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小点声！”左不还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见。
丝丝一脸警觉：“你找山主何事？”
左不还将适才跟右不还相会密谋和盘托出。丝丝听了挽着发丝作凝眸沉思状，却不肯说话。左不还有些不悦：“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我将你招入小重楼。”
丝丝咯咯一笑：“有道是施恩不忘报，这点小事你还念念不忘！”
“受施慎勿忘！有来有去，大家才能长久！”左不还也是一笑，“神仙宫中谁在长安？除了了无痕还有谁？”
“了无痕那厮心胸狭窄，不能成事，我传出消息让鹰王来走一趟吧！”
“鹰王？”
“鹰王来去如风，千里之遥，一日之间也能往返。”丝丝说着懒懒披上衣衫往外走着，“万重山就要回来了，你如何应付他那一边？”
“我自有分寸！”左不还淡淡道，丝丝一走，就急忙回房，想着如何应对万重山，万重山乃是老江湖，若是被他觑出破绽，小重山掌下，断不容他活命。
果然翌日晌午，左不还刚从拾翠楼回来，就听钱庄执事说万重山轻身到此，急忙上前相见：“万总镖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只见一人笑着自里面快步走出，只见他头戴万字顶头斤，面皮泛黄，颌下三绺长须不住飘动，一身灰布长衫，看去倒好似寻常教书先生，哪里能想到会是名震天下的十二镖局总镖头。“左师爷，没想到出了这等大事，竟要惊动左师爷。”
左不还苦笑：“没想到万总镖头出关不到一月，就接连出了这许多事，惭愧！”
万重山微微一笑：“左师爷说笑了，树大招风，这再寻常不过。不知左师爷可查到那盗贼消息？”他虽是十二镖局总镖头，不过左不还执掌十里钱庄，两人在小重楼里可谓并驾齐驱，虽然左不还江湖上名头不如他远甚，也不敢托大，“听说这事跟个唤作高飞的散人有关？”
左不还大脑袋直摇：“区区一个散人，能有多大造化？浪子高飞虽然功夫还过得去，不过凭他一人，只怕没这魄力也没这本事招惹小重楼。这几天我到处查探了下，别人想要嫁祸给他。”
“这是为何？”
“万总镖头有所不知，这高飞与十二镖局还有点因缘，前些日子护送东西千里迢迢送到小重楼。看去虽有些自矜自傲，却不似宵小一辈！”鹿角人道。
万重山点点头：“官府那边有何动静？”
钱庄老板急忙上前：“回万总镖头的话，不见什么动静！”
“天子脚下，出了这等大盗，竟然不见动静！但愿不是朝廷有意为难小重楼。”
左不还见万重山一语中的，就有些心惊：“万镖头，江湖事江湖了，就算是朝廷想要不劳而获，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万重山淡淡点头：“这里可有万某效劳之处？”
“万镖头千里奔波，想必也是心身疲惫，再说楼主也等着万镖头消息，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天子脚下，我们也不好大动干戈！要不然定要劳烦万镖头助我们一掌之力！”左不还说着哈哈一笑。
“左师爷言重了。”万重山又说了些套话，也回房去了，无垢上人随后跟进。万重山一脸凝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来这几天了，又查到些什么？”无垢上人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万重山听左不还常去拾翠楼盘桓，就不禁苦笑，他也知道左不还颇好此道，在余杭就是如此这般，有此为这个还被原配追砍到大街上，半个多月没敢回家。不过人各有志，有人志在文争武斗，有人贪恋风花雪月，也难强求，毕竟他能坐上师爷一位，也不是为其好色，但愿他不要以私废公就好。“依我看敢在长安大动手脚，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也是朝中有人，想必筹之已久。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未必能应付得了，不要逞强，得收手时且收手！”
“好。”无垢上人点点头，既然敢打小重楼主意，自是有些斤两，不过若是放手，十里钱庄非但丢掉长安这座重镇，小重楼面子上也极为难看。若是强撑下去，天长日久，只怕徒自耗损小重楼人手精力，到时候就如鸡肋一般，难以下咽，又不肯割舍。
“那浪子高飞何须人也？”
“不过是个散人，听说身手不错，前几天屡次搭救少奶奶，在金陵一役中还跟钱刀为他们合力狙杀言不由衷。”
