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等到许锐苏醒过来,已是五天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他的意识,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置身在一个空洞洞的宇宙,四周一片漆黑。他动弹不得,没有任何知觉触觉,他甚至无法让自己行动起来。
紧接着传来了“滴滴滴”的护仪器的声音,听觉还在。谢天谢地,随之而来的嘈杂声,让他感觉回到了天堂,就像度过了漫长的毫无声息的孤独之后,当你听到人声,哪怕是哭泣、斥责或者悲伤的声音,都是回到了人间——那就是天堂。
“明仔——明仔——”那是母亲熟悉而亲切的呼唤,声音有点低很沙哑,带着悲呛和无奈。侧边还有人劝慰的声音,不熟悉所以听不太清楚。父亲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他应该会沉默,心痛地沉默。
“呜呜呜呜,赵医生,你说为什么要那么残忍,这个世界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许锐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是该让他活下来享福。”这回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比妈妈的音量更大,这个女孩子应该就在附近,听得出来刚哭过而且还在哭泣中。
“小李,人生就是这样,咱们一回收拾一下,这是我们的英雄,即便是走也要让他走得体面。”回应的赵医生声音低沉醇厚,应该是一位中年大叔。
许锐想要努力地撑开眼皮,他不想被当作尸体送到太平间,但是感觉如泰山般沉重,他想要大声呼唤,想要人知道啊他目前的情况。整个身体都不受他意识的控制,浑身不能动弹。他想起来在最后倒下的那一刻,是胖子的意识占据主动。
“许锐!许锐!”他呼喊着两人相同的名字,当然是用意识。
没有任何回应。
他再呼喊,试图交流。
没有回应。
再次呼叫。
没有。
他沉默……
在他和胖子的意识世界里,怎么形容呢,就像个结界一般,任何外人都入侵不了这个结界。他俩就像是母体尚未分裂开的双胞胎般水乳交融,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存在,能够交流。哪怕是在胖子昏睡多日的那段时间,他都能感觉得到他在。
然而现在,许锐完完全全地听懂了胖子的那句话。
“如果不回,那便不回了。”
张两慧尽管只有24岁,却是南方军事医院最优秀的护士之一,她十六岁便从护士学校毕业出来,在鹏城医院实习两年后又光荣参军,服役两年后又来到南方军事医院,成为了外科手术室最专业的护士。
平日里有一群新进的学弟学妹视她为偶像,毕竟一个在静脉输液,CPR心肺复苏操作做到从无差错,能够像医生一样从病人的面色察觉到他的病情,也算是护理界的专家。而这段时间,张两慧却是被她的一个病人圈粉了。尽管这个病人自入院以来除了呼吸外,就一直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无任何知觉。
整个手术室都把全部资源用在了这个病人身上,病人前胸数处砍伤,双侧血气胸,右心室已经损伤破裂,双侧肺上叶破裂,胸骨破裂。尽管病人在收治后就立即进行了开胸手术,清理了所有的血凝块,对受损部位都做了缝合修复手术。
然而因为右心室有长约1.5厘米的破口,伤者血液随心脏搏动大量流出。病人的情况十分不妙,所有医学方面的东西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就只能看他自己的生命力了。
张两慧最初也是把许锐当作一个普通的病人,但随着各路政府官员,还有佩戴各种军衔的高级将领过来探访,让她不由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感到有一丝好奇。忙碌之后闲暇下来,她不免好奇地在网络上搜索了许锐这个人。这一搜索像是给她开了一扇大门,让她看到了一个普通男子坎坷而高尚的一生。
而且随着网友们的探索,许锐的资料和事件越来越多地被陈列在网上,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比起只能祈祷的吃瓜群众,成为粉丝之一的张两慧,觉得自己更是有责任去维护病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的生命。因此,除了睡觉吃饭的几个小时,她全部的时间都泡在了ICU和手术室里。
所有要求无菌的器械设备每天都被她清洗消毒多遍,各种输液输血的时间表就像电脑程序般一丝不苟地进展,她的愿望和大多群众一样,希望许锐能够扛下他生命中这个大难,有一天能苏醒过来。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星期一的下午,吃过午饭回来没多久,许锐的心电图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呈现直线而下状态。即便是国家顶级的外科医生赵志飞,在进行了二十分钟的抢救后也是回天乏术,只能宣布临床死亡。
这样情况下,这几天一直保持冷静和克制的张两慧护士,竟然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别看医护人士在医院都经历过数不清的生死存亡,但毕竟他们也是人,尤其像许锐这样,不能算是一个陌生人。
赵医生并没有苛责他的得力助手遵守护士操守,等到她稍稍有些平静后,才安排她去做一些手尾工作。
“赵医生!赵医生!心脏停止后病人会不会流眼泪?!赵医生!”正准备工作的张两慧却突然大呼大叫起来。
“正常情况是不会,因为人死后身体器官……”赵医生话说到一般,把手上的文件夹往地上以扔,箭似地冲进了病房。
“最新的心脏停止记录是四个小时四十二分,发生在去年的加麻大!”
