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不见有情人,若非情深不负誓,不见忘川不忘情……”
……
冬灼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脑子里一片混沌。按理说,身死之后的魂体是不用睡觉的,累了也只需打坐休憩片刻。
谁知道,不睡觉不等于不会做梦。原来只要入定,或是进了冥想,就会有梦。
而世间所有的混沌之气都会对其产生影响,修为高者,不过一瞬,即可拂去杂念净心。
但越是得道高人,修炼入冥时,引来的浊气越是纷扰,稍有邪念就会受其影响,一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而修为低的,就像冬灼,由于实在太弱,周围的浊气也不过像是尘埃,只是干扰她常常梦魇罢了。这时候想来,还是凡身躯体好,做了恶梦,醒过来就是了。可魂体若是遭受了有些厉害的梦魇,那就得难受的缓一缓了,倒是和重感冒差不多。
真是苦恼,果然不论身处何处,都得用功修炼。说什么轻松是留给死人的,骗人……还好活着的时候她是个享乐主义者~
冬灼定了定神,起身出门,准备工作。
“诶~小瑾!你今天还是早班?”
隔壁屋出来的人,低着头一脸恍惚,闻声一顿。
“……哦,我给搞错了,今天我不当值……”
“……?”
什么情况~也是梦魇了?冬灼无奈的摇摇头。突然想到周围的好友,都和她差不多,修为极低。她有时想用功修炼,都找不着人教。
少延倒算是厉害的,只是平时太忙,最近更甚,人都见不到几回。她心里正思索着,隔间的房门“吱嘎”一声响。
方瑾探出脑袋,“灼灼~你还没走啊,那你等我,我和你一道。”
“……?”这又是唱的哪出?怎么一脸憔悴的。
方瑾回屋,披了件浅色外衣就出了门。
冬灼见她眼神茫然,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瑾低着头仿若未闻,轻轻地挽过冬灼的手。
冬灼见她这样子,也不急着问了,只是往她身边贴的更近了些,将挽着的手紧了紧。
“走吧~我今天的事情也不算多。只有一件算要紧的,就是少延托我帮他送样东西到忘川给冥伯。不过我现在还得先去下库房清点整理些东西。”
“嗯,我陪你一起。”
“好呀~那我还多个帮手一起打杂呢~”冬灼语气故作轻松,可方瑾仍是一副腌了吧唧的样子。两人各有心思,慢慢的走着。
现下阴间正值巳时(早上9点),阳间则是凌晨破晓(早5点)。一般这个点,鬼差们都已从阳间返回,收工休息了。
但不管在哪儿,所有事业单位都是一样,不论何时都得有人值班工作。而且这时候阴气渐衰,阳气稍旺。一般邪祟不会出没作怪,就和坏人不会挑在白天干坏事一样。所以这早班其实也就是做个表面,也就交给新来的“实习期阴差”去轮流当值了。
“对了,灼灼~上次的事,少延御史没罚你吧?”
“唔?噢~没有,顶多就说了几句什么孺子不可教也。然后他就说如果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不用理会,直接去通知他就行。再说了,本来也不是我的问题,就是张老狗,狐假虎威搞事情~”
“噗嗤——你小声点!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可记仇了!”
“怕什么~你看这街上哪有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冬灼还是偷摸着瞟了周围好几眼。阴间的人,总是说曹操,曹操到。搞得她都迷.信了。
“少延御史~对你还挺上心的……”
“嗯~是挺上心的,一有空就盯着我做规矩。他可是巴不得我调走,不过我才不愿意呢~”
“啊!你该不会是也喜欢……”
“哇,你可别瞎想!我只是觉得他这人虽然又迂腐又闷骚又假正经,但也就是脸臭嘴坏~对我么,也没真的体罚过啥的~所以宁可给他跑腿,也好比遇到个张老狗那样的来得好吧!”
“……说,说的也对。”方瑾尴尬的笑笑,看冬灼一脸认真,也许真的没那个意思吧,哎……
“小瑾~你刚才的‘也’是什么意思?啊~该不会……”冬灼眼神一亮,捂着嘴怪笑。
“什,什么!我可不喜欢少延御史,就像你说的,他总是不苟言笑的。虽然~长得还不错。”
“我知道~你和少延又不熟~我说的是,带你的师傅~嘿嘿,你的郑泽,郑差使不就对你十分照顾嘛~”
方瑾听她这一说,紧张的张了张口,想辩解几句。但扭头看到冬灼温温的眼神,不由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是呀,他是很好,不过他又不是我的……”
冬灼一愣,转头看着她坦白却又无奈的样子,原来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的感觉并不是甜,而是心酸呐。
“那你就去试试呀!我看郑差使对你的态度也有点特殊,况且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定不多时,就被你攻略了。”
“不行的……”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再说了,现在我们有的最多的就是时间,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大不了来个百年,总该撼动他了吧!”