“哦？”万重观知道当初一言堂将言家子弟埋入养尸地，大半尸毒透体而死，有些则被尸毒反噬发疯，成了废人，反复试炼，终于培育出九个高手，号称訄，九人联手，差点攻下小重楼。十二镖头联手，都差点阻拦不住，他虽然毙掉两人，也被言不尽意打伤，幸亏紧要关头金任煌出手，这才将其逼退。自那之后，金任煌自知势弱，才大肆收买江湖人物。“如此说来，我倒要去会一会他！”
“要不要属下同行？”
万重山摆摆手：“不必了，我见过高飞之后，若无旁事，就要离开长安了。你多保重！”说罢推门而去。无垢上人看着万重山身影已有些佝偻，他身居要职，被金任煌倚为左膀右臂，终年奔波，难得闲暇，跟其余镖头一年都难见几次面，即便见面也是匆匆来去，连他都觉有些心疼。
且说万重山问明高飞所在，就轻身前往。大街闹市不便肆意施展轻功，在旁人看来，他只是脚步轻快许多，实则数倍于常人，不多时就到高飞寓所。高飞正在那里翻着庄子，忽听一阵若有若无脚步声传来，急忙长身而起：“谁！”
“好耳力！”万重山身子缓缓越过院墙，“没想到你竟能听到老夫脚步声。”
高飞暗道惭愧，其实他也拿捏不住，出声问询不过以攻为守，没想到真个有此高手拜访，见来人和和气气样子，却隐隐然散出威严之气，陡然想起一人：“万重山？”
万重山点头，扭头四顾，见四堵萧然，就问道：“浪子高飞？”
“不错，万镖头何事前来？”
“老夫听闻阁下劫掠镖银，不过看来阁下安贫乐道，想来不是无事生非之辈！”
“这倒未必，也许故意借此掩人耳目呢？”
万重山一笑：“若然如此，还会堂而皇之说出来吗？”高飞也报之一笑。“听他们说高大少功夫了得，老夫倒想见识见识。”
“不敢！”高飞说着，已暗暗凝神聚力，万重山小重山掌法名头之响，近十年来早已盖过传诵百年的大力金刚掌一流，他也不敢等闲视之。
“接掌！”万重山话才出口，人就到了高飞身前，右掌拍出，竟不带丝毫掌风。高飞立时出指相迎，一连弹出三道指劲，指劲竟被尽数弹开，万重山右掌已到身前，接着一招双星伴月，三道指劲汇聚抵在掌心，不料掌力仍如磐石般直压过来，中指抵敌不住，为之一曲，拇指立时按出，这一指按在万重山虎口，万重山若是强行发力，就算伤了高飞，只怕虎口先被震裂。左不还淡淡一笑，撤掌飘开。“不错，年轻人有此功力应变，委实不错！”适才高飞三道指劲已让他手掌发疼，后来中指抵在掌心，霎时间就觉指劲已然透掌而过，掌心一阵刺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末了高飞出指，他不过趁机抽身而退罢了。
高飞五指一曲，指节咔咔作响，万重山掌力虽不似言不由衷拳头铁枪也似的威猛霸道，不过就好似磐石滚滚而来，锋芒虽然不足，浑厚却是有余，他连用连中三元、双星伴月、独占风流三招才勉强接下，也暗暗佩服万重山，怪不得能稳坐十二镖局总镖头一位：“小重山掌法果然名不虚传！”
“听他们说高大少曾托身十二镖局？”高飞点点头。“高大少眼下可有栖身之处？若是有意，随我同回十二镖局如何。镖局镖头已然空出几个位子，至于银钱，更是不在话下。”
高飞闻言心口怦然一动，他倒并非贪恋名位钱财，不过若是能摇身一变成了十二镖局镖头，以后难免就会见到冷清秋。不过这念头只一闪而逝，若是从前，他兴许还会踌躇一番，如今对有些事早已惯然。
万重山长叹一声：“不知为何，万某总觉你我二人还有相见之日，这再会二字，也省了吧！”说着动身离去。他知道但凡高飞这等人杰，都有几分傲气，若是未曾在十二镖局待过，兴许还能说动；既然当初在十二镖局未曾得志，如今断然不会折返，之所以问出口来，不过是让自己死心罢了！不过还是暗暗可惜，若是能拉拢高飞，大可趁此机会选拔一批少壮镖头，让他们辅佐高飞，新人换旧，好替他接管十二镖局。他无家无室，一门心思都扑在十二镖局上，盼着能让镖局百年传承，故而此时就开始盘算传人一事。
万重山一走，高飞就去找土财神，想要约见左不还，看看万重山那边他是如何遮掩过去。两人就到拾翠楼里，托玉蕊姐妹给他传信。玉蕊买了匹缎子扭着腰肢去十里钱庄寻左不还。左不还还在那里踱来踱去，等着丝丝消息，一听外面有女子上门，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赶赶跑出来一看，竟是玉蕊，强笑着将她接到房中。玉蕊还未坐下，左不还几乎就要吼出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是谁天天哭着喊着去找我，送上门来又装清高！”玉蕊撇嘴道。
“姑奶奶，你可别耍性子，坏了我们……”左不还哭笑不得，说到一般急忙住口。
“也没什么，高大少让我来送信，你快些看了回复，我还要赶着回去呢！你当姑娘还真稀罕你那张猪脸！”玉蕊说着从缎子里掏出纸笺。
左不还只骂高飞糊涂，怎的让个窑姐来送信，万一出什么岔子，走漏消息，到时候如何是好，忙不迭接过一看，里面问他能否折节下交，助他再入小重楼一类，还问是否有人从中作梗。左不还见他侧击旁敲，这才稍稍放心，即便被人劫去，也只道是高飞托他说情想要寄身小重楼，提笔写了几句，就说并无什么顾虑，让他静候佳音即可。
