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六上
“少年意气起金戈，笔伐拓扩鉴山河。”
当下我实在烦躁不已。
我以为那夜我和他该是相谈甚欢的，我以为那微醺畅快的气氛该是验证我们投契的。结果这一旬都快过去了，他怎的一次都没主动拜访与我攀谈过？我实在坐立难安，甚至气急败坏。可去他娘劳什子小姐的矜娇，我都快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一面都见不着了，管那些顾那些个做甚？
马三仰头看着树上坐的四仰八叉的我：“哟，大小姐这是终于要破罐子破摔了啊？”
我瘪嘴：“再拿我逗闷有你好看。”
“欸，你说他这一天天的，天刚有个亮就领人搬着他那两个箱子出去做甚？这都一连几天了？”我从树上一跃而下，气不过顺带踹在梯子上。
“你怎的这都不知道？说你鬼迷心窍你还跟我抬杠，你自己看看这三天两头干的都叫什么事？件件是胡闹，我还以为你就寻个开心呢。”马三越说越来劲，背着个来回踱步，逮着个石桌就拍的咚咚作响。
我这气满了都没处撒，报臂冷着身气回道：“我就是见色起意没了方寸怎么着？你逛花街时没这般？你讨娘子时没这般？”
马三气得吊眉瞪眼，几次张口欲言又吞回去，最后甩出一句：“色胚子，我怎么没早看出来你这丫头这个性子？”
我瞧着马三这样怒气稍缓和了些，却仍没个好脸色：“你还知道是个丫头？逛花街都只带我看女人，你能看出什么？”
马三生生被气笑了，一张脸绷都绷不住，眉乱飞，眼乱瞪，嘴乱抽。我剩下点火气也没了，就是马三再来呛我也肯服个软了。
“无恩，我从前是没教你啥好。但你也晓得，就是这两年我也……算了不提了。”马三正色起来，眉心紧攥着，直教我想给他递壶酒。
“我当你是我半个爹。”我环抱的手臂滑下，心气暗叹一口出去，骨头架像都松散了一般，“吃穿用度，行为举止，谈吐敏思…我两个招子该看的都看着，心里都掂量着。再说咱们这个身份几时彻底卸过防备？以身试险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做的。”
马三撇过头不看我，“那箱子里东西我见过，尽像些大了的规啊，矩啊，像是测量的。那些人三天两头尽往河边跑了。”
他莫名来一句，我愣了一会才觉出他在说柯怀哀的事。
“你不是真信了他是县太爷外戚吧？”马三转过头觑着眼看我。
我嗤笑出声：“当我傻子呢？”
“好！”马三一拍大腿，“当心你阴沟里翻船。”
“呸，”我立马啐了口，“还走着水道呢，再别说这个。”
“先别说我看着他就不像，就算真是我招惹不起的人，我知晓尽早抽身，万不会这个。”
我端起右手，掌心向上，继而倒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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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来就我，即便是死物我也非要问一句为何不来就我。
天还没亮，我掌着灯描眉画眼。那群夸下海口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的丫头还在蒙头大睡，我两只手当四只用，勉强盘好假发包，掩盖了被削的长短不一的半截头发。
冬春交接，时不时会冷一阵。我穿着夹絮袄裙和闺门披，手里拿着钓具，站在柯怀哀必经之地，冷了一阵又一阵。眼看日影都升高了，也不冷了，我气极反笑：今日这人就偏偏不去了不成？
我扭腰摆胯，一路“娉婷”的走到西厢，径直走向厢房，一把推开门，冲着伏案前正错愕抬起头看我的柯怀哀笑道：“奴家观柯公子今日无事，欲要公子一同垂钓，请务必赏光。”
马三说的确实对，从初见到今日将将一月，我干过的糊涂事比前半生加起来都多，今日还要再加上一条冬末垂钓。
我硬着头皮挖了个小土坑，将唯一一支鱼竿架上后，两个人只剩相对无言。
“看公子言行举止该是个读书人？”我突兀地引起一个话头。
“不才是苦读过几年诗书，却是才能有限，如今才要来投靠叔父。”他遥望着河面，神情语言皆坦然，我暗自附和着点了点头。
若不是我疑心重，马三又给我提点了几句，就凭与他交谈，我还真觉不出有什么。
我正要从县太爷那块着手问讯，却是他先问了一句：“祁小姐平日交谈，言语中也有些诗书的痕迹，可也是读过书？”
这诗书指的可不是寻常书籍，自然是儒家经典等科举应试，一般女子向来不沾染的书籍。我虽纳闷这些日装模作样的言辞哪透出了痕迹，却还是实话交代了：“家父对我寄望有所不同，诗书确有粗读过几遍，更是难得要领。”
“令尊眼光确实独到。”柯怀哀扯了扯鱼线，重新扬竿换了个位置落饵。
“我记得那时皇都还是金城，圣上特设开科，女子也可科举入仕…”
我出言打断他的话：“可惜也只有三年。”
他偏过头看我，我勉强挤出丝笑意：“皇恩向来短暂，幸得那事我年岁也小，也没什么可惜的。”
“当时确实因慕名去过金城，可也晓得读书与我着实不投契，还是四处游玩合我意。”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引向这个此事，但左右不想多谈，便试图转移注意，指了指远处的石桥：“左右钓不上鱼，不如我们去那处看看？”
“也好。”他回以淡淡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