觉地往边上站了站,把中间的位置让给她。只听钱老爷说道:“莹莹也来了,快来见见杨公子,这次我们家能顺利度过难关,都靠杨公子一人力挽狂澜,才能翻案成功的啊。”
钱莹莹好像此时方才注意到杨哲这么一个人。转过身来,先上下仔细打量了杨哲很久,仿佛在鉴定一个宝贝。不过这世上比杨哲脸皮还厚的人只怕不多了,他面不改色,板着严肃的表情朝钱莹莹微微点头,微笑道:“钱姑娘早,在下杨哲。”
钱莹莹见杨哲神色如常,觉得此人定力倒是很好。能够帮钱劲宇翻案看来不单单是凭借运气,淡淡回应道:“原来这位就是杨公子,谢谢。”
钱老爷接着说道:“交子铺要是能再开起来当然是好的,这个行业刚刚兴起,不趁机站住脚跟以后想做只怕都没机会啊。”
杨哲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钱老爷不愧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富商,比自己早一千多年就已经有抢占市场的意识了。
又听钱莹莹道:“交子这种本就是不着地的缥缈东西,又何谈站稳脚跟。”
杨哲心道,难道胸大果然无脑?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现钞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何谈缥缈。没有金融支撑,商业何从谈起,真是妇人之见。
但想到当着钱老爷钱夫人的面,有些事,还是低调一些。他没有义务把每个懵懂无知的人都教育成智者。
再说了,如果每个人都变得和他一样“通天晓地”,这提前准备好的外挂,岂不是还没用就等于被查封了。
钱劲宇忍不住驳道:“交子已经流行起来,我们做生意不就是赶流行嘛,什么好卖就卖什么才能赚得到钱。姐,你看你管那酒楼,不就是赶了流行有几个炒菜,生意才能那么火爆吗?”
当时刚刚开始煤炭炼铁,炼铁技术提高,产量大增。铁锅刚刚普及,使得炒菜成为可能。而刚刚出现的“炒这种烹饪方法,并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因此哪家酒楼能够有那么一两个拿手炒菜,就一定会生意火爆。
反观那些蒸煮菜式做得出色的酒楼,若是没有炒菜,现如今也是门可罗雀经营困难了。钱莹莹从小就觉得这个弟弟不够努力,喜欢耍小聪明钻空子,因此老是给家里惹祸,钱劲宇给她戴的这顶高帽却让她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涨红了脸皱着眉瞪了一眼钱劲宇,辩道:“那怎么能一样,酒楼生意我做得脚踏实地,出一分钱给一盘菜,这钱拿的实在。你那交子铺,收了人那么多钱,就给人一张纸,难怪要出事。”
其实交子铺刚刚兴起数年,大部分交子铺掌柜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完全没有体会到交子这么一张纸出现对整个社会金融体系产生的影响。
货币成本降低,流通性大大提高,商品贸易变得更加容易,而交子铺的出现也使得储蓄更加方便,不必害怕被人偷走就在家里挖个地洞来埋银子。钱劲宇虽已经营数年,却依然懵懵懂懂,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次这场官司。
本就心虚的钱劲宇被钱莹莹说中痛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杨哲,心想自己这位兄弟学富五车,定然能够帮自己解围。
钱莹莹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去,却见杨哲慌忙收回盯着自己的目光,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看着上方虚空,一副高人做派。想到刚才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某个部位,心头一怒。自己本来还欣赏这人才学,没想到也和其他登徒子一般虚有其表,内心龌龊不堪。冷哼一声道:“奇技淫巧,难成大器。”说完与钱老爷和钱夫人告别后转身就走了。
钱老爷看杨哲尴尬,安慰道:“贤侄不要介意,莹莹平日里被我们惯坏了,就是这脾气。”
杨哲忙道:“哪里哪里,钱小姐见解独到,非一般女流之辈可比。”
钱老爷道:“妇人之见,不必挂怀。只是如今钱氏遭遇官司,交子铺存款已然兑付一空,以前的客人知道这件事,只怕也不会来了,要重开交子铺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啊。”
杨哲道:“打官司不一定是坏事,咱们交子铺的信誉总算还是保住了,客人来开交子与否。主要还是取决于价格以及商品质量。”
钱劲宇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价格和商品质量?”
杨哲道:“对,也就是说别人收每贯钱三十文,我们收二十,那我们的价格就有优势。而商品质量就是说如果我们的交子,有别家所没有的特点,使得我们家的交子独一无二决难伪造,那么客人自然就来了。”
钱老爷道:“贤侄真知灼见正合我意,只是不知道这无独一无二的特点,要怎样得到呢?”
杨哲道:“伯父若是信得过小侄,此事交由小侄去办,定能不辱使命。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钱氏交子铺复兴是件大事,可急不得啊。咱们现如今已退无可退,因此不妨蛰伏一段时间,等隐藏的敌人露出马脚,我们才能一击即中。”
钱老爷疑惑道:“隐藏的敌人?”
杨哲道:“难道伯父会觉得这次事件,是靠翟凯他一个人谋划就能成事的吗?”
钱老爷叹道:“我也正奇怪呢,我们经营交子铺数年,怎么会着了这么个无名小卒的道呢?”
杨哲道:“此事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但这幕后之人,早晚会忍不住在露马脚。到时候让我知道了是谁,钱兄身上这伤,可就不能这么算了。”
听杨哲这么一分析,钱老爷更觉杨哲这人实有大才,儿子与他交好,对钱氏而言,实乃增加了一大助力。笑道:“劲宇,阿哲这回就跟着你了,你得多向他学习。他有什么要求,你得尽量满足,你力不能及的,就跟我说。这回咱们钱氏交子铺,要一鸣惊人!”
钱劲宇喜道:“有阿哲在,那肯定是要是一鸣惊人的!”
任务是艰巨的,前途是光明的,生活是美好的。在踏上艰险的旅途之前提前犒赏一下自己从来都是杨哲的良好习惯。
前世读大学之时,期末临近。杨哲总会在别人已经开始着急的时候,淡定地拿出自己笔记本电脑,打开一款叫做魔兽争霸的游戏,自欺欺人地说道,先刀一局再说。
此后数周甚至连床都不下,就在全神贯注地打游戏。当同班好友担忧地提醒他再有一周就要考试的时候。他总以神灵俯视凡间的悲悯眼神看着同学们说道,真是有趣,像我这这种平时就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哪里需要像你们这样临时抱佛脚。
每每说完此话,杨哲总会消失几天,直到考试才会憔悴地出现,从没有人知道他是通宵达旦地去自习室努力去了。
到了工作之后,这种“良好习惯”也一直是杨哲的标签之一。每每遇到任务考核到期同事担忧的关怀时,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有趣,有的人一生活在恐惧之中,有的人对前路从未迷茫。
出了会客厅,杨哲与钱劲宇就开始勾肩搭背地嬉笑起来。
钱劲宇问道:“阿哲,你说你有办法能让咱们交子铺东山再起?”
杨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大哥放心,只要有我在,咱们家的生意早晚在大宋一家独大。”
钱劲宇心下暗惊一家独大的说法,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杨哲冲钱劲宇神秘一笑道:“现在咱们当务之急,就是去考察考察市场,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钱劲宇自然明白杨哲那男人都懂的眼神,一抹猥琐浮上脸庞,两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