“太棒了,他的血液自动输入器并没有停止,也就是说他的细胞在这段时间可能未有受损!”
赵志飞医生,用尽了他平生所学的急救术,全部都施展到许锐身上。他只恨不得自己能够立马华佗在世,妙手回春。这个世界的除颤器像蜗牛的两个触角,避免了烫衣板除颤器产生局部烧伤和心肌伤的副作用。
“对嘛!我觉得我还是能够再抢救一下。”许锐没有想到他为同伴落下的泪水,能够挽救到他的性命。尽管浑身还不能动弹,但每一次电击造成的身体震动,他的脑袋也会稍稍晃动,渐渐地,他也感觉到这种晃动。
这是一个好消息,这就标志着他的意识正在渐渐接管这具身体,如果他能够感应到神经的触动,那么他就完完全全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生命复苏的希望将是大大地增加。
“加油!赵医生,我爸妈都活得好好地,我还不想死啊”在给赵医生送出他职业生涯最大的祝福后,许锐有陷入到昏迷中。
刘晟度过了他人生最大喜大悲的一天,在得知许锐情况不妙的消息后,他忍住悲痛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许锐抢救时他一直守在一旁,为他振作打气。在医生宣布死亡后,他在许锐家人身边保护着,尽管这个连着急救室的ICU病房早就被医院清场。
刘晟会认为战友的去世有他疏忽的原因存在,但这其实不重要了,他很清楚目前要做的三件事,妞哥和许锐的后事,配合纠察部门和军事法庭问责军中硕鼠,还有就是许锐这个案子并不简单,目前南方军区负责国安方面的所有人都在行动,目的是把所有涉及到这个案子的蛇虫鼠蚁全部肃清。
正当刘晟正在思考怎样最为妥善安置许锐的家人时,让人幸福的好消息从病房里传来,他那倔强的兄弟,到奈何桥上走一遭后,竟然又自己回来了!
据说是因为他的心脏脂肪比较厚,所以损伤程度没有普通人大,最后扳回来一条命。真不愧是喝多了快乐肥宅水的死胖子,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说的恐怕就是许锐这样的人吧。
想到这里,刘晟那蒲扇般的手掌情不自禁多拍了两下,他给老婆挂了电话,吩咐了几句后看到手机有个拨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他挂了后对方再次拨打过来,刘晟有些狐疑,接通后那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刘晟,关于许锐抢救过来的消息,这事要做到对外界完全保密。”
“首长?”刘晟还没说完话,对方便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案子尚未结束,他的情况不是很安全。如果敌人知道他还活着,那么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许锐自己以及他家人朋友的安危。
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将错就错,为了让外界信服,尤其是土伊那边,我们会安排一场假葬礼。目的很简单,有些人戴面具太久了,我们需要把这些不安分因素给彻底缴清。”
“看过《乌龙山剿匪记》吗?”
“看过。”
“你就把这次行动当成是现代版的《鹏城剿匪记》,我已经再次履了遍去年的枪火案件,发生在振华北不是巧合。
你也知道振华北是我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电子交易市场,这些狗皮癣如果不彻底清除的话,这样的案件还会再次发生。我们只有除恶务尽,才能让人民群众安居乐业……”
“明白,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