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睿跟熊伟的这番讨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当世这是别具一格的。
因为现在全民奉行的都是“经验论”，即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
比如殷睿所用的“水牢术”，一千年前经过长时间的总结，有人总结出了“水牢术”的用法。
人们也不知道“水牢术”的原理，只知道怎么样能施展出“水牢术”。
于是在一千年后的今天，“水牢术”还是“水牢术”，只是通过不停的积累经验，为“水牢术”找到了更多的用途，可是“水牢术”的原理还是没人知道，也没人去思考。
“经验论”的优点是易于传承，缺点是看不到万事万物的本质，无法做高端思考，一切不实用的思考，都会当成是无用的思考。
殷睿跟熊伟的讨论，跟“经验论”恰恰相反，是纯粹的理论层面的讨论。在实际中并没有什么用处，或者说一时半会没什么用处。
不过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殷睿却知道，逻辑层面和理论层面的思考，是一切认知和知识的开端。
而熊伟能跟得上殷睿的思路，要归功于死神途径的神术者是个特例。他们喜欢思考本质，思考本源，所以他们的一些观点，才跟其他三神教派的观点颇有些出入。
即便如此，“神的权柄”这样的问题对熊伟来说，也完全超纲了。
人们只模糊的知道四大神明有各自的权柄，却没人想过什么是神的权柄？那些权柄又意味着什么？
熊伟实话实说：“这个，属下没考虑过。”
殷睿摆了摆手，示意熊伟不必在意：“我也只是在胡思乱想，总觉得‘神的权柄’应该跟控制‘神力’的力量有所不同。”但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清。
结束了这个话题，殷睿继续了解“神术阵”：“‘神术阵’的运作原理是什么？”
“是通过‘神术符号’的有序排列，引导‘神力’集中和释放。”熊伟解释道：“通过‘神术陷阱’，我师父发现‘神术陷阱’其实就是引导‘神力’，做固定用途的过程。
“我师父是‘神术阵’的创始人，可惜他的发现有限，只能通过重新组合‘神术陷阱’，产生新的‘神术陷阱’，不过师父却积累了足够的理论。”
殷睿插口问：“你师父……”
“我师父已经死了。”熊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多大的波澜，可能是“死亡神官”对生死有不同理解的缘故。
他又道：“就在前两年，我被当成叛徒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殷睿赶紧道：“不好意思，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熊伟微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继续解释道：“属下在做学徒的时候，就对师父进行的‘神术阵’研究很好奇，师父便让我加入到他的研究当中。很快我发现，传统的‘神术符号’似乎有缺失。
“那时候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先后发明了七个‘神术符号’，跟原先的‘神术符号’相结合，完全打破了‘神术陷阱’的束缚。
“有了这个突破点，‘神术阵’立即就有了更多的用途，也能释放更多的神术。”
殷睿敏锐地听出了这其中的关键：“你是说，‘神术符号’的体系并不完善？”
“是的！”熊伟道：“可能到现在，‘神术符号’的体系也不是很完善。但是我在郑国那些年，摸到了‘神术符号’的许多规律，已经可以通过‘神术阵’释放一些神术师级别的神术。”
殷睿道：“也就是说，如果完善‘神术符号’体系，神术是可以在‘书面’上被‘破解’的！”
他接着往更深处问：“那为什么固定的‘神术符号’，可以控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的‘神力’？或者说‘神术符号’跟‘神力’之间有什么关联性？”
熊伟有些兴奋地搓着手道：“据属下发现，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共鸣。‘神术阵’其实是在利用这个共鸣，达到预定的目的。”
自从他师父死后，熊伟从未进行过这种深层次的讨论。特别是殷睿问问题的思路，可以说是一针见血，迅速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对他而言，这样的谈话非常爽快。
“共鸣，共鸣。”殷睿喃喃道。结合从“天书”上得到的信息，他推测这个世界很有可能是在微观上，跟他上一世所在的世界有所不同，所以才产生了可以小范围内控制自然规律的神术？
正如留下“天书”的前辈所说，在这个荒蛮的世界，不要说“对撞机”这类具备高技术含量的产物，连个显微镜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做微观研究。所有的设想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和逻辑阶段。