冬灼安慰着拍拍她的肩膀,又玩笑道:“要是真有个百年,按我们的性格,怕是早就移情别恋了吧~哈哈”
方瑾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忽又想到什么,收了笑容又是张更苦的脸。
半晌,她浅浅说道:“要是真有十年百年,我就去追他试试了,可……他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冬灼看着她憋红的眼眶,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耐心的等着她的倾诉。
“灼灼,我之前和你提过,郑泽说,他留在这百年就是为了了断一份情缘。前几天,他告诉我,他遇到那人了。办完几件事之后,想来也差不多该去投胎了……”
方瑾的手紧紧得揪着衣角,眼眶通红,却没能流下泪来。
魂会疼,但一般是不会流泪的,除非痛彻心扉,才会流下似血的泪。是了,这时候,也是活着的人才好,至少想哭就哭,能胡乱发泄一通。不会如此,被迫憋着。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能帮你什么吗?”
“灼灼……我想你陪我去找他问些事情。还有一些话,在他走之前,我想告诉他。”
“好。”
方瑾帮着冬灼早早得干完了库房的杂事。两人去到了浦口的一家茶馆,这里算是阴界最边界。虽说是茶馆,但却甚是破旧,堪堪几张木桌椅,连个招牌也没有,只竖着一番麻布做的旗帜,上面字迹倒是清晰,“风尘茶馆”。
而这里也没有店小二,只有个扎着头巾的老妪,不说话,不招呼,只递上两汤碗清茶,连个眼也不抬。
冬灼倒是乐得轻松,拉着方瑾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直上三楼。三楼是最顶了,只有一方窄窄的走道凌空架起,没有一桌一椅。两人看了看那落了黄沙泥土的栏栅和地板。
冬灼玩笑道:“这‘包间’可以呀~还是全敞开式的~方便观景。”
嘴上虽这么说,但倒也不嫌脏,两人便直接席地而坐了。
厚厚的云,压的低低的。偶有风起,掀起一小阵沙尘,打个小圈又静静落下归于平静。望着远处错落的房屋,竟有种肃穆寂然之感。
“灼灼,你怎么会有钱叫马车的?”
“唔~那天我奉命送个大人回去。这是他给的报酬~”
“这样啊~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如此特别的茶馆?”
“噢~还是他说的~”冬灼眯着眼,想了想道:“那天,我送他到府邸门口。他就拿了一锦袋银子给我说是报酬,我哪敢拿那么多~于是就随便拿了一小点。结果就被他嘲笑说,这么点钱只够到风尘茶馆喝碗茶。可我倒是没见过街上有个风尘茶馆,于是就随口问了句。他就告诉我是在浦口……”
“噢~那你还真是走运,遇到这么好的大人~平时我看阴府里大部分都是些怪里怪气的,不然就是死板迂腐的……”
“是啊,他还真是……好说话。”
“诶,可是为什么要你去送他回府?”
“唔~这位大人是冥界的,可能不太常来阴界这边,不熟路吧……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事,你具体想怎么办?”
冬灼不太想说回那个人,曜音……一想起他,她就心里乱乱的。啧,真是一张妖颜祸水的脸~
“我没想好,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想去告诉他。”想把自己的心意都说出来,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你是想他留下吗?”
“不,不是。我知道这不可能。而且,他都等了百年了……我不想多说些无意义的话让人为难。只是想表白一下吧~毕竟怎么也算是第一次好好喜欢上的人。”
方瑾一丝苦笑,继续说道:“我从前是个很宅的人,又胆小,又不会说话,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喜欢的也都是二次元里的东西。我从来没遇到过那样温柔的人,对我那么耐心,这么好……”
“嗯!那就去告白吧!到时候我陪着你,大不了找宋元借点钱,我再带你到颂鸣阁喝花酒去~”
说着,冬灼轻轻搂了搂身边的人,环着她低语道:“没事~姐妹儿在呢~”
这语气,就像童嘉每次安慰她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