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十一月廿五。
石门庄,清晨,寅时刚过。
青云阁的炉火已熄,梦晓生取出了丹鼎内的丹药,这是一颗直径半寸的紫黑色丹药,在丹鼎中已经炼制了两天两夜。
他将丹药放入了盖碗中,递向石九星道:
“三爷,服下这颗雪莲炼制的丹药,你的病差不多就好了!”
石九星双手接过了盖碗,恭敬道:
“多谢梦先生妙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完,他就着桌上的茶,一口服下了丹药。就像是吞下了一个肉丸子,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梦晓生坐了下来,浅笑道:
“三爷言重了,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乃是我应该做的!”
石九星也坐了下来,问道:
“梦先生,现在可否告知,我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梦晓生眉头微皱,挤出了一丝笑容。
“三爷可曾知道除了我们中原人界以外,亦有南海仙界和漠北狐界?”
此言一出,石九星却惊的目瞪口呆,握杯的手一动不动,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
梦晓生见状,又道:
“三爷不应该不知道,因为……”
他欲言又止,盯着石九星的眼睛,像是等着他回应,石九星握杯的手已经沁出了汗,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早年听一些武林前辈听说过,不过从未见过……”
“你见过!”
“先生是说……”
没等他说完,梦晓生又打断他道:
“是!你十年前在漠河观音山所见的女子便是白狐所化,你看了一眼那女子的眼睛,便中了白狐的摄魂之术,如果得不到天山雪莲的救治,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心魔!”
石九星惊出了一身冷汗,将信将疑道:
“难道这世间果真有狐界?摄魂术又怎会如此的可怕?”
梦晓生面无表情。
“狐界三百年前曾意欲统一仙,狐,人三界,它们一直都存在,只是这三百年来遁世漠北,有一定修为的白狐可幻化人形,混入人界,其实狐界最为可怕的还不是摄魂术!”
“那是什么?”
“是制魂术!”
“制魂术又是什么?”
“制魂术就是狐灵附于人体,控制人的心智,致使人的的思想行为全凭白狐所左右!”
石九星越听越不敢相信,但梦晓生说的话,他又不得不信,他惊诧道:
“难道已有狐界的白狐控制了凡人?那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梦晓生神情严肃的点头道:
“不错,三爷既然十年前已被摄魂,说明狐界已经重出江湖,那人界也一定有人已被制魂,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对付人界,而是为了引出南海仙界!”
“仙界又是什么?”
“唯有仙界才可以克制狐界,不过仙界的人归隐南海也已经三百年!”
石九星仿佛在听神话一般,他迫切的问道:
“为何仙界和狐界都在三百年前出现过?这三百年又为何不约而同的遁世?难道三百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梦晓生啜了一口桌上的冷茶,淡淡道:
“三爷猜的不错,那一定是一段绝世的恩仇,至于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石九星仿佛置身于云天之外,只觉四周遍布层层的迷雾,他诺诺道:
“先生您……您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事情的?”
梦晓生笑而不语,转身走下了阁楼。
望着他的背影,石九星心中的迷雾更重了一层,他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与疑惑。
太阳露出了山间,犹如红宝石一般的绚丽。
庄门口。
石永清无精打采的走进了庄门,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身上的鲜衣已沾满了污泥,眼神中尽是倦意与疲惫。
很显然,他还没有摆脱失手的阴霾。
梦晓生打庄里走出,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石永清也看见了他,分明不认识的两个人,却同时感觉到一种特殊的默契,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你是?”
梦晓生先开口。
“石永清!”
如果不是遇见这样一个人,他兴许不会说话,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也只回答了三个字。
“哦,石门庄的二少爷!”
“你是?”
“石三爷的客人,梦晓生!”
江湖上无论谁听到梦晓生的名字,都不免要惊讶一番,可是石永清却没有,他淡然道:
“我听过你,三爷的病……”
“三爷的病已经好了,他今天晚上会睡一个好觉的!”
“谢谢你!”
