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的笑容里带着轻微的讥讽:“我自然晓得你不会想这么多,你不过是想救那宫女一条性命而已。只不过你不及想到的,皇后娘娘会想个十成十罢了。不过这还只是其一,算不得顶重要,更要紧的还是那名宫女的身世。”
我喉头一紧,语调不禁干涩起来:“姑姑……你是说,她是罪臣之后吗?”
桔梗看着我的神色微叹:“她的父亲陈之平出身平民,得到皇上的赏识破例封王,本是极大的恩宠了。可是最终竟以那样的罪名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令皇上颜面尽失,落人笑柄。如今这些年,任谁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陈之平这三个字,若是皇上从有心人那里得知你救了陈之平的女儿,你自己想想,皇上会怎么处置你?”
心头不禁冲上了一股怨气:“姑姑,五年前阿静不过七八岁年纪,根本不知道陈之平做的事,皇上怎可随意迁怒于她。何况朝中冤假错案那么多,谁知道陈之平是不是被奸臣陷害的?”
桔梗惊得急忙捂住我的嘴,有些严厉地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随口乱说,你不要命了!”
我醒过神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姑姑,我……我以后再不敢了。”
桔梗攥紧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切记,在宫中一定要谨言慎行。”
第二天起来,萧贵妃神色如常,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事。伺候她用了早膳,待她前去太后的安寿宫请安后,我便匆匆做了一些点心,包在昨日青黛给我的包袱里,往冷宫而去。
冷宫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枯枝败叶,与宫廷其它地方的富贵气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没有荣华富贵,没有笙歌艳舞,只有无穷无尽的死寂和绝望。
走过一排排低矮的房子,突然听得里面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我觉得有些好奇,便慢慢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去。
这一排小房子应当是给贬入冷宫的妃嫔们住的,这抽泣声便是从其中一间挂了深蓝色旧帘子的小门里传出。我正待上前,冷不防身后一个人拉住了我出声道:“阿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讶然回头:“清儿?!”
她笑着点点头,我正待说话,听到里面又传来了一声抽泣,便示意她噤声,拉了她慢慢走近屋子。
屋子里有一股子的霉败味儿,仿佛潮湿了好些天无人打扫一般,细细的轻尘在空中飞舞,透过窗子照进一片朦胧的光来。
我扫视了周围一圈,漆木脱落的桌子上是一个缺口的白盘,里面放着两个已经发黄的硬馒头,空空的茶碗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再把眼光转向内屋,里面只有一张小榻,破旧的薄被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我正要踏上前去,清儿示意我停下,而后轻轻走上几步,看清了榻上那人的容貌,微微叹道:“那是丽嫔娘娘。”
我同样吃了一惊:“丽嫔娘娘?”
清儿扶起了那个躺在小榻上的人,透过垂落的一头略显凌乱的青丝,依稀可以看到一张鹅蛋脸,虽然因为未施脂粉而显得有些蜡黄,却不难看出曾经美丽的痕迹。只是眼下她凤眼半闭,隐有泪痕,胸腔发出浑浊的喘息声,似乎十分虚弱。
榻上的女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清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带着我走开了几步,才悄声道:“丽嫔娘娘……是你离开冷宫的那一日才被皇上贬到这里来的。现在……她已经是最末的官女子了。”
我再次回想了一下,对了,似乎听桔梗说起过,从前在宫里,有一位自大理而来的嫔妃,生得极美,封号为丽,深得皇上宠爱。
难道就是这个垂死的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