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又说:“听昨晚璞子的意思,这群书生本来想穿着蜡铠甲游街的,今儿又不游了,就凭他们那股傲劲,要么是自己想通了,要么就是有人告诉他们不能那么穿,能劝得动他们的,估计是官员。”
帽子李一哆嗦,“你是说这背后有官府的人在推动?”
“九成是了,你看,口号设计好了,服装统一好了,印传单的门路也找好了,这些活都不是书生能想得到的,而且还拉到了西湖书生的赞助,看来已经初具民意,可不能小看。”
街上的书生大喊道:“...我等定于十五日咸聚凉城长水桥桥头,共论大事...”
尉璞对刘起说:“十五日就是后天,都上你那块去了,凉城书生起的头,又把人带回凉城去搞事情?”
刘起把双手往衣袖一踹:“得了,现在我十成肯定就是官府内部有接应,说来你们不信,凉城的城防空虚,偌大个凉城,就五个捕役负责巡防捉贼,另外,我还有二十一个上司,都是饭桶。他们选在凉城,就是看中凉城官衙一动不动,其他县也只能管自己地盘上的事,插不了凉城的手。”
“才五个?”帽子李惊叫,“这么一对比,平阳城可太清明了,好歹咱平阳城里也有三四十个捕役呢!即便有一些是光遛弯不干活的。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那凉城的城防,已经空虚到这地步了!这些书生能找到这地儿——明白,绝对官府内部有人串通好了,就跟东汉黄巾叛乱,实际上是汉室的中常侍造反一样。你说,这一次的幕后主使会是谁?”
“是谁我真猜不出来,我一个编外人员,能有多大能耐?我估摸着是某个权力搅屎棍,把这些读书人当棋子。”
尉璞万分担忧:“小起,我劝你还是别回凉城了,反正你就是个无编制的小吏,这群书生特么就是想造反啊!就凭凉城那五个捕役,肯定镇压不下来,镇压不成功,你就被书生弄死,就算没弄死,朝廷又怪罪,怎么都是死。”
帽子李一叩桌子,说:“要是镇压成功了,你就平步青云,一脚迈进——不对,两腿一蹦,就跳进朝廷了。你要是顺着往下挖,挖出根来,剿灭乱党,至少直升四品不可。”
说得容易,可刘起就是一个抄录员,对官场人脉一窍不通,根本挖不下去。
刘起猜想,周边驻军可能也有问题。这些书生如此胆大包天,当街就敢喊出集结地点,又想穿蜡铠甲来蛊惑人心,估计在周边的驻军里,有的已经有了想追随的意向。但是还不够多,因此他们想拉拢更多的军队。
刘起转了一下眼珠子:“你们没听到吗?后天就聚集凉城了,就算我有脉络可查那幕后主使,也来不及,口号一旦当街喊出来了,就跟滚雪球一样,等我真弄明白了,他们早就起兵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帽子李倒吸了一口凉气,“听你这么一说,确实难搞,那我也劝你别管这事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先避开这一劫再说。”
“不,我要赌一把,后天我就去凉城长水桥,和他们正面交锋。”
后日的凉城之会,非常关键。如果聚会成功,从此大势已成,到时候军队响应,兵戈相向,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要想扼杀这场彩带之乱的萌芽,关键一役,在于凉城。
帽子李一听,沉思了半晌,道:“看来小爷要一心赴死,我也没办法,看在你是我的熟客的份上,明儿我先屯点元宝蜡烛,提早做好准备,不然到了中元节得涨价了...”
刘起一推帽子李:“怎么就那么看不起我?我一定得死吗?”
“就凭你?领着你们凉城那五个捕役,再加上那二十一个草包,就能阻止这么一群人?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看街上这些都是什么人,来看看。”帽子李把窗户支得更开,刘起和尉璞都伸头出去细瞧。
彩带书生因为想沿街拉拢,所以走得极慢,一书生低着头,没看来人,就把檄文传单塞到了一货郎手里,货郎拿着传单,为难地说:“老爷,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压根就不识字啊!”
站在书生面前的这人,裹着平头黑巾,赤着腿肚子,挑了两箩筐,上面就放了一些糖饼、果干之类,书生见他原来是个走街串巷卖零嘴的穷酸货郎,冷笑着一把夺回传单,朝他翻了个白眼,“无知平头,岂懂国计?”
货郎听个半懂不懂,小心翼翼地赔笑着,那书生又叱叱咤咤地赶他走了。
书生行走到肉店门口,里面的屠夫光着膀子,正砍着大骨,砍得肉屑横飞,一书生在门口踟蹰了半天,愣是没敢进去。
肉铺旁边还有一间窄小的铺面,是一间刀行。商国的刀行,主要还是贩卖菜刀、剪子、锄头、榔头、犁耙等铁制品,当然偃月刀之类的兵器也卖,只不过买的人少,一年也就几十回。要是你自带宝刀来,刀行也负责帮你修复卷刃、重上刀柄之类。
刀行门口挂了半截布帘,人站在外面,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是一双人脚,书生料想就掌柜一人,便拿着传单正想进入,这时,一个赳赳大汉掀帘而出,边走边回头道:“我已经看过了,刀刃已经修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汉穿了一身灰布衣,脚踏乌皮靴,腰间挂着一把二尺长的手刀。令人瞩目的是,他左袖的肘凹处缝了一块皮补子,上面满是暗褐色的污渍。
商国的武人素有这个习惯,杀完人后,右手执刀,左胳膊夹着刀身一撸,刀身上的血迹就干净了,然后才把刀收回刀鞘内,因为撸刀的地方容易磨破,所以会缝块皮补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位大汉肯定是哪个大府养的府兵,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儿。
彩带书生们见了皮补子,喊口号的声音立马蔫了,为首的两个书生勒马停住,给大汉让路。大汉也听不太懂他们的口号,见都给他让道,也不管他们,直接就过去了。等大汉走远,书生才又神气活现起来。
这一幕看得刘起和尉璞快笑跌了。帽子李拿肘子推着他们,示意道:“哎哎,还没完,重头戏还没来呢!”
平阳的捕役终于闻风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