梦晓生摇了摇头,莞尔一笑道:
“不用谢,我停下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石永清有些疑惑。
“哦,什么事?”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梦晓生已经不见了,在他眼神死死的盯住的状态下,化成了一道掠影,一道如惊鸿般看不清的掠影。
他得步伐更沉重了,迈着这种沉重的步伐走进了石门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话。
你是一个不同的人。
内堂在庄园第五进左侧的厢房。无论是石江河还是石永清,回石门庄首先要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在这里等着师父石九星。
石九星在等着他。
“三爷!”
他走进内堂的那一刻,就发觉那双深邃的眼神在盯着他,正是这种眼神,让他敬畏,让他不敢说半句谎言。
“你回来了?”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可是没有人敢说这是一句废话。
“是,我在门口遇见了一个人!”
“他是一个神奇的人,是来给我治病的!”
“我听说了,他确实是一个神奇的人!”
“永清,你似乎有些不对劲!”
石九星转移了话题,因为他早已看出他眼神中的阴霾。
“我失手了!”
“你从未失过手!”
“可这一次确实失手了!”
他诚实的交待了所有的事情。
石九星欣然一笑:
“你不必担心,被斗笠人掉包走的那柄剑是假剑!”
“嗯?”
“因为魔教夺去的剑本身就是假剑!”
“那真剑呢?”
“还不知道!”
石九星也毫无保留的说了所有的事情。
“那柳下惠呢?”
“还在!”
“我有一些话想当面问他。”
“我跟你一起!”
八进西厢房内。
柳下惠瘫卧在床上,他的伤还没有痊愈。
石九星带着石永清步入了厢房,所有的佣人,女仆都鱼贯而出,这亦是石门庄不需再重复的规矩。
“柳贤侄,这是我的二徒弟石永清!”
柳下惠坐了起来。
“二公子!”
“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石二哥!”
石永清点了点头,几句寒暄之后,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柳贤弟,你可是被魔教四大护法劫走了剑,之后便人事不省?”
“是!”
柳下惠的回答很简练,石永清接着道:
“二十一日夜里,我在伊川县的太白楼看见了萧湘雨,不过他夺来的剑已经被一个斗笠人调包……”
“它们夺去的剑是假的!”
柳下惠打断了他,似乎觉得他的话没有意义。石永清唯有点点头,接着又道:
“我知道那柄剑是假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斗笠人拿到剑之后,发现剑是假的,会不会去追寻你的足迹?”
不得不说,石永清的话确有道理,不过柳下惠依然否定道:
“我想过,所以我一醒来就检查了马鞍,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你有没有打开检查过?”
“没有!”
“有没有可能被人取出了剑之后,又将马鞍和铁盒归于了原位?”
柳下惠想否定,却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喃喃道:
“几乎不可能……”
“几乎”这两个字便足以代表着漏洞,这个道理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石永清接着道:
“如果当时有人回来偷真剑,那唯有戴斗笠的人,而这个人是上官氏族的人,我虽没有识破他的面目,但逼他使出了物换星移的绝学!”
柳下惠不解的问道:
“如果是上官氏族的人,为何偷了剑之后要将马鞍与铁盒归于原位?”
“道理很简单,首先他是为了嫁祸给魔教的人,其次他已经遇见了我,他知道我是石门庄的人,所以他如果回去偷了真剑,就一定不能留下痕迹!事实证明,就算他没有留下痕迹,我还是会怀疑他!”
柳下惠恍然大悟,他连忙道:
“如果是上官氏族偷了剑,又该是哪个人呢?”
石永清若有所思道:
“除了上官氏掌门上官雄和独子上官信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三个能有这样身手的人!”
柳下惠也无法回答。
进门说了第一句话之后,石九星就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在听着他们俩说话,哪怕是说到斗笠人偷剑的时刻,他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不过现在,他终于说话了。
“也许还有第三个人?”
四只瞪大的眼珠在望着他,迫切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上官氏族的大小姐,上官雄的女儿,上官凌儿!”
石永清大惊:
“上官凌儿?不是跟下人通奸,被逐出上官氏族了吗?”
石九星点头:
“就是她,尽管如此,你却不能忘了她的武功,怕是已经超越这个世上大部分的男人!”
石永清愈发的疑惑了,他怎么也不会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人和丢失的剑联系在一起。
就在进这扇门的时候,他坚信自己一定会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现在,他却愈发的感觉到真相越来越远。
是夜。
石九星果然睡了个久违的好觉,石永清却依然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