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楠和他的中国班在这次渡河行动中奇迹般地无一损失，这都有赖于钟国强的机警：把队员们集中到河堤的后面。得到撤退命令的时候也没有急于撤退。
但是，战斗的惨烈程度让他们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震撼。他们和越南游击队员们一样，各个情绪惶惑，沮丧。连唐小楠都在那里发呆。
周泓轻轻地走过来："小楠哥！"
唐小楠回过头来，眼前的这个清纯少女的眼里，有了太多的无奈。他勉强地笑笑："早点休息吧，还得行军呢！"
周泓紧挨着他坐下来，声音发颤："太可怕了。......那么多的同志都牺牲了。就在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唱歌......一夜之间，他们都不在了......"
唐小楠搂住她的肩膀，默然无语。
周泓全身颤抖："我们回去吧，哪怕回去坐牢。这里太可怕了，简直是......地狱！"
她转过身来，急切地望着他的眼睛："我们回去吧，即使是坐牢，我也等你。将来我们成个家，好好的过日子！"
她把头伏在唐小楠怀里："我们上班，劳动挣钱养活自己，管它什么政治，什么主义。下了班，我给你做饭。你还可以喝点酒。礼拜天，我们逛公园，手拉手地去看电影，吃烤鸭。看样板戏。我们还可以生几个孩子......'
唐小楠摇头："我可以死，但是，我受不了侮辱。还有没完没了的批判、忏悔、检查、下跪、喷气式......监狱里出来，也是叛国犯、坏分子，一辈子受管制，即使孩子也是狗崽子......"
他说："我不是逃跑，我是想寻找一片净土。能让我们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净土？"
"对。"唐小楠说："你看过《最后的地平线吗？》？那里面的香格里拉，就是那样的人间净土。
没有战争和喧啸，没有日夜发处刺耳噪音的高音喇叭，没有大字报、大辩论、斗争会、没有政治，人们安静安静地工作、学习、劳动，生活简朴、单纯、快乐。"
他说："我就想带你寻找那样一块地方。在越南，没有人关心你是不是搞过男女关系，是不是坏分子，只要你能打仗，能打美国鬼子，你就可以有人的尊严，人的自由！"
他抓住周泓的手："坚持下去，最多再有三年，美国人就会顶不住的。只要没有战争，我们在这里会生活的很好的！"
周泓流下了眼泪："看到昨晚的那一幕，我怕，我们熬不到那一天。"
阿香背着M-16步枪走了过来："小飞，大队长他们叫你过去呢。"
唐小楠站起来刚要走，阿香说："大队已经做出决定，将伤员护送到溪山地区，在那里等候与兄弟部队汇合。主力部队留下休整，伺机渡河西进。"她问唐小楠，眼睛却是望着周泓："你是留下等着过河，还是和护送伤员的队伍回去？"
周泓望望唐小楠。
唐小楠说："我服从命令。但是，我想知道他们现在计划怎么渡河。如果还是像前一次那样蛮干的话，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会回去。我不想叫那机关炮给打死。那样的死毫无价值，是白白丧命。"
阿香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去吧，他们找你就是商量过河的办法。"
周泓说："小楠哥，你去吧。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她挑衅似的看着阿香："哪怕是去阴曹地府，我也不离开你！"
草地上铺开一幅军用地图，大队指挥员们围着地图而坐。
唐小楠审视着地图："这法文地图太粗糙了，没有多大用处。"说着打开挎包翻找。
参谋长说："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地图了。"
唐小楠说："主要的问题是它没有标明敌人的位置。"他取出一本地图册："这是去年我打下来的那架直升飞机上的地图。这上边有飞行员遭遇紧急情况时间可以提供紧急救援的敌军位置、电台频率和呼号。"
他翻开其中的一页："这就是我们所在的湄公河中下游地区的地图。图上表明这个地区没有敌人的大部队驻军。在这一带活动的就是阻击我们的美国海军陆战队169水警团。团部在金边。在扎打有他们的据点，估计是码头。驻地也应该在那里。"
政委问："按照你的意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唐小楠拍拍脑袋："我没想好，反正这不是消灭一两艘巡逻艇的事。真是那样倒简单了。可是这个水警团在，我们即使渡河了，他们也会切断我们和后续部队的联系。后续部队一样会遭到阻击，过不了河。我们得想办法打掉它！"
"打掉水警团？"阮大队长吃惊地问。众人脸上也是惊讶的表情。
的确，只要是曾经目睹过这个水警团一两艘炮艇的强大火力，就明白问题所在、就明白这问题的解决有多难。这个水警团可能有几十艘这样的炮艇，当然还有其他的力量，比如武装直升机。而且可以随时呼叫其他地点的敌军增援。
唐小楠接着说：
"切·格瓦拉在《游击战术》一书中告诫我们，要避开敌人的长处，打击它的薄弱点。毛主席在讲战争艺术的时候说：'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说："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个英雄，叫阿基里斯，力大无比。他出生后，他的母亲就倒提着他的脚，头朝下地把他浸入地狱冥河的河水里。这样，他的全身就成了刀枪不入，后来的多次战斗中从来不曾负伤。但是，最后还是让人用箭射中了脚，流血过多而死。这说明，再强大的敌人，也有他的弱点，只要找到了这个弱点，就有战胜它的办法。"
他比划着："例如，我要和一个大力士比武，我偏偏不和他徒手格斗，而是凭着智力战胜他。和他比射击、比下棋；或者卑鄙一点，在他来比武场的道路上挖陷阱......世界上没有哪个是十全十美的。像阿基里斯一样，总要有个弱点。我们现在就是要找到和抓住这个弱点。"
"水警团的弱点在哪里？"政委问。
"肯定有！"唐小楠信心十足："我们分析一下：它那么大的燃料、弹药消耗量。油弹仓库是不是个弱点？它在水上火力强，陆地上有空中力量支援。那么近身突袭的防御会不会很弱？--我们要收集情报，找出它的弱点就不难。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发动当地的群众，派出侦查员收集情报。在这些情报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政委点点头："我同意唐飞同志的意见，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充分地发动群众，消灭敌人。为我们的后续部队打开通道。开辟和建立洞里萨游记根据地。"
阮大队长说："如果没人有相反的意见，我们分头准备吧！"