玉蕊见左不还写好，接过纸笺塞入胸口，惹得左不还一阵艳羡，恨不得自个变身成那纸笺，想到这里口水就不知不觉淌了出来。“德性！”玉蕊一甩手帕，扭着身子去了。外面鹿角人见了，直吹口哨。弥勒僧也道：“师爷，依小僧看那窑姐对你有几分意思！”
“大师何出此言？”
“师爷是风月场中老手，怎的连这个都不晓得，她带着缎子亲自送上门来，那是求师爷替她赎身从良之意。”
鹿角人笑道：“师爷是风月场老手都不知道，你个和尚如何得知？”
弥勒僧一愣：“要知天下事，须读古人书。”
送走万重山，左不还就却松气不少，不过一想到要跟“鹰王”衣锦缀会面，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就想着该如何说好，才能诱之以利，又显得不卑不亢，毕竟若是一味委曲求全，非但让他们看不起，反而为以后埋下祸端。左不还念及此处，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抿嘴一笑。
当夜高飞、化缘和尚又到土财神府上商量，避开万重山这处暗礁，只怕过几天就要直奔小重楼而去了。化缘和尚听到这里，就有些气短，忍不住就要打退堂鼓，还未等他说话，巧云就挤兑他，说他要是贪生怕死趁早开溜，免得到时候坏事，还是跑回和尚庙把王八脖子一缩，安安稳稳做个缩头乌龟，以后也别出来现世了。化缘和尚被她这么一说，哪里还好意思，脑袋一热，一拍顶门：“和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天夜里，丝丝就来找左不还，说是鹰王已到。左不还暗暗吃惊，传言神仙宫在关外玉笔峰，去此不下千里，如何恁得神速。丝丝笑道：“鹰王正在幽州驻足，况且我们并非飞鸽传书，而是飞鹰传信，比寻常信鸽快上数倍。”左不还点头不已，江湖传说兽帝精擅御兽之术，不想精妙至斯。
左不还就说去查线索，跟丝丝大摇大摆去了。钱刀为等人一来不便公然露面，二来惯于奉命行事，也懒得动脑子到处搜罗消息，可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了。左不还跟丝丝二人直出长安城，丝丝吹起口哨，三长两短过后，半空也传来回应，就见一个黑影自天而降，待到近处，左不还才看清是一只玄羽海东青，比人还高，双翼展开时怕不是有丈许多长，落地时带起飙风，飞沙走石，左不还这等功夫，几乎站立不稳。那黑鹰才一落地，一双黄玉也似的眼珠不住打量左不还。左不还揖手作礼，暗忖这厮如何说话，难道炼化横骨能口作人言不成，正狐疑间，那鹰头往后一扬，脖颈出羽毛簌簌抖动，竟又钻出一个人头，见了左不还，咧嘴道：“丝丝，这人就是左不还？”左不还见他如此无礼，就有些不悦，不过有求于他，倒也不好发作。
丝丝咯咯笑着：“不错。别看他猪头猪脑的样子，其实精明似鬼，这不就要暗算金任煌！”
“我们这次帮他，以后会不会来暗算我们？”衣缀锦扭头看着左不还。
左不还看他摇晃着鸟窝似的大脑袋，说话阴阳怪气的，恨不得一脚将其踢飞出去，强忍怒气：“非是在下无情，实乃是金任煌意欲过河拆桥，在下也是被逼无奈。”
“都说野兽凶残，你们人比起野兽来，简直更要凶残百倍！”衣缀锦咧嘴笑着，不过这笑声却好似喇叭声响，“不过你忠奸善恶都与我们无关，神仙宫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
“若是能助在下铲除金任煌，接掌十里钱庄后，每年愿奉上纹银十万两！”左不还一挺他提起条件，就放心起来。
“银子嘛，我们神仙宫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衣缀锦似是对十万纹银毫不动心。
“听说山主一直想要进军中原，苦于不得其门而入，最近就在跟小重楼争夺山东金枪会。平原八彩枪中‘狐蝠枪’暮春阑跟万重山交好，有他从中作梗，金枪会才一直举棋不定。若是去了金任煌，万重山失了背后靠山，再难跟神仙宫度长絜短，这一来金枪会自然是山主囊中之物。在下接管小重楼后，能偏安江左于愿已足，断然不敢图谋中原，也少了山主一分顾虑。”
“不错。”衣缀锦点头看着左不还。
“若是山主执意不肯，在下就只好另谋出路了。”
“哦，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敢招惹金任煌？你总不会想着与虎谋皮，去石陵找阴帝吧？”
“实不相瞒，在下一个同年在朝中还有点分量，可以托他去找女帝，若是每年能坐收纹银十万两，想必女帝也会心动。”
衣缀锦桀桀笑着：“看来我们倒是非跟你合作不可了！”
“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左不还笑道，“还请阁下回报山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