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啊小胡，你知道校长我今天又接到谁的电话了吗？”校长苦口婆心地拍着桌子。
“我想想，街道办下属委员会通知你校门口井盖管理费要交了？”胡居理随口说烂话。
“认真点！”校长抬高了音量，“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胡居理一缩脖子，摆正了姿态。
“给我打电话的是超能便利事务所的老总，你知道人家在电话是怎么评价你的么？”
“勤勤恳恳不计回报？”
“说你上班时间走神开小差！工作效率低下，且服务态度不佳，已经被多个客户投诉抱怨了，你这个月的客户满意度在50%以下，业绩考核也不及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胡居理摊手：“他们咨询的问题都太奇葩，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全客服组的人都被投诉过。”
“那是他们，你不一样，你是……”
校长说到这里明显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是我们学校的门面啊，我校的优秀毕业生。”
“曾经。曾经的优秀毕业生。”胡居理说，“校长您真是年轻不再，记性也不好了。真正的学校门面去年就毕业了，现在应该已经混到总经理的职业了吧？我只是小客服，还留了级，何德何能受这份殊荣？”
校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办公桌后的背景墙，许久没有说话。
胡居理也抬头看过去，那面背景墙放的都是学校历来获得的荣誉，比如“全国第一所超能力培训教学基地”、“省三甲级学院”、“超能力秩序维护志愿团体奖”，最顶上的位置挂着一枚纯金奖杯，上面刻着“全国超能者交流赛第一名”。
这枚奖杯是个人奖项，获得者就是曾经如日中天的三方。
在超能力最火热的第二年，举办了一场有关超能力的官方信息知识问答大赛，大赛的决赛项目是对超能力的哲学思辨以及谈论对它未来能够产生效益的看法。
网络上始终流传着三方同学在赛场上舌战群雄、才辩无双的精彩对决，还有他最后一句震慑全场的点睛之句：
“我对超能力社会的未来抱以消极态度，它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在秩序的平衡中崩溃，或许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又或许我将亲眼得见。”
全国交流赛结束后的一个月内，半个网络都在讨论三方同学，有人还在底下发表长文分析他的观点，他成为了大红人。
校长把这个奖杯挂得最高，显示出对它的珍贵，也看得出校长对现在的胡居理有多么痛心疾首。
好好的优等生，怎么说颓废就颓废了呢？
长长的沉默之后，校长转过身，语气没有以往那般凝重，像是充满了自家玩闹不改的孩子的无奈。
“总之，校长相信你，努努力还是能回到正轨的。上班也用点心，我们学校和他们公司是有协议的，如果你被他们辞退，我们可能就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了。”
胡居理警觉地问：“又要留我一级？那我岂不是要重新回去和新生一起上课？”
校长摇了摇头：“是退学。”
“退学？！”胡居理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学了这么久，只是这段时间成绩不稳定罢了！”
“小胡，”校长轻轻叩了叩桌面，“你说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内你的课业不合格率超过70%。你要知道超能力学校不是必要教育，有些人即使有超能力也不会来学习如何使用，对于那些长时间不及格的学生，校方一致认为让其回归正常生活才是最适合的。”
这话说得其实已经很委婉了，说白了就是学不好就走人，否则只是徒徒浪费时间。
胡居理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眼神有些失焦。
“当然，按照本校规定，未完成毕业流程的离校生可以返还百分之五十的学费，只不过学校会删除你的学籍档案，这一点小胡你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没有学籍档案就意味着学校从来没有招收过你这名学生，不管你学的好与坏，最重要是为了保证高额可观的毕业率和就业率，不想被一块秤砣拖低。
胡居理就是那块死沉的秤砣。
校长后面说的话胡居理都听不进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校长办公室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超能便利事务所的楼前了。
“很难过吗？”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发问。
胡居理苦笑一声：“说什么呢？该难过的是你吧？好不容易学了这么久，能够功成名就地顺利毕业，结果我一来毕业黄了不说，还落得退学滚蛋的下场。”
“这很正常，古代的帝王一手建立繁华鼎盛的王朝，结果转身被小人一把匕首扎在心口后夺位。小人利用这盛世荒淫无度残酷暴虐，后来王朝崩塌了他也死了。但他觉得死得其所，毕竟当一辈子草民哪比得过一时的后宫佳丽和万人之上呢？”