想到这里，殷睿多少有点无奈，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做这方面的研究，只能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委托给熊伟这类敢于打破常规、敢于创造的人。
想到这些，殷睿微笑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熊伟却拱了拱手道：“属下还有件要紧的事需要汇报。”
殷睿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熊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跟师父所做的对“神术阵”的研究，即便是在死神途径的神术者看来，也是一种离经叛道。
“所以我们的研究一直在暗地里进行，不过师父对‘神术陷阱’的成功改造，却是众人皆知的。
“十年前，郑国公突然派人找到师父，说是请师父去做改造‘神术陷阱’的研究。
“我师父认为这是个机会，可以利用郑国的资源，对‘神术阵’做更全面和深入的研究，于是他就带着我去了郑国。
“在郑国……”
殷睿打断道：“我说过，不会勉强你解释在郑国的经历。”
熊伟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担心公子接受不了‘神术阵’，才让公子有此保证。今日我才知道，公子的才思远在我之上，且思虑深远……”
殷睿笑道：“少拍马屁！”
“是是是，”熊伟也笑道：“属下就是觉得，那些事没必要再向公子隐瞒，而属下所要汇报的要紧事，也要从郑国的经历开始说起。”
他见殷睿点了点头，便继续道：“在郑国，郑国公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并且给了我们从未有过的优待。
“让我们意外的是，郑国公竟然有一个大型的研究团队，加上我师父，光神官就有五个。”
殷睿立即意识到了此事的反常，当今天下不仅是“圣者”就那么几个，神官也是有数的。即便是像鲁国和宋国这样的大诸侯，明面上也不过只有四五个神官的神术实力。
郑国虽然是个公国，跟鲁国、夏国一样，还是王族的旁支，但这个公国只在建立之初风生水起过，现在早已经没落。
换句话说，没落的郑国公，很难吸引五个神官为他效命。
熊伟继续道：“很快我们就发现，这个研究团队似乎在研究新的神术，研究工作也是在秘密进行的。
“他们的研究工作遇到了一个死角，似乎新的神术需要大量、不间断的‘神力’做支撑，他们才想到通过改造‘神术陷阱’凝聚‘神力’。
“在研究团队里，不光待遇超出了常规，还要什么给什么，研究团队的其他人也都是思路开拓，可以接受新鲜事物的人。
“这样的研究环境正是我跟老师所期盼的，我们稍稍显露了一点关于‘神术阵’的研究成果，立即就得到了重视。”
熊伟长出了口气：“那样的感觉真好啊，只要有想法有能力，不用看出身以及在神术上的造诣，就能赢得尊重。”
他抹了把脸继续道：“很快我跟师父便全身心投入到研究工作中去，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取得了极大的成果。我们不仅成功建造了一个能聚集‘神力’的‘神术阵’，还找到了释放神术的规律。
“直到两年前，我跟老师接到任务，建造一个可以施展‘圣者’级别神术的‘神术阵’。我对于这个‘神术阵’的目的非常好奇，只是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
“不过没过多久，我在无意中听说，郑国公之所以倾全国之力组建这个研究团队，是因为他想通过我们的研究，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
“当时我就去质问研究团队的领导者，为什么要协助这种逆天之举？”
熊伟深深叹了口气：“之后的事，公子应该听说过，我‘亵渎神明’的罪证，被郑国公‘揭露’，几乎是举国震惊！
“同时清缴我这个‘背叛众神的败类’的人也接踵而至，在一次战斗中，我受了重伤，昏迷了几天几夜才侥幸活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在战斗中我的伤势太重，虽然追杀者没有找到我的尸体，不过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而我师父，也为了掩护我而死。””
他喝了口茶又道：“之后我便活在醉生梦死之中，偶尔回想当年的情景，我才猛然发现，当我打听那个‘神术阵’建造目的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之后我听说的‘郑国公想要长生不死’的消息，也可能是个幌子。
“在‘江北之地’遇到那个‘神术阵’的时候，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研究团队这两年来依旧在继续‘神术阵’的研究，并取得了可以释放神官级别神术的突破。而他们的目的，绝不是长生不死，起码不是为了郑国公长生不死为目标。”
殷睿明白了熊伟这番话的深意：“这的确是件要紧事。”
有一个颇具实力的秘密组织，在郑国，或许还有其它据点，正在做目的不明的神术研究。
这样的研究可能只是有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目的，但也可能会在暗中捅出大篓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