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拿衣衫遮住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挎着菜篮子回家时，掌柜的还在前厅忙活，她同他打招呼时，他都没功夫抬头看自己一眼，手里的小刻刀不停地在棺材板子上转动，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鸟儿。
沈璧走到井边，清洗了鱼头和豆腐，拿到灶房炖鱼头豆腐汤，锅里的热气熏蒸着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几番忍受不了，终于躲到房里去，清洗了伤口，包扎后，这才重新回了灶房。
韩云中不知何时到了灶房，正将炖好的鱼头豆腐装盆端出，他说：“我娘喜欢吃口重的，但是她又吃不得，你别顺着她。”
沈璧点点头，中午在老太太房里吃饭，布好了菜，她还得喂饭，可是这只手连端碗都困难。
韩云中接过碗来，唤老太太：“今儿儿子来喂你，你慢慢吃。”
老太太嫌弃道：“我喜欢玉娘子，你让她喂我。”
韩云中摆出脸色给她瞧：“怎么，儿子都不要了你？”
老太太瞪他：“儿子没有女儿会疼人，玉娘给我喂饭都吹了五回，从来不烫着我，你才吹三回，烫死个人。”
这老太太的要求越发多了，以往家里没有丫头在时，不见她有什么意见，儿子做什么吃什么，怎么喂就怎么吃，现在越发娇气，不好吃的一口都不碰，凉了烫了会发脾气，都是沈璧给惯坏的。
韩云中说：“往后我就不给你吹凉了，你自个吹行了罢？”
他举着勺，一口热饭让老太太自个去吹，自个张嘴吃，老太太气炸，甩手拍开：“我要玉娘子过来，才不要你。”
胳膊肘往外拐，这么一会功夫，就不认亲儿子了。
韩云中心想，玉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掳走老太太的芳心，寻常看着怎么都是个柔弱无力，毫无攻击感的小女人呐。
他斜眼睨身边的玉娘，玉娘也感觉到他在看自己，气氛顿时诡异。
“掌柜的，要不让我来喂罢，老太太不喜欢吃烫的，干的，你得给她兑点鸡汤到饭里，汤上边全是油，不好凉，所以得多吹吹。”
她把碗又拿回去，伸出的胳膊上有一条绑带，被人看个精光。
“这手怎么了？”
他问。
“是干活时被树枝刮了条口子，我自个绑起来了。”
她拿衣袖遮住受伤的手臂，道。
“若是有很大的口子的，得用药，不然会肿起来。”
他说。
“不要了..........小伤而已，几天就得。”
她说。
韩云中转头就对生气的老太太讲：“您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调皮，在湖里玩，被湖底下什么东西刮了一下腿，当时还不觉得疼，后来肿起来，皮肤底下全是脓，发了半个月的高烧。”
老太太眼睛一亮，惊叫：“对啊，那回可不得了，你母亲哭了半个月，眼睛都瞎了！”
头次听这二人提及韩云中的生母，寥寥数字，却隐藏了很多秘密。
沈璧抱着手臂垂着头，不打算让他帮忙处理伤口，老太太却不依不饶，非得要瞧瞧。
“姑娘家身上总留这些伤疤是嫁不出去的，哪个男人不喜欢肤白如脂的女人。”
“我也没打算嫁人，老老实实地伺候您就够了。”
她小声说。
“那可不成，我也不喜欢伤口太多的丫头，看着碍眼。”
老太太劝解道。
她被母子二人合伙哄着，终于答应用药。
韩云中取来一罐药膏，让她退去外衣，撸起袖管，她哪里好意思，说：“我自个去房里弄罢。”
韩云中一想，可以理解她的心思，便说：“记得把受伤的皮肉翻开来，往伤口里多抹点药膏才管用，别怕疼。”
她的手一抖：“伤口那么疼，还要翻开来？”
韩云中说：“要的，我估计你自己下不去手，要不我来？”
他的手法快准狠，不会磨磨蹭蹭，长痛不如短痛，沈璧再一次被说服了。
老太太拍打儿子：“可得轻点，小丫头最怕疼了。”
关心小丫头比关心自己儿子还厉害，韩云中嘴上应承着，到了沈璧房里，门一关，他就没打算温柔一些。
这丫头背着自己去打探消息，看样子是胆子肥了。
沈璧脱了厚厚的棉衣，里头还有两层，袖管都撸不起来，韩云中要求她再脱一件，只剩里衣，丫头脸皮薄，透过里衣能看清苗条的身形，她脸红成大苹果，侧开脸不敢看掌柜。
韩云中发现她自从来了葵水，身段也长匀称了些，身上开始存的住肉，姑娘家开始发育的话，很快就会长成女人们该有的样子。
他不小心瞟了几眼丫头的身材，心思也跟着荡漾起了涟漪，以往在他眼里，女人都长一个模样，没有美丑之分，这一刻开始，才发现女人的身材不一样，他遐思了许多，揭开小丫头手上的布条，一串倒勾留下的伤疤如绽放的红彤彤的鸡冠花，精心刺目。
“这不像是树枝刮的。”
他说。
“是树枝刮的，沙树的树枝粗壮，咱家不是还有一棵么，几十年的老树了，我本来想砍了来烧柴，没想到就出事了。”
强词夺理的功夫见长，她说话耳不红心不跳，韩云中都差点被唬住。
小刀挑开破裂的皮肤，用一块新棉布蘸水擦拭，然后抹药膏进去，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她龇牙咧嘴，差点没叫出声来，韩云中下手又快又准，一点不顾她的感受。
“喂，玉娘，你不是想和我学功夫么？”
他突然开口说。
“嗯，掌柜的不是说要等我长肉才肯教我？”
沈璧问。
“我给你弄几副补药，吃下去后很快会长肉出来。”
他说。
“怎么突然给我吃药..........”
掌柜的比她还心急。
“你一点本事都没有，出去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哭，若有一日我不在，你得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淡淡地说，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沈璧说：“我从小被人欺负惯了，其实也没什么。”
他眼眸微缩，眼里有凶光，瞪她时，她的心重重一跳，害怕起来。
“玉娘，不是被人欺负惯了，就得忍受别人的欺负，你可以反抗。”
她眼神晃悠，点点头。
韩云中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亲人迟早会离开你，你说不找个人嫁了，独自生活的话，谁都可以欺负你？”
“才不是！”
她否认道。
“嗯，那就是了，你要比以前强大的话，我就放心了。”
他说。
“掌柜的，你要去哪里？”
她慌张地问他。
“我没和你说，连我娘我都没讲，我不会考功名的，我不准备继续读书了。”
他道。
“啊，那是要去哪里？”
她不明白。
韩掌柜眼神温柔起来，望她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你把我带回家来，是让我替你照顾老太太的是么？”
沈璧问他。
韩云中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小丫头很聪慧，许多事情不需提点她就能悟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