胡居理听着有些糊涂：“你这到底是安慰我还是在骂我？我是那个小人？”
“不是，我是说当初抽我魂的人。”
“也是，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这般处境。可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全世界70亿人口，你要怎么找到他复仇呢？”
“你不懂复仇，复仇不是咬着牙在茫茫人海里苦苦搜寻着那个人，而是好好地活着，只要活着，活得比王八还长，总有一天命运会让我和她再次相见。”
胡居理很好奇：“你还相信命运？”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每天都磨得发亮的利刃。”
“可惜这把利刃都生锈一年了。”
“纵然是生锈的刀也有锋刃，哪怕只是划破一道小口子也能让对方感染破伤风而死不是么？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很强。”
胡居理权当是三方在安慰他：“是是是，很强的小客服要上线咯！”
胡居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一夜未眠又接连遭受打击让他看起来很糟糕，他趁没人的时候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重重地拍拍额头，对镜子说：
“你很强，你可以的，胡居理！”
胡居理坐在电脑屏幕前继续回答永无止境的超能咨询问题，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小时，他扭头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他隔壁的座位是空的。
奇怪！老林今天没来上班吗？他休假次数应该用完了才对啊。
部门主管推开门进来，监察工作情况，指着老林的座位问胡居理：“老林人呢？”
胡居理第一反应是帮同事打掩护：“可能……去厕所了吧？”
部门主管狐疑看了胡居理一眼：“别说谎，我查了早上的打卡记录，老林没来上班！”
“是……是吗？明明刚才还在的，难道是我记错了？”胡居理装糊涂。
部门主管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昨晚几点下班的？”
“正常下班时间走的，怎么了？”
“你是想逼我去查监控记录吗？说实话，到底几点？”
“就是正常时间下班的！你去查好了。”胡居理据理力争。
“啧！”部门主管一脸不快，“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比如明天不上班的话？”
胡居理想了想：“那没有。”
“那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胡居理回答地飞快，
“说了什么不知道？”
“我戴着耳机，没听见。”
“你！”部门主管刚要骂人，还是忍住了，一脸不快地指着胡居理，“你等着！”
“哦。没什么事我继续工作了。”
胡居理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若无其事地接待新的咨询。在他眼角的余光中，部门主管气愤不已地推着门出去了。
对桌的客服看到主管走了，悄悄地给胡居理比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干得漂亮！
胡居理不禁苦笑，他此刻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几乎整个客服部的人都不爽这个部门主管，每天开例会都会抓一个人来负责，骂人也是连带着整个部门一起骂，动不动就以上报解雇来威胁他们。平时需要他的时候半天不见人影，还会反咬一口骂他们不会及时反映问题。
客服部员敢怒不敢言，只有胡居理今天正面硬钢，因为他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差到了极点，只能怪部门主管自己撞枪口上了。
然而半小时后，部门主管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整齐制服的人。
“就是他！”
部门主管推开门，对着身后的人指了指胡居理的方向，对方压低帽檐点了点头。
原本还人声鼎沸的客服部门瞬间安静了大半，每个人都低着头，连敲键盘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胡居理自然也看见了，心里也正纳闷，但看部门主管的得意模样，自己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主管被自己呛了几句气不过居然找人来给自己撑腰？不带这么玩的吧？
两名黑色制服的人员一前一后地走过来，胡居理摸着键盘的手都在发抖。
“你好，我是超能异闻公共安全组的，请问你是胡居理先生吧？”
率先开口的是男人，开口清脆明朗，胡居理不禁有些失神。
倒不是对他的播音朗读般的声调入了迷，只是因为他听着这声音耳熟。
胡居理猛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双方都惊呼道